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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苦其心志◎

新任的戶部左侍郎, 比滿朝文武想得都要厲害。

大約是接了任命不到半年的時間。

新年之初，述職工作。

戶部尚書錢行書看着沈潦寫上來的工作報告，目瞪口呆。

其實, 在過去的半年不到時間內, 最開始，他是有些看不上自己這位平步青雲、一步登天的下屬的。

因為在他的固有觀念中, 官府怎可與民争利？

國庫的收入不就是靠着稅收、進貢以及特定幾項朝廷專賣的貨物掙錢麽，比如鹽鐵官營。

自古如此。

即便是這些朝廷專賣的貨物也只不過由朝廷選定皇商，派官員督促。

哪裏有朝廷命官自己去經商的道理？

哪裏有打着朝廷旗號去與民争利的道理？

但是, 這位戶部左侍郎做了, 而且做得前無古人、空前成功。

結果就是，他現在手中的工作報告，去歲不到半年的收入, 國庫豐盈程度直接翻了三番。

半年不到, 就賺了以往近三年的國庫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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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做了些什麽呢？

錢行書的視線在他這個用來待客的書房掃了一圈, 一眼就看見了已經換成明亮玻璃的窗戶, 看見了被擺在門口的用以正衣冠的半人高鏡子。

他手上捧着的是晶瑩剔透的玻璃杯。

桌上擺了幾支用作收藏的筆鋒異常纖細的水筆、便宜好用手感綿軟的餐巾紙。

後面櫃子上有淨手的香皂防止墨汁濺到手上用來清洗, 嗯，在後面還有一個水龍頭……

會客的椅子換成了一坐下去就不想起來的柔軟沙發，但是這個沙發還會固定住腰部，據說有着人體工學設計……

左邊擺了個飲水機，雖然他還是喜歡喝茶，但同僚們家裏幾乎都裝上了, 這種新鮮玩意兒, 他不裝顯得很沒檔次。

……

這還只是他的書房。

比如, 沈潦還發明了抽水馬桶, 這個是他最喜歡的産品。

……

數不清了，都是些極大提升了生活舒适感與體驗感的好東西。

嗯，他戶部的左侍郎不僅能賺錢，如果去工部也是綽綽有餘能當老大的。

錢行書神思飄遠了，他想了想自己這個素日也被同僚們“誇贊”清廉簡樸的官員府邸，都已經處處是戶部左侍郎賣的産品。

當然，因為他是戶部尚書，是沈潦的直屬上司。

許多東西是免費拿的。

雖然這個不合規矩，若是被有心人去檢舉揭發就不好了。

但他的貼心下屬簡直太會來事兒了，早就在女帝那裏報備過，戶部要賣的産品得讓戶部的官員們先試用一番。

這是為了所謂的産品推廣做貢獻。

真的不是白拿的，需要用完寫體驗說明的那種！

嗯……當然，體驗感都非常完美。

比如這個玻璃在盛京，如今簡直被賣到了天價。

但饒是如此，他府裏今歲的結餘比往年少了近五分之一。

要知道錢行書的俸祿不低，家裏也是世族，鋪面收入也高。

都得歸功于……下半年，戶部左侍郎的橫空出世。

他想到府中管事和掌管中饋的妻子來與他說這回事的時候……

錢府的賬本，和他現在手上的工作報告形成了鮮明對比。

毫無疑問，這半年賺了三年的錢中，他府上就貢獻了不少！

如果不是戶部左侍郎太能“搞事”，許多收進來的錢還沒捂熱，又投出去了。

比如，去歲年底，女帝剛通過了沈潦建議修路的草案，白花花的銀子全拿去了建造名為“水泥”的勞什子東西，這份國庫營收還能更漂亮。

他的眼神又定回在自己正拿着的工作報告上。

真是清晰明了啊。

沈潦給他的工作報告，各個分類賺的錢，每個月的國庫營收與支出，不是尋常的文字報告，居然都做了表格，還有什麽餅狀圖。

來年計劃如何、目标是什麽，一目了然。

而這個今歲目标。

又是去歲的國庫營收的三倍。

錢行書倒吸了一口涼氣，卻莫名覺得，這個目标，一點兒也不算宏偉。

如果沈潦今年再像去年那般搞出這麽多東西出來。

他覺得，他的錢包危矣……

不過，還好。

沈潦今年的目标是：“錢大人，我們今年需要想盡辦法多賺外國人的錢。”

這個外國人，自然指的就是除去大慕之外的所有已知國度。

“等路建好之後，我們第一批大規模的商隊下個月就可以出發了。”

嗯，是的，沒錯。

這位戶部左侍郎以及其他官員去年分別出使周國和宣國，以及更遠的韓國、齊國，都已經說服了對方國家的帝王，與大慕進行通商。

按照沈潦說的，這叫各個擊破、壟斷市場。

比如，周國愛金銀美飾，但是更愛今年風靡了大慕的玻璃。

比如，齊國馬上江山，被戶部左侍郎釀出的美酒迷得神魂颠倒。

……

諸如此類。

幾乎可以預見，今年賺外國人的錢，将大獲成功。

古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但在沈潦這個初涉朝堂不過短短數月的後浪面前，錢行書幾乎不敢妄稱一聲前輩了。

“我覺得沒什麽問題，你這份工作報告完全可以當做戶部的述職報告，我會禀明陛下，這是你書就的。”

畢竟，就算他說這是他自己寫的，女帝也不可能會信。

沈潦點了點頭，面上并沒太大的欣喜之色，表情淡淡的。

按理說，這樣的同僚，這樣的下屬，應該是不太招人喜歡的。

但是，“錢大人，聽說令公子下月滿月宴，我今天便将給令公子的生辰禮一起帶來了。”

“都是我自己搗鼓的一些小孩兒的啓蒙玩具，純手工制作，不值什麽錢，讓大人見笑了。”

錢行書眼睛一亮。

不值什麽錢？怎麽可能！

只要是沈潦發明出來的東西，借着各種“借口”送他的東西，無不是一出來就風靡盛京，重金難求。

但對方這話說的妙啊，熨帖又溫馨，還是對方親手做的。

按照他對沈潦的為人猜測，對方屆時定是還會再送一份明面上的生辰禮。

今天這純粹是私下的“巴結”上官。

嗯，但他這位被巴結的上官完全無法拒絕。

戶部左侍郎，為人處事也完全無可挑剔。

錢行書對比了下自己府中已經弱冠之年的大兒子。

人比人，氣死人。

簡直想将大兒子拉過來打一頓。

咳咳，想到這兒，他看着沈潦的目光越發溫和。

“沈侍郎有心了，那我就替幼子收下了。”

“文兆跟在你身邊，我瞧着他這段時間也穩重了許多，做事有條理多了。”

錢文兆就是他的大兒子。

在他“慧眼如炬”認識到沈潦的大才之後，就将兒子派去在沈潦手下做事了。

去歲跟着沈潦的屁股後面，撿了不少功勞。

如果不是他沒有女兒，真想拉沈潦當女婿。

不對。

錢行書打了個寒顫，這也不行。

沈潦是女帝看中的人。

他女兒，高攀不起。

不對，他沒女兒。

……

沈潦不知道自己這位上司都想了些什麽。

在“規矩”地先和上司彙報了工作，送完禮後。

他将自己的行動具體計劃書遞給了錢行書。

這才是他今天過來的最大目的。

因為慕姝只是最初盯了幾個月之後，便将國家財政幾乎完全放手給了他操作。

一些小事，比如，官府要新開什麽鋪子、戶部要撥款造什麽産品、三月份支出多少款項用于宣傳營銷……

戶部自己決定就好了。

但是，他只是戶部左侍郎，各種文書、具體執行，還是要錢行書把關放行。

錢行書接過計劃書，匆匆掃了幾眼，也沒細看。

幹脆爽快地給蓋上了钤印。

“沈侍郎不愧是陛下看中的大才，這個工作計劃書陛下沒看見真是可惜了。”

“若是陛下看了，估摸着要讓我這個老東西退位讓賢了。”

他不無感慨地說了一句，只是話出口後才覺得不太妥當，像試探似的。

他連忙朝沈潦看去。

果然，沈潦皺起了眉頭。

卻是眸光真摯地看着他：“錢大人何出此言？若是沒有大人提攜，下官在戶部寸步難行，下官那些異想天開的法子也只有大人不會當作玩笑。”

咳咳，有點誇張了啊。

錢行書有些心虛。

他只是，相信女帝選人的眼光而已。

因為相信女帝，才在沈潦最初的想法遭到反對之時，慷慨出聲支持了。

他擺了擺手，掏心掏肺地和沈潦說心裏話：“我再過幾年就打算告老還鄉了，到時候一定推舉你接任我的位置。”

“但是你也要顧忌自己的身子，我聽說最近幾日你都沒回家，直接在戶部衙門睡的覺，這麽急做什麽？”

這是錢行書唯一不理解的地方。

他的這個下屬太敬業了，太愛工作了。

為女帝效忠到了，日夜不休的地步。

他決定等會兒就進宮去和女帝告狀。

畢竟，這小子也只聽女帝的話，才會去休息。

沈潦面色頓了一下。

“錢大人正值壯年，言何告老還鄉？”

“而且下官只會在戶部待兩年。”

談何繼承戶部尚書的衣缽呢。

他只在大慕待兩年，給慕姝打兩年工而已。

這才是他日夜不休、工作進度如此之快的原因。

錢行書聽了一愣，卻是誤會了。

“兩年？為何只待兩年？”

“你不想繼續待在我們戶部？是不是工部尚書那老匹夫來挖你了？”

沈潦搖了搖頭。

“屆時陛下對下官另有安排。”他含糊解釋，總不能說還有一年半多，他就不在了。

錢行書瞪大了眼。

他幾乎想要立即沖進宮找慕姝要個說法。

不行，他這麽完美的下屬，這麽适合當戶部尚書的後浪，怎麽能只在戶部待兩年？

還別說，過了幾日，單獨和慕姝商談國策之時，他真的問出了口。

慕姝：“愛卿打算告老還鄉？”

“愛卿正值壯年，朕請求愛卿留在朝堂，為我大慕繼續發光發熱！”

發光發熱，嗯，她用得多了，錢行書能聽懂。

但，“陛下，重點是沈侍郎只在戶部待兩年，這是為什麽？”

慕姝沉默了一下，“屆時朕對沈侍郎有別的安排。”

錢行書也沉默了許久。

才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慕姝有些疑惑，戶部尚書什麽時候學會說這種話了？

“那等你自己決定好講不講。”

錢行書：“……”

他吐到嗓子眼的話又憋了回去。

慕姝這才笑眯眯地繼續道：“講吧。”

“以後再說這種話，就真的別講了。”

錢行書深吸了一口氣：“古來規定，後宮不得幹政。”

“但陛下的後宮都是男子，臣鬥膽建議，陛下後宮男子，如沈侍郎這般有才華者，成婚後還能繼續從政。”

他知道這個提議不合規矩。

但是，沈潦這樣的人才，怎麽能因為入了女帝後宮就不在戶部了！

“陛下，還有神醫、國師都不見了，您能不能也讓他們繼續出來，立于朝堂之上啊？”錢行書索性一口氣将心裏所想全說了出來。

慕姝一口茶嗆在了喉嚨裏。

半晌才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了低垂着頭的戶部尚書良久。

幽幽道：“沈侍郎何時是朕後宮男子了？”

“這是誰傳的謠言？”

“還有國師和神醫，朕不是說過，是他們自己有事暫且離開，錢行書，誰告訴的你，是朕把他們‘關’起來了？”

她雖然知道朝中臣子吃飽了沒事兒幹就愛八卦。

但這很正常，就像學生愛八卦老師，員工愛八卦老板。

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真的會有臣子拿這八字沒一撇的謠言來當面問她。

居然還像模像樣地為這些傳言和她有一腿的男主們惋惜了！

錢行書被問得啞口無言。

但……

“臣只是提一個建議，陛下好好想想。”顯然，他還是不相信慕姝說的話。

慕姝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道：“愛卿退下吧。”

錢行書：“陛下？”

慕姝：“朕會好好想想的。”

她微笑。

錢行書心滿意足地走了。

等人走了之後，慕姝一把将茶杯擲在了桌面上。

面色變換了幾息。

語氣咬牙切齒：“莫名其妙！”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她背起了課文。

安慰自己。

算了，不就是被當面問幾句流言麽？

不就是風評被害麽？

召喚男主，有了金手指，也不能什麽都不付出的。

這就是“代價”。

慕姝繼續批起了奏折。

隐在暗處的景一：“……”

他覺得自己是有些不太懂女帝的。

和神醫、國師、楚将軍、戶部左侍郎的情愛糾葛。

原來是，苦其心志麽？

他想到時莺和夏柳經常說的，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難道是這樣麽？

可是……

他覺得陛下，只是選擇太多，太苦惱了。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新年快樂！！！

本章留評都有紅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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