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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油菜花海裏享受了會，裴裕繞到泉水溪流邊，西紅柿小苗都長高了不少，莖葉都有細微的絨毛。而那棵獨特的小苗兒，極有可能是毛桃幼苗——宋女士說了，野生的毛桃又小又酸、不大好吃。

他光是想着，就覺得腮幫子發酸。

市面上賣的香甜多汁、粉粉嫩嫩的桃子大多數是嫁接培育的。這個他懂，初中生物學過，毛桃樹幹作砧木、水蜜桃枝條接穗，結出來的是皮薄肉厚、鮮甜美味的水蜜桃。

“得等你長大啊，小桃子。”裴裕對着幼苗自言自語，若真是毛桃，只能想着法子找水蜜桃的新條接穗了。

他不在的時候已經下過場雨了，小農場的地還是濕漉漉的，今天不需要澆水。

裴裕臨走前摘了一大把新嫩的菜心，他有想過把新鮮的小油菜全都帶到外面賣掉。

但是這樣很容易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要是傳到宋女士耳裏，都不知如何解釋是好。

就像今天早晨，宋女士問起他：“黃奶奶家門的小油菜是你送的嗎？”

他點點頭。

“奶奶說謝謝你。”她頓了頓，“阿裕做得好。”宋女士是贊許的。

黃奶奶作為鄰居時常幫着他們一家，他們給奶奶送些小油菜是應該的——鄰裏之間相互送些東西其實是挺溫馨平常的日常了。

地裏剩下的這些油菜花很快就會結籽，油菜籽可以榨油，但裴裕沒想好要不要這麽做。油菜籽畝産四百多斤，眼下這塊地只有三十六平米，即便是黑土地再神奇肥沃，頂多也就只能收二十七八斤，質量好的最後榨出來或許有十斤菜籽油。

裴裕自小就比別人想得多，他心裏有想法也會深思熟慮好幾遍。

不過沒給他多想，接下來的時間裴裕都得投身于學習之中，他自小就懂的一個道理，知識改變命運。所以除了家人、好友，裴裕最熱愛的就剩下學習了。他一旦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到了晚上都是倒頭就睡，疲乏得沒想過進入小農場——于是也就把小油菜地給忘了。

周一早上考的是語文，裴裕翻看着老師打印分發給他們的素材資料，時事新聞、經典論據被整理得清晰分明，這些都可以用在作文裏。

他們的語文老師姓饒，又溫柔又體貼，知道班裏這群小家夥很少看新聞、整理素材，于是自己每周都會收集整理好一份資料，在學校打印室印了分發給他們。

特別是像裴裕、程澤賢家裏窮苦的學生，家裏沒電腦、自己沒智能手機，蹲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也不大現實，更何況還有很大一部分學生是住宿禁用手機的，是饒老師最大程度地為他們提供了外界的信息。

他們平日裏月考、期末考都是嚴格按照高考的程序走的。現在還沒分科，考試時間是多了一天的。

等裴裕考完最後一科英語，已經是周三了。數理化生對他來說還算輕松，但是考完英語他還有一點兒懵，面上看着冷靜回到教室，搬回桌椅，其實腦子裏一片空白。

程澤賢看着他這呆呆的樣子，就知道他這是考完英語的後遺症——臉頰還是紅的，說不定這時候捏捏他的手心，都會是濕冷冷的。

等值日掃完地，裴裕才緩過來，他洗了手回到教室發現程澤賢還沒走，書包放在桌上，望着自己。

教室裏有不少住宿的同學留下學習，裴裕放輕了聲音問：“橙子，怎麽還不走？”今天剛考完試，沒多少人問問題。

“等你一起走。”

裴裕愣一下，很快收好自己的課本，背上書包，趕緊跟橙子一起回家，一路上，眉眼唇角邊都溢着自己未曾察覺的笑。

橙子真好啊，知道他走路花費時間，這是特地等着他一起回去。

坐在後座上的裴裕心都要飛起來了。

他抱着黑色大書包，等橙子騎出了交通擁堵的市區才和他說話：“今天下午的聽力，我好多都沒怎麽聽清。”他語氣裏還帶着不易察覺的懊惱。

“這次錄音的語速太快了，明天教你練聽力。”程澤賢對身後的人說。

“哎，好！”裴裕說着，補一句，“其他科目我都做得還好，下學期還能和你同個班呢。”他們高二就要分文理科，而且默認了文理科的前五十位同學會在實驗班。

前面的人鼻音輕輕“嗯”了一聲，顯然對他的話也挺滿意的。

回到家時，宋女士正在蒸飯，裴琨在門檻邊寫作業，裴裕放下書包就要幫忙擇菜。

“你剛考完試，先歇會。”宋英麗擺擺手，以往她在外工作，只能委屈孩子自己做飯。現在她怎麽還舍得讓孩子辛苦呢。

“媽別一直站着，累了就坐着，叫我一聲幫忙就行。”裴裕看見菜籃子裏幹蔫了的紅薯葉，猛地就想起了自己夢裏的小農場！

糟糕！他已經三個晚上沒有進小農場了。

這會兒油菜花都謝了！

裴裕整個人一頓，摸了把小弟圓滾滾紮手的寸頭，然後就兩三步連連跨上樓梯，回到卧室裏。

之前他都是睡着了才進入小農場的，裴裕還沒試過醒着的時候進去。

他心裏默默想着，原本還以為可能行不通，但在他慢慢閉上眼、想要進小農場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後，狹窄昏黃的小卧室竟慢慢變得光亮，他整個人出現在小農場了！

入眼的黑土地有些凄涼，油菜花都謝了，只剩花枝一根根高高伫立着，綠葉也泛黃蔫噠噠的，但那一片片稭稈似乎還結出了莢，半露半合地，隐隐能瞧見裏面的烏黑菜籽。

裴裕蹲下來伸手一碰，曬得幹酥的莢殼就清脆地喀嚓崩裂，黑黑圓圓的飽滿菜籽噠噠落地。這些可全都是可以用來榨油的油菜籽啊！

他起身往前繼續走，幾天沒來，西紅柿苗已經長得比他膝蓋還高了，主莖比拇指還粗，更令人驚喜的是，每一株西紅柿都在醞釀着花苞，等待着時機長大怒放。而小桃子幼苗也拔高了不少，細長的針葉嫩青。

但是，因為太久沒有給它們澆水，好幾株西紅柿植株都有些缺水蔫蔫的。

裴裕剛想給它們澆水，就聽見外面樓梯傳來裴琨的聲音：“大哥，下樓吃晚飯了！”這聲音忽遠忽近，驚得裴裕猛地擡頭——小農場似乎也在提醒他有人靠近了。

他心神未定，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卧房裏。

好像剛剛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但裴裕知道不是，他悄悄撚着不小心帶出來的油菜籽，回應道：“哎！來啦。”

這天晚上裴裕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上床歇息。他還特地把廚房的水勺帶上樓，睡前還帶着兩個半大麻袋，一入夢就帶着這兩樣東西到了小農場。

油菜籽已經落了不少，裴裕先把結莢上的收進袋子裏，再把土地裏能撿的撿起來，花了一整晚收了滿滿兩袋的油菜籽。把袋子放一邊，他才開始用水勺舀溪水澆地。

泉水是真的滋潤，地裏的西紅柿植株在漫灑飛濺的泉水裏慢慢挺立、恢複精神。按照他根據油菜的生長周期的推算，或許十天之後，他就可以在小農場收獲紅豔飽滿、酸甜多汁的西紅柿了。而這些已經枯萎的油菜稈只能當作肥料了。

裴裕做完一切，喝了兩口泉水，歇在一邊，看看一側濕潤的的菜地，又望望另一側迷蒙的霧境。他每晚在小農場勞作，第二天醒來依舊精力充沛，甚至比之前更有活力，可能這就是小農場的饋贈。

他只需想着把這兩袋油菜籽帶出去，明兒就能在廚房看見它們，這也一定是小農場的奇妙之處。

迷霧之後，也是黑土地嗎？他看不清、也過不去。

小農場真的太神奇了。裴裕心裏湧過很多疑問，但他不急着尋求答案，日子久了一定可以慢慢發現的。

想得久了，小農場的天色居然也開始慢慢變得橘黃、昏暗，這兒的夜晚就要來臨了。

第二天上學時，裴裕還在想那整整兩大袋的油菜籽要怎麽處理。

他趁着課間去圖書館借了五本書，《中國主要農作物生育期圖集》、《農業标準彙編》、《自然植物圖鑒》、《種植的學問》和《種桃指南》，他沒法自由地在網絡上搜尋資料，只能在圖書館裏自學。

程澤賢看見他帶回來的書，雖然裴裕遮遮掩掩，他還是看見了一點：怎麽全都是種植類的工具書？

上午的三四節課是語文課，第一天考的語文試卷已經批改完發下來了。

裴裕那字兒寫得工工整整的答題卷上方，是個紅彤彤的112，基礎題基本都做得不錯，就是作文只拿了44分，閱讀大題和古詩鑒賞也做得不好。

他悄悄瞅一眼程澤賢，被身邊的人發現了試探的目光，一整張答題卷和另一張作文紙都遞了過來。

“謝謝橙子。”裴裕的小心思被發現了，他輕笑着從橙子修長的手上接過試卷，認真看了起來。

程澤賢的字比裴裕的還好看，裴裕的幹脆利落，還有些許秀氣，但他的則是筆鋒蒼勁、沉穩大氣。

一路看下來，程澤賢答題的思路很清晰，語言也相當簡潔利落，直擊要點，看完他的答卷，裴裕覺得自己考試時想不懂的，幾乎全都得到了解答。

“橙子好厲害啊。”裴裕最後才看一眼分數，129！

“你也可以的。”他看着裴裕亮閃閃的眼神，差點兒別過臉去。

裴裕等到上課了才後知後覺，橙子他，剛剛好像是害羞了。

果然不出所料，程澤賢語文成績拿了第一，班裏還有好幾個女生作文寫得特別好，整體成績也好，都考上了120。

兩節課講不完一張卷，作文只能留到明天。但饒老師已經把優秀的學生作文整理打印了出來，發下來讓他們閱讀。

剛打印的紙張還有油墨味，裴裕挺喜歡這味兒的，他小心地折好了就開始如饑似渴地閱讀，愈發地敬佩那些寫得邏輯環環相扣、論據充分的同學們。

“你今天早晨怎麽心不在焉的？”中午程澤賢載他回家時，罕見地主動問了他一句。

裴裕“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啊，那個不要緊……說起來，橙子你知道哪兒有榨油的店鋪嗎？”

程澤賢不像他經常呆在家裏，他總是瞞着奶奶瞞着老師同學時常找兼職幹——學校每個月三百塊的貧困補助遠遠不夠，所以城裏郊區他很多地方都熟悉得很。

不過裴裕問這個做什麽？

“嗯，你要去？我可以帶你過去。”

橙子也不問具體的，這讓裴裕一時警惕放松了警惕，也不知怎麽的就約好了這周六載了泉水回來就一起去榨油。

裴裕的小農場有源源不斷的泉水，但他還是每周都去載水，只不過減少了一趟來回，家裏的水是他偷偷引進去的泉水，隔壁黃奶奶家的是清涼山的泉水。

等到周六這天，裴裕偷偷摸摸把家裏的油菜籽運了出來，和程澤賢一人一袋載着去菜籽油坊。

那處地方在集市，油坊主做了十多年，生意一直不溫不火，裴裕溫聲和坊主商量着，他想榨油，可是油菜籽不多，費用該怎麽算，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直接給他一半菜籽油作工本費。

坊主眼光老辣，見他們倆都是好學生模樣，衣着樸素，看起來也是穿了好多年的，布料都已經通透了，又見這清秀的高瘦孩子禮貌懂事，當下就答應了——榨出來的油他收四成。

他打開麻袋看一眼後愣了下，這兩袋油菜籽雖不多，但質量卻是頂好的，粒粒飽滿油亮，出油量一定很高，榨出來的菜籽油也絕不會差。

“你們要是放心，可以晚些時候來拿。榨菜籽油還得一段時間呢，午飯前來拿吧。”菜籽榨油得經過除塵、翻炒、壓榨、除雜等一系列步驟。

“那真是太感謝您了，我們等會回來！”裴裕感激道，他們倆還特地背了包帶了課本，這段時間剛好可以去市圖書館做一套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