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吞咽口水

第023章 吞咽口水

程峋坐在前排的位置, 不用轉身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

指腹輕撫腕表表盤，估算着時間，終于在第一幕間奏曲響起時起身離開劇場。

岑尤佳目光緊跟, 見程峋不緊不慢的走過, 像是沒看到她一樣。

舞臺上燈光變換, 原本低沉的曲調逐漸升高，舞蹈演員吊着威亞在舞臺上飛躍旋轉, 岑尤佳的心情也不再平靜。

又坐了幾分鐘，終于，她坐不住了。

孟維謙看岑尤佳起身，下意識問道：“尤佳, 你去哪裏？”

岑尤佳有些敷衍的回着：“洗手間。”

說完便快步走出劇場。

可等她來到劇場外，空蕩的大廳零星有工作人員經過, 壓根兒沒有程峋的身影。

岑尤佳蹙眉左看右看, 後悔沒有立即跟出來。

邵婷趕忙走過來，還沒開口說話, 就看到岑尤佳趴在欄杆上朝樓下望着。

“看見程峋了嗎？”

“程先生剛走。”邵婷回答着。

岑尤佳皺眉：“怎麽不攔住他？……算了，走吧。”

說完, 岑尤佳甩着鏈條包沒好氣的向樓梯口走去。

邵婷緊走幾步跟上, 在上車前遞給岑尤佳一支藥膏。

“程先生說這藥膏褪紅鎮痛的效果很好。”邵婷說着就為岑尤佳打開了車門。

岑尤佳扶住車門，追問道：“這是程峋給你的？剛才給你的？”

“是，程先生說岑小姐馬上就會出來，讓我們先送岑小姐回家……”

岑尤佳沒好氣的拿過那藥膏，忍不住低罵幾句, 彎腰上車。

就說不會有這麽巧！明明就是特意過來, 還裝作沒看到她！

車子緩緩駛上主路，藥膏自帶草本的味道逐漸在車廂內散發開來。

岑尤佳安靜下來, 輕輕塗抹在還泛紅的手背上，心情莫名變得愉快。

***

自從岑家老宅沒了陳麗的存在，岑尤佳別提多自在了。

早上等着老爸出門，她才慢悠悠的下樓吃早飯，唱片機裏轉着她在歐洲背回來的黑膠唱片，爵士風格的音樂讓別墅裏的氣氛輕松起來。

王阿姨坐在側廳勾着毛衣，嘴上哼着多少年不變的小曲兒，見岑尤佳從餐廳出來，趕忙出聲叫着：“佳佳，過來我給你量量有沒有長胖？今年我給你織件高領毛衣，白色的怎麽樣？”

岑尤佳喝着果汁，笑吟吟地走上前，配合的張開手臂：“王阿姨，說起來，我有幾年沒穿過你織的毛衣了。”

“那可不是嘛，這幾年你回來的次數王阿姨兩只手都數得過來，冬天你又不回來……”王阿姨一邊碎碎念着，一邊拿軟尺量着岑尤佳的尺寸，“既然回來了，就別再走了，聽老爺的趕緊接班，讓我也看看我們佳佳當董事長……”

岑尤佳撇嘴一臉的抗拒，随手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王阿姨，你怎麽和我爸一條戰線，你知道的，我又不喜歡當什麽董事長。”

父母離婚後，陪伴岑尤佳最多的就是王阿姨。這些年岑尤佳早就把王阿姨當作家人，而王阿姨也把岑尤佳當自己的孩子關心。

“佳佳，老爺最緊張的就是你，這段時間你可沒少氣老爺。”

王阿姨收起軟尺，在本子上重新記錄着岑尤佳的尺寸，不忘念叨一句：“比去年還瘦了一公分。”

岑尤佳怒着鼻子在王阿姨身旁坐下，小聲問：“王阿姨，我爸到底為什麽那麽着急讓我接班？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我還真不知道，”王阿姨纏着手上的線團，思索着說：“年初老爺去體檢也沒問題，就是最近有些急躁……”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岑尤佳看是老工匠打來的，連忙起身示意王阿姨自己先上樓。

岑尤佳一邊朝樓上走，一邊接起電話：“羅師傅……成品已經出來了嗎？好、好，我馬上過去。”

一刻鐘後，岑尤佳換了身衣服下樓，着急忙慌的踩了雙高跟鞋，“王阿姨，我出去了啊，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不等王阿姨過來開門，岑尤佳已經推門小跑出去。

好在邵婷一直守在院子裏，看到岑尤佳出來，第一時間招呼司機開車跟上。

“岑小姐，今天也要出門嗎？”

“去白石路工作室那，先過去驗收珠寶成品，然後再去星茂國際樓上面試模特。”

“好的，我馬上安排。”

岑尤佳坐在車上，塗了兩次程峋拿來的藥膏，手上已經不再貼着紗布，水泡和泛紅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想到最初起蠟版時，還是和程峋一起過去的……

岑尤佳看着車窗外的車流，忍不住問：“邵婷，他昨天還說什麽了？”

邵婷坐在副駕上，聽到岑尤佳問，這才收起手機說：“岑小姐是問程先生嗎？程先生昨天走的着急，沒再說什麽。”

“哦。”

邵婷和司機互看一眼，默契的沒再說話。

……

一個小時後，岑尤佳帶着成品離開了工作室。

路上一直在和模特經紀人确定着待會兒的面試流程，先前在郵件裏已經篩選了一兩百張模卡，最後确定要面試十二位模特。

“……我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到……對，素顏面試，不要散頭發，嗯……”

挂斷電話，岑尤佳擡頭長呼一口氣，恰巧看到邵婷正低頭拿着手機打字，像是在發消息。

岑尤佳不禁笑了，調侃道：“邵婷，你談戀愛了？”

聞聲，邵婷條件反射似的反駁道：“不是的岑小姐！我是在和——”

司機突然降下車窗，連咳幾聲。

邵婷趕忙收聲。

岑尤佳不以為然，只是笑着說：“我不會和我爸說的，最近你二十四小時跟着我，男朋友肯定不樂意了吧？你看手機沒事的，我不介意。”

邵婷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擔心多說多錯，索性不再解釋。

倒是岑尤佳下車時忍不住八卦了一嘴：“邵婷，咱倆同歲對不對？”

“是的岑小姐，我是12月底的生日。”

“那我比你大兩個月。”岑尤佳拿着珠寶盒下車，心裏不禁感嘆，身邊的同齡人雖說結婚生子的不多，但幾乎都有過戀愛經歷，反觀她到現在都沒嘗過戀愛的滋味。

走進電梯，岑尤佳輕靠在扶手上問：“邵婷，你覺得‘熱烈的愛’是怎麽樣的？”

“岑小姐是說JDC大賽這次的主題嗎？”

“嗯。”

邵婷認真思考着，在電梯到達星茂國際二十六樓，她才跟在岑尤佳後面說：“我只在學生時代談過一次戀愛，我覺得熱烈的愛情，一定是充滿冒險的，就像為了瞞過家長老師，牽手奔跑，穿過校園最熟悉的長廊……”

岑尤佳眼前有了畫面，走在前面回頭看她：“那現在呢？熱烈的那個他，還在不在？”

邵婷聳肩笑得有些勉強：“結婚了，新娘是他大學同學，文靜漂亮，說話溫溫柔柔，和我完全不一樣。”

不知怎麽，岑尤佳竟想起周雅。

走到模特公司門口，岑尤佳不自覺地自語道：“所以說，熱烈的愛，都是短暫的吧。”

正如岑尤佳最初假設的那般，把熱烈的愛拟物化。這種愛情來臨時，猶如火山噴發，不像清泉水蔓延長流，更像是一只迅猛的野獸，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愛人占有。

這種熱烈，由不得半點兒怠慢。

只不過這次的設計靈感全憑想象，畢竟她還沒擁有過愛情。

岑尤佳輕嘆一聲，随即邁步走進模特公司。

面試環節不僅要看模特本身的外在條件，更是讓每一位模特挨個佩戴上全套珠寶，觀察模特與珠寶的契合度，以及模特個人的表現力。

面試從十點開始，一直進行到中午一點才收工。

選定一位模特後，岑尤佳當下就簽了合同，敲定了下午五點在棚內拍攝。

“那岑小姐我先讓模特去吃午飯，待會兒三點開始化妝，四點半您過來，可以嗎？”

“好，”岑尤佳起身捏了捏酸疼的脖子，轉身對站在門口等的邵婷說：“在樓下找家餐廳吃飯吧。”

邵婷點頭應着，走到門口為岑尤佳打開玻璃門，又上前先一步按了電梯。

岑尤佳打着哈欠說：“讓司機和保镖都去吃飯吧，今天忙完怎麽都要天黑了。”

“嗯，已經發消息通知他們了。”

走進電梯，冷氣迎面吹來，岑尤佳不禁打了個冷顫，搓着冰涼的手臂說：“待會兒你去車裏把我的外套拿上來，模特公司的冷氣開得也好足……阿嚏——”

岑尤佳側身連打兩個噴嚏，接過邵婷遞來的紙巾，又說：“吃一樓那家湯屋吧，我想喝他家的豬肚雞湯了。”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岑尤佳抱着珠寶盒揉了揉鼻子：“我先去店裏等你，你拿了外套再過來。”

邵婷有些不放心，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周三的商場人不算多，岑尤佳下意識朝右走，走到一半才發現走錯了，只能再繞回來。

遠遠看着那家廣式煲湯店門口沒有人排隊，岑尤佳不禁松了一口氣。

正要走過去，突然被一個穿着工裝服，戴着鴨舌帽的矮個男人擋住了去路。

岑尤佳朝左走，那人也跟着挪步。

“麻煩讓一下！”

話音一落，那男人猛地擡頭看向她，口罩和帽檐之間露出的眉眼透着幾分兇惡，更別提那眉毛處的疤痕了，直接把岑尤佳吓了一跳。

岑尤佳緊抱着懷裏的珠寶盒，以為這人精神有問題，下意識轉身想躲開，卻看到不遠處還有兩個和這男人穿着打扮一樣的男人。

“你們是誰？……你別過來！想幹嘛？！”岑尤佳不自覺地提高音量，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卻被那矮個男人一把抓過胳膊。

緊接着，岑尤佳便看到那矮個男人從褲兜裏掏出一個髒兮兮的手帕，“你快放開我！你……唔——”

那髒手帕捂上口鼻的一瞬間，岑尤佳就憋着氣用力掙脫着那男人的鉗制。

她根本沒時間去思考這幾個人是想搶劫還是想幹嘛？只能用盡全身力氣掙紮着。

那矮個男人使着蠻勁把岑尤佳朝角落拖拽，另外兩個男人沒有直接上前，只是謹慎的在周圍打着掩護。

岑尤佳後悔自己選了這個位于角落的餐廳，現在早就過了飯點，根本沒人經過。

差一步就要被拖進樓梯間時，岑尤佳猛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程峋。

下一秒，那矮個男人就被一腳踹開，岑尤佳因慣性撲倒在地上，那髒手帕掉在一旁，她這才大口呼吸着，懷裏緊抱着珠寶盒的手早就變得僵硬發麻。

矮個男人爬起來，操着一口陌生的方言罵罵咧咧的叫嚣着，擡手便招呼來另外兩個男人。

岑尤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程峋一把拉起。

本想說自己腿軟跑不了，可緊接着就看到矮個男人懷裏揣着的匕首，還有那兩個男人腰間露出來的鐵棍。

“程峋……”岑尤佳下意識向後挪步，害怕導致聲音都發抖了。

“我看到了。”

程峋的聲音明顯冷靜許多，半個身子擋在岑尤佳前面，反手抓握着她的手腕，在對方緩步靠近時，慢慢後退并低聲說：“跟着我。”

“什……”

「砰」的一聲，程峋推開樓梯間的防火門，在那三個人沖上來之前，立即拉着岑尤佳朝樓下跑去，并用防火門暫時性的阻擋了那三人的追趕。

岑尤佳穿着六公分的高跟鞋，沒跑幾節臺階就崴了腳，可身後那三個人不死心的追着，她不敢停下，只能緊握着程峋的手一口氣跑到地下停車場。

地下停車場空氣不流通，瞬間熱浪包裹着兩人，岑尤佳剛冒出來的冷汗這會兒順着額角積聚，“我、我不行了……報警吧……”

身後樓梯間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鐵棍敲擊欄杆的撞擊聲。

程峋短暫思考過後，一把将岑尤佳抱起，在三人追上來之前，終于躲進他車的後排。

……

“金安哥，那倆人呢？”

“不會跑了吧？！”

“找！抓緊找！”

“好嘞、我們分頭去找！肯定沒跑遠！”

……

聽着那三個人急匆匆地腳步聲經過車旁，岑尤佳緊閉着雙眼，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手指牢牢抓着程峋的衣領，指尖早已泛白沒了血色。

車內悶熱至極，不過半分鐘時間，兩人的額角就冒起一層汗珠。

那三個人的追逐聲越來越遠，岑尤佳這才敢睜開眼睛。

目光相交的一瞬間，兩人好不默契的移開視線。

程峋的手肘撐在後座上，繃着勁兒才沒壓着身下的人。

岑尤佳手指發麻，從他的衣領上收回雙手輕搭在胸口上，呼吸不自覺的加重，比起剛才的驚險，此刻的無所适從仿佛更讓她難以呼吸。

就在程峋扶着座位打算起身時，那個矮個男人的聲音再次在車外響起。

岑尤佳心裏一慌，伸手将程峋再一次拉進，一時之間，無處安放的目光落在他突出的喉結上。

吞咽口水的動作，幾乎是同時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