17 漫天白綢
漫天白綢
可當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寧家時,迎目而來的卻是刺目的漫天白綢。
他微揚的嘴角瞬間凝固在猛得蒼白下來的臉上,此時此刻仿佛有一只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司離渾身僵硬,他被一種巨大的惶恐籠罩着。
事情不會是他想的那樣的,絕對不會。
方才在車上即将見到心悅之人的歡喜和急切在此刻全數化作了恐懼,他站在寧府門前,卻不敢再往前邁出一步路。
他呆呆地看着屋檐下挂着的白綢,良久才邁着沉重的步伐,強忍着心口無盡蔓延開的刺痛,緩慢地走進了寧府。
“六…六小姐呢?她現在在哪裏?”他嗓音艱澀地朝小厮發問,語氣飄忽,不像是塵世之間的聲音。
“六小姐她,她去了…已經葬在了莊山。”小厮帶着哭腔回道。
去了?什麽去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
司離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襲上心頭。他轉身就走,竟是朝着莊山方向去了。
“二少爺!”
司離剛走出沒幾步,便只覺喉頭發酸,他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寧府門口。
第二日,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司離不顧衆人阻攔來到了莊山。他跪坐在寧初的墳前,眼前直直發黑,整個人仿佛都籠了一層死氣。
她死了,她被病痛折磨而死的時候,他卻在京城享受着衆人的追捧。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這三個字宛如一個魔咒般萦繞在司離的耳邊,揮之不去,讓他無從逃脫。
“阿離哥哥,我相信你。”
那個全心全意信賴着他的少女,那個拯救了他上半生的少女仿佛還近在眼前。他顫抖地舉起手想觸碰她的衣角,幻影卻在下一刻如泡沫般煙消雲散。
他眼神中的最後一絲光亮也随之消失不見,平日裏透亮的眼瞳此時卻像是黑洞一般毫無生氣,滿目死寂。
他的手無力地垂落,身子抖成一團,整個人宛若癫狂,嘶吼出聲。他像一個孩子一樣伏在地上放聲痛哭,手指緊緊地扣在土地上,鮮血浸潤了黃土。
“六妹妹,我回來了,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
“六妹妹,我心悅你。是我錯了,我不該跟六妹妹賣關子的,你醒來好好教訓教訓我,好不好?”
“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靠近你的,我應當永遠記得自己是個煞星的。”
司離絕望的聲音到最後甚至變得癡狂,他雙眼充血、披頭散發,宛若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惡鬼。
一旁的小厮被司離這副模樣吓得後撤了兩步,又生怕寧家難得一出的狀元郎發了瘋。
就在這時,他突然靈光一閃,快步上前拉住司離,在司離甩開他之前喊道:“二少年,六小姐好像給您留了一封書信,您不回去看看嗎?”
“書信!在哪?”司離轉身緊緊抓住小厮,一雙眼紅得發紫,死死地盯着小厮。
小厮手被攥得生疼,話都說不利索:“在…在大夫人那裏。”
司離朝墓碑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随後翻身上馬,飛快趕回寧府。
他拜見過這段時間整日以淚洗面的陳氏,終于拿到了那封信。
他連忙将手洗淨,顫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封輕如鴻毛又重于千金的信。
“見信如晤,阿離哥哥我真的想了好久你回來之後會告訴我什麽。可是,我好像真的沒辦法弄清楚答案了。
莫要難過,阿離哥哥,人各有命,這不是你的錯。我自幼體弱、天生不足,本就活不過十八歲的。你不是煞星,不必也絕對不要将任何人的死攬在自己身上。
阿離哥哥,一如那日我在紫雲山所說,你日後一定會前程似錦、歲歲無憂。在你回來之前我就想着,阿離哥哥你将來一定能成為賢臣,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海晏河清。
阿離哥哥絕對不會讓我的希望落空的吧?我想,那時候絕對也不會有人再說我的阿離哥哥是煞星了吧!
阿離哥哥,很高興能認識你,和你一起長大。但是對不起,我真的太累了,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言不盡思,再祈珍重。”
信的最後還畫了兩個Q版小人,是小寧初看着小司離在笑。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阿離哥哥,這是答應給你畫的畫像。”
六妹妹,你為什麽不能如我所願,歲歲康健,平安喜樂呢。
司離捧着書信,淚水盈滿眼眶,卻不敢讓它落下,生怕自己的淚水打濕信紙。
這兩日,終是成了他心頭永遠無法縫補,也絕對不可被觸碰的存在。
京城的春天仿佛總是來得格外晚些,直到四月,芳菲院中的桃花方才次第綻放,煥發出不一樣的生機。
寧初輕輕推開房門,見園中的花開得正好,便不由得駐足賞看了一番。
“楚楚,別傻愣着啊,羅姑姑正喊你過去呢!”和寧初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的沈玉見她沒有動作,輕聲喚道,催促她趕快出發。
寧初回神,速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裝,便朝着羅姑姑所在的燕歸居趕去。
寧初來到這裏已經有半個月了,這一次她名喚莫楚楚,長相竟和那寧六小姐有八分相似。
原身也是個孤兒,花滿樓的老鸠見她小小年紀便容貌出衆,就把她帶回樓裏養着。讓她學習琴棋書畫,房中之術,想着等她長大定能成為名動京城的花魁。
但原身卻在十二歲的時候被帶到了這個京郊的莊子上,那時這個莊子裏就已經有了十幾個同她一般年紀的貌美女孩。
原身在這裏呆了五年,她被養得比在花滿樓裏還要精細。除了學習在樓裏也會修習的課程,她每日還會被定時教導某個人的愛好習慣。
她勤勤懇懇地學習着,從不敢懈怠,格外溫順。只因為她曾親眼看到過,有些傲氣不聽話的人被姑姑吩咐當場打死,以儆效尤。
而每過一段時間,小女孩的數量都會減少一些。至于那些同伴都去了哪裏,原身不明白,也根本想都不敢去想。她只能越發努力地學習表現,什麽事都願意做、願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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