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醒悟

第30章 醒悟

得虧紅菱急中生智,生撲在漢白玉丹壁上,将肚腹朝下的沈書晴接住,才避免了沈書晴滾圓的肚皮直接撞上丹壁上凸起的瑞鳳石雕。

紅菱被壓在身下,背脊咯得生疼,分明疼得厲害,第一時間卻是确認沈書晴的安危,等庭院裏灑掃的宮女搭把手将人扶起,她緊繃着神經檢查一番,沒有見紅,也沒有摔傷,這才拍着胸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小姐啊,你可吓死奴婢了。”

确認自家小姐母子平安,紅菱這才想起鐘靈來,左右一瞧,卻哪裏還有人在,遂握緊自家小姐的手,本是要開口問她是否鐘靈推她,指尖卻察覺到自家小姐手指一片冰涼。

擡眸一看,竟見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神色是恍如隔世的冷淡,于是晃了晃她的肩,“小姐,你這是吓壞了罷?”

否則怎地這幅表情?

沈書晴這才從自怔惘中回轉,苦澀地搖了搖頭,“我沒事。”

或許腹中的孩兒感受到了她的哀恸,踢着腳丫将她肚皮頂了起來,沈書晴的目光這才柔和了幾分,輕撫這着躁動不安的肚子,“好孩子,方才是娘不好,讓你受了驚吓。”

又去挽着紅菱的手,“我們這就回家去。”

不必再留在這裏,以免撞破更多的不堪。

陸深在殿內,離得并不遠,自然也聽到了聲響,當即自殿內跑出,尋常總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乍一出現在殿門,眼裏滿是驚懼。

“書晴。”

若是沈書晴此刻眼睛還對着前殿,定然會啐他一口,不過是關心孩兒罷了,畢竟這孩兒可是和她外祖有血脈聯系的,他可不得好生重視。

見到沈書晴好好地被紅菱攙扶着,陸深這才面色稍松,他信步過去到她面前,低垂着的鳳眸此刻滿是柔色,捏起她的手往薄唇上一吻,而後才後怕地說道,“方才是怎回事?怎地紅菱大呼小叫?”

沈書晴別開臉,冷淡抽出手,并不言語回他,心裏已認定他是個滿心算計之人,是個罪大惡極的騙子。

陸深還沒覺察出什麽,只當她受了驚吓,轉而側目冷斥紅菱,“王妃臨盆在即,萬事皆要小心仔細,你這個丫鬟是如何當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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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沈書晴晉為王妃以來,陸深從沒斥責過她的身邊人,這回也是的确事關重大,才對紅菱頭一遭發火。

可紅菱是個不怕事的,眼裏只有自家小姐,當即就擡起下颌,頂了回去,“王爺有空在我一個奴婢跟前耍威風,不如問問你那個好......”好表妹。

紅菱說這話時,依舊四處在打量,卻半個鐘靈的影子也見着。

沈書晴沖紅菱搖了搖頭,轉而後退一步,是個與陸深泾渭分明的動作,她解釋說:“是妾身方才踩空了,與紅菱無關。”

轉頭,又挽起紅菱的手臂,“紅菱,本妃累了,我們回王府去。”

孕婦易困,倒也尋常,若是平時,陸深回留用完夕食再一同出宮,可今日皇帝宴請百官,一會子宴畢有煙花大賞,他還得再去一趟,又見她确實沒有大礙,便說:“那你先回府去,等本王自朝宴回來,再與你說話。”

而後,要将她鬓角為風揚起的碎發別至而後,本是個極為熟悉的動作,這回沈書晴卻自己動手先抿好了碎發,不知是不是錯覺,陸深總覺得她今日有幾分奇怪,又見她一臉的疲色,只當她還是吓着了,就擰眉道:“你先別急着出宮,本王傳太醫來給你瞧瞧。”

若是尋常,她當真不舒服,則會乖巧點頭,嬌聲答一句,“王爺待妾身最好了。”

若是無礙,她也會俏皮地将指尖貼上肚子,說一句,“真的沒事,你看孩兒在動呢。”

可今次她卻是直接轉過身,看也沒看他一眼,往福寧宮大門方向走去。

陸深何其敏銳,眼尾上揚的鳳眸意味深長地眯了眯。

只怕是方才他們在殿內的談話被她聽去了一些,不過他并不慌張,兩位長輩所說之事他并未應承下來,算不得對不住她。

更何況,這小婦人愛慘了他,是以極為好哄,待出了宮,回到王府,好生言語幾句好話,也就罷了。

他成竹在胸,是以步伐輕快,是以待行到沈書晴面前,從紅菱手中拿過外衫,親自與沈書晴披上,眼裏涔着笑意,就仿若甚麽都沒有發生,“夜裏風大,出宮的轎辇不能遮風,穿厚實些,仔細別害了風寒,否則本王又該心疼了。”

成婚以來,陸深待她是極好的,噓寒問暖,溫柔體貼,甚至允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時至今日,沈書晴才明白這一切皆是裝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她外祖暗地裏支持他。

沈書晴靜靜看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甚至唇角還帶着一絲若有似無得諷意。

演技不錯,不去唱戲可惜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金陵會有一些富貴人家的小姐,跟着俊美的戲子私奔。而自家這個戲子就更了不得了,非但生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傥,還是個位高權重的親王。

她忽然有些釋然,她栽在他手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等出了宮,上了王府的馬車,紅菱問沈書晴,“小姐,方才當真是不是鐘靈推你啊?”

自家小姐雖然性子軟,卻也不是個咬碎牙齒和血吞的,只怕當真不是鐘靈所為,只恨她當時沒看清。

沈書晴搖了搖頭,“與她無關。”

這回的确是與她無關,是陸深混蛋。

他以為找到了真命天子,沒想到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只要一想到,這一年以來,他的甜言蜜語皆是口是心非,兩人的交頸厮磨皆是逢場作戲,就似有一把刀,細細密密地割着她那顆炙熱的心髒。

喘不過氣來。

沈書晴最後回忘了一眼那象征着皇權的威嚴明黃宮門,而後放下車簾,交代紅菱道,“去葫蘆巷吧。”

她不想回王府,本能地想要逃避,可偌大得金陵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只能去葫蘆巷了。

那個讓她重逢美好的地方,盡管是她一個人的美好。

葫蘆巷,她已經近一年不曾來過,屋內卻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連擺設都和從前一模一樣,即便沒有主子居住,主院的抄手游廊依然每隔幾步路便燃着一只紅彤彤六角宮燈。

沈書晴去到書房,坐在臨窗的兀子凳上,支摘窗好聞的栀子花香傳來,她下意識去拿放在一側的繡籃,一如去歲那般,她時常聞着花香做針線,因着是給心愛的男子做針線,眉眼之間總是洋溢着笑意。

是啊,那個時候,即便是給他做外室,她也是歡喜的啊。

可她記得,她一針一線做好的中衣呈給他時,他卻極為嫌棄地皺了皺眉,叫她往後別再做了。

思及此,沈書晴将要去揭開繡籃的手縮了回來,但是沉默一瞬,又還是将它揭開,

她手指在繡籃裏翻了翻,那只靛青色的荷包還在,捏起來一看,許是一直放在地上的緣故,布料已經發黴,尤其是那青竹之上米色繡線勾勒的明月此刻已是烏黑一片,一如陸深在她心中的形象,明月落入溝渠大抵便是如此。

那個時候,她滿心滿眼皆是他,以為他是三年前那個月亮一般清濯的人物。

哪想到,才不過一年,天上的月亮便已墜入凡間,落入了溝壑,周身蒙塵不複從前,将她騙了個徹頭徹尾。

諷刺一笑,沈書晴将那荷包扔回繡籃,正欲蓋上竹制遮子,卻這時一只纏枝紋青霜色半成品荷包浮現在她眼前。

又是譏諷一笑,她當時心裏滿是對王妃的愧疚,甚至還想着做這個荷包去讨好王妃,誰知道壓根沒有這個人在。

她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偶然一次床榻間說起,卻被他玩笑搪塞了過去。

如今想想,不過是他巧言令色罷了。

她哽咽落淚,見紅菱領着擺飯的丫鬟過來,忙擡袖拭幹了眼淚,不想叫紅菱察覺出端倪。

“小姐,這夕食是擺在書房,還是主屋?”

沈書晴此刻哪裏吃得下,當即擺了擺手,“我不餓。”

紅菱沒有多想,便叫人将飯菜端下去隔水溫着,餓了自然就會傳膳。

又見自家小姐,細眉緊蹙,面上隐有倦色,便小心問:“小姐面色欠佳,還是不要留在葫蘆巷,以免等下發動了,來不及找大夫産婆。”

太醫說了,她如今雖才九個月,離臨盆還有整整一個月,然則卻也可能随時生産,婦人生産是為大事,說不準便會去鬼門關走一遭,紅菱不敢怠慢。

沈書晴不想面對陸深,難得執拗一回,且還發火道:“你就讓我在這裏安靜地待一會吧。我歇一會兒就好。”

沈書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曉,更何況她不想見到陸深,便一力拒絕了,沒法子,紅菱只能将她托給半夏,自己去王府将産婆及大夫安排過來。

紅菱走後,沈書晴坐在妝奁前攬鏡自照,瑩白的月光自半阖的支摘窗外透進來,渡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她的眸子再無往日的神彩,幽幽覆着一層暗色。

她取掉發簪,如瀑發絲墜下,擡起手肘用篦子由上而下通發,雖是孕期的婦人,卻并未像其他婦人那般掉發,皆因陸深請了太醫特意調理。

怎地又想起他?

沈書晴愠怒地将篦子往妝匣一扔,卻力道過大,跳出了妝匣,好巧撞在她擱在邊角處的荷包上,荷包落在地上,那枚被金重新鑲嵌的平安玉顯露出來,已然又碎了。

那可是他父親在她洗三那日贈與她的平安玉,便是碎了她也用金子鑲嵌起來一直帶在身上,可他卻因為一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它摔碎。

彎腰拾起碎玉,從前碎成四塊尚且可以以金鑲嵌,如今碎成十來塊卻是再也無法補救,一如她那顆破碎的心,再也回不到從前。

一股沉重的情緒壓在心頭,叫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将碎玉捏在掌心,走到翹頭案旁昔日書寫的筆墨紙硯尚在,只是那份炙熱的初心卻是冷卻下來,餘光觑見硯臺之下有一點暗色的痕跡,伸出蔥白玉指一蹭,竟沾染上暗紅的粉末,湊近鼻尖一聞,竟是那不曾擦淨的她指尖的血。

沈書晴諷笑地擡起面龐,逼回眼角那甚不争氣的淚珠,她怎麽當時就那麽傻啊,那人是人是鬼都不知,就憑借幾年前的記憶,就一往情深地為他竭力付出。

昔日的行為,如今再看,可不就是個笑話?

不敢再去想,越想越是心累,沈書晴繞過插屏去到裏間,這裏有張軟塌,并沒有搬走,丫鬟時常打掃,連被褥都潔淨如新。

她想,萬事等睡上一覺再做定奪,躲得一時是一時。

可等沈書晴走過去,就瞧見那曾經包裹着他們兩人身子的被褥,她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那一夜因着她謊稱月事在身不便侍候,他本是甩袖而去的,卻在聽到她談了一曲《寒山渡》以後折了回來,還非要當時就要了他。

可她因着心裏對王妃的愧疚,并不肯真的就範,可當時他分明可以強要了她的,至少也得是勃然大怒。

可他最終卻折了回來,還找了個雨太大的借口,太過撇腳。

如今細想,只怕那個時候,他便已知曉她的身份。這倒是印證了鐘靈說的那句話,她說:“你仔細想想,是否忽然有一日,他就對你好了起來。”

如今想想,可不就是那一日。

手中碎玉硌人,絲絲痛意傳來,令她又想起,在那日之前,便是她将自己攜帶了十幾年的平安玉送給他,卻是被不削一顧地摔碎呢,可見的确是對她生了厭惡。

即便是後來,他手上回到葫蘆巷養傷,一開始甚至極力反對她的靠近,便是他傷好後,召她去用早膳那回,也是鬧得不歡而散。

可當夜卻非要來她的屋子裏睡她。

這也剛巧印證了鐘靈所說的話。

如此一來,後來所謂贈妾一事,則是吓唬他,逼她就範之舉了。

“陸深啊,陸深,我将你當做丈夫,愛你如天,敬你如地,你對我竟然一開始就只是算計。”

淚水滴落在霜色的床單上,眼前倏然出現一方米色錦帕,擡首一看竟然是陸深。

暗衛來報,王府的馬車離了宮門,并沒有回朱雀街,而是去了葫蘆巷。

陸深得知消息,端午節的煙花大賞正要開始,他卻倏然請辭,又惹了皇帝好一頓不快。他只是笑着說,家中小嬌妻懷着身子鬧脾氣得回家哄,惹得百官一陣嘲笑,皇帝見他如此懼內,只怕也是個志短的,尋常是他太高看他了,當即十分高興地放他出宮。

這一回,許是腦子裏已抽絲剝繭出許多端倪,她不在選擇沉默,揚高聲音斥他,“你走,你這個騙子,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陸深紋絲不動,只極為鎮定地看着沈書晴,看了約莫好一陣,直到沈書晴高漲的情緒歸于平靜,他這才淡淡開口。“我們瑤瑤說本王是騙子,那本王到底騙了你甚麽啊?”

從前,他父皇總是用這一招對付那些歇斯底裏的妃嫔,通常她們盛怒之時,即便是極小的事情,也會數以倍計地放大。

更何況,以她的腦子,能察覺到他騙了她甚麽?

左不過就是今日舅父提起讓他娶鐘靈一事,他本就不曾同意,談何欺騙?

幾句話就能哄好。

陸深十分篤定這一點,是以即便他的話沈書晴并不回答,他也絲毫不慌張,還好脾氣地湊過去扯出軟帕幫她擦拭眼淚,“我們瑤瑤這是受了甚麽委屈啊,給為夫說說,為夫幫你出氣。”

沈書晴見他如此平淡,就好似他是極為無辜的模樣,竟然頭一次懷疑是否當真冤枉了他,正這時腹中孩兒又踢她,她這才意識到她已有了眼前這人的孩兒,秉着給孩子父親一個機會的道理,她這才擡起淚眼斜她,到底願意與他說兩句話。

“我有話問你,你務必如實回答。”

正中下懷,陸深勾唇一笑,是個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還将雙臂抱在了胸前,洗耳恭聽。

那模樣好似篤定眼前這個小女子翻不出什麽浪花。

他越是這邊一點沒有急色,沈書晴越是懷疑自己誤會了他,但鐘靈的話猶響徹在耳邊,她今日非要問清楚不可,“你老實告訴我,你一開始并不喜歡我,後來卻态度大轉彎,是否是因為知曉了我外祖的身份乃是颍川陳氏的族長?”

這問題有些出乎陸深的意料,這般毫無防備的刁鑽問題,若是旁人只怕要顯原形,可陸深甚至連愣也沒有楞一下,反而是勾唇一笑,“瑤瑤就是在為這件事情生氣?”

“那你可是把為夫冤枉慘了。”

“為夫也是去年在皇家秋獵圍場上,才從你表兄李照玉的口中得知你外祖的身份。不信,你大可以去問你表兄。當時你表兄莫名其妙要問我讨要你,本王當時還當他是要奪人之美,沒少給他難看,若當真知曉你是他表妹,本王又何須廢如此多的周章?“”

“直接叫你們認親豈不便宜?”

沈書晴見他言語平淡,情緒如常,絲毫不似作僞,而鐘靈本就不是個好人,可能這事還真是冤枉他了?

于是這才正眼看他,“真的?”

陸深說這話時,一直盯着深書晴瞧,見她面色稍松,如今又問出這樣的話,當即眉頭一壓,薄唇一扁,顯出幾分無辜來,“自然是真的。”

“為夫什麽時候騙過瑤瑤了。”

沈書晴剛想說有,頭先王妃一事便是,但想起後來他在床榻之間的解釋,頓時臊紅了耳朵。

陸深自然注意到了她耳朵上的粉紅,頓時趁熱打鐵,幾步上前,擡手撫摸她頭頂的發絲,眼神是溺死人的溫柔,“為夫聽聞你沒回王府,連忙撇下皇帝出宮,朝臣皆嘲笑本王懼內。”

“瑤瑤卻是在這裏冤枉為夫。”

“為夫這冤屈啊,還真是無處可伸呢。”

尋常沈書晴使一使小性子,陸深這般一哄,再擁她入懷,随便說幾句好聽的話,她便乖乖就範。

就比如現在,眼瞧着沈書晴已在她的安撫下,面色開始緩和起來。

甚至,下意識的沈書晴已擡起手臂,欲要與他相擁,卻這個時候掌心的碎玉落在地上。

一見那碎玉,她便警鈴大作,收回手臂,繃直背脊,驟然發問,“你少哄我了,你這個騙子,我不要再信你的任何話。”

若非那可佐證鐘靈話的碎玉,她幾乎又要給他蒙混過關,她指向他的指尖微微發顫,“那你要娶鐘家表妹為側妃的事情,又怎麽說?”

“別告訴我,這也是我冤枉了你?”

“今日我在殿門外,可是聽得明明白白。”

陸深一動不動穩如泰山,等注意到衣料下起伏的胸膛歸于平靜,這才垂眸盯視這她無助又委屈的眼,與她說道:“是我那表妹,在家鬧絕食,非要嫁給我,我舅父也是沒得法子,才求到了我母妃面前。”

他不說還好,一說深書晴又抽手出來,“絕食?鐘小姐中氣十足,怎麽看也不像是絕食。”

鐘靈自然沒有絕食,不過是陸深用來詐她的話,她這個小外室啊,就是太笨了些,不過也果然如他所料,是鐘靈與她說了些甚麽話,畢竟對于他所圖的事,鐘靈可是知曉得一清二楚。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陸深哄起人來更加游刃有餘,她逼近一步,将沈書晴攏在他的身影之下,揚高聲音呵斥道:“沈氏,你真是愚不可及!”

陸深已近一年不曾對她這般疾言厲色,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指着他的鼻子,陶陶大哭,“你,你竟然兇我。”

陸深最是受不得她哭,如今又是如此潸然淚下,本是想要吓唬他一番的,他父皇從前對付後宮妃嫔的手段,也皆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給個甜棗還不信,再打一巴掌,總歸是要恩威并施才好。

方才他好言相哄不見效,而今才想着吓唬吓唬她,沒想到還是棋差一着,他舉起雙手投降,語重聲長道:“瑤瑤,你便是信誰的話不好,你竟然去信我表妹的話?”

“她恨不得你我馬上和離,她好馬上取代你,你卻去信她的話?”

“你說你是不是愚不可及?”

說罷,又抿唇一笑,彎腰撫上她渾圓的肚子,“孩兒可要争口氣,像爹爹一樣聰慧,否則将來可怎辦是好?”

肚裏的孩兒似是聽了他爹的話,當即在他掌下踢起來一塊,瞧着竟像是認同地回應他。

陸深笑意深深,又将臉貼了上去,“孩兒也覺得爹爹的話,甚有道理不是?”

肚裏的孩兒成了精似的又頂了他一下,擡頭去看沈書晴,是個溫馨極了的笑容,“瞧見了吧,孩兒也認同本王,嫌你這個娘親蠢笨。”

父子兩隔着她的肚子如此父慈子孝起來,而陸深從頭到尾壓根沒事人似的,倒是顯得沈書晴多無理取鬧似的。

只她瞥見地上的碎玉,終是找回了幾分清醒,她拿開陸深放在她肚子上的手,陸深站起身有來牽手她,也被她無情轉身擋開,她擡起下颌望着插屏山水畫左上的傲然孤松,身姿也如孤松一般挺傲,“最後一個問題,鐘靈說,去歲秋獵我中的蝕骨香是你下的毒。”

說完這句話,她便豎起耳朵,等陸深的解釋。

可惜的是,陸深并沒有立時回答,沈書晴唇角勾起一個譏诮的弧度,堪堪轉身,打算看他的窘迫,卻不想對上一雙深情的眼睛。

陸深雙臂環在她腰上,垂眸凝視他,她從他漆黑的眸裏竟然看出了委屈及可憐,他死死抿着唇,好半晌才弱弱出聲,“原來在瑤瑤心裏,本王竟是這樣的人?”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讓心愛之人受盡苦楚?”

這還是陸深第一回 在她面前示弱,沈書晴有着剎那的失神,吞吞吐吐,“你別東拉西扯,你只說是與不是?”

陸深依舊委屈看她,“我說不是,你就信嗎?”

沈書晴有些不耐煩地皺眉道:“你若是發誓,我就信你。”

陸深不等沈書晴說完,就利索地豎起了有手,指天發誓,“我陸深今日對天發誓,從未給沈書晴下過蝕骨香。”

“若是有違此誓,我陸深必遭天打五雷轟,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沈書晴到底對他還是有情的,她要的是一個态度,只他肯發誓她就信了大半,并不願他口出惡言咒自己。

垂下頭,和解道:“好了,我相信你了。”

陸深攬她入懷,這一回深書晴并沒有拒絕,反倒是還小聲地咕哝了一句,“爺,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誤會解開,這時又想起他這一年的好來了,“爺待我如此的好,成婚一年來,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事事皆順着我,我還懷疑爺,實在是不應該。”

陸深好脾氣地摸她頭以做安撫,“本王不怪你,你如今在孕期,思慮過甚也是難免,更何況鐘靈說的話,是個人聽了都會生氣,你生氣是正常的。”

他越是這般好脾氣,沈書晴卻是越發愧怍,将小臉蛋往他沉穩平靜的胸膛貼了貼,“爺,你不會怪我嗎?我如此小題大做,一定很招人嫌吧?”

陸深在她額上印上薄涼的唇,“夫妻之間,小吵小鬧,本也是在所難免。何況本王長你幾歲,讓你幾分也是應該的。”

話音一轉,他又溫柔中帶着一絲脅迫道:“只是你往後能不能不要再胡亂懷疑本王了?本王的耐心有限,怕到時候控制不住,會對你發脾氣。”

“你知曉的,本王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也只有你在本王面前才敢如此放肆。”

沈書晴點了點頭,将環在他勁腰上的手緊了緊,“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至此,陸深才在心裏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可算是将人哄明白了。

因着折騰到夜深,當夜便沒再回去王府,而是打算歇在葫蘆巷的主屋。

正巧這時候,紅菱從王府請了府醫及穩婆過來,便随口問一句可有用膳,結果兩位主子皆只顧着吵架,并未用下夕食。

林墨回了王府,葫蘆巷的廚子不如王府,只能做些簡單的菜式,端上來的菜色色香味那是一個皆不占,陸深看得直搖頭,深怕委屈了他的孩兒,不得已自己親自下廚,做了一道極為簡單的紅糖雞子酒釀羹。

非但親自下廚,還一勺一勺地喂,看得紅菱直朝沈書晴擠眉弄眼,羞得沈書晴又紅了臉,“王爺,我自己來吧。”

陸深垂眸看他一眼,她又小心皆是說,“丫鬟看着呢。”

陸深瞪了紅菱一眼,紅菱便識趣地退了下去,轉頭等沈書晴用飽了,又撚起軟帕替她擦嘴,碎碎念道:“都要當娘的人了,生起氣來,竟然連孩兒都不顧,當真是任性。”

沈書晴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聽話聽了一半就跑不說,鐘靈是甚麽人啊,她恨不得自己趕緊去死,好給她騰位置,自然是極盡可能地挑撥離間,她竟然信了她的話。

也得虧王爺寬宏大量不與她計較,遂低頭向陸深保證道:“往後鐘家表妹再說什麽,我都不會信了。”

兩人用好膳食,紅菱安排人上來收拾碗筷,同時詢問書房地上那些碎玉怎辦是好?

畢竟帶在身邊十幾年的玉佩,沈書晴面露可惜之色,陸深盡收眼底,與她承諾道,明日去一趟皇家報國寺,與你們母子兩個各求一個平安玉。

她這般體貼周到,沈書晴更是為今日之事感到難為情,夜裏孩兒踢她,因是半夜三更,以為陸深已是熟睡,她想起自己白日的所作所為,遂與肚裏的孩兒說道,“孩兒,你是否也覺得娘無理取鬧?”

孩兒竟然十分不讨喜地又踢了踢她,瞧着卻像是也嫌她無理取鬧。

想起白日裏父子倆的互動,沈書晴更是輕笑出聲,嗔怒道:“孩兒,你還未出生,就這般偏心,娘可是要生氣的。”

她才剛說完,丹唇便被薄涼的唇覆上,緊接着男子的舌尖撬開她的齒關,勾顫着她的舌細細吮吸,雙手也并不閑着,去觸碰她玉白飽滿的耳垂,兩人做夫妻一年多,陸深也把握住了她的命門,這裏可不能摸,也不能吹氣,否則便要軟成一灘水。

就譬如現在,才不過一場吻,她便已敗下陣來,輕顫着指尖推開他半敞衣襟的硬實胸膛,喘息連連,“王爺,妾身這月份大了,實在是不方便。”

陸深卻惡狠狠盯她,支摘窗外的的月光透過企惡君羊以污二二期無兒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廢文,吃肉停不下來琉璃插屏傳進紗帳依然十分昏暗,可沈書晴還是看見了他眼裏的火苗,想想堂堂一個王爺,因着為了給他專寵,時常一個月也吃不上一頓肉,如今月份大了更是連肉湯也喝不了一口,也是可憐。

沈書晴想了想,這對于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太過殘忍,又歪頭道:“那就親親嘴?”

哪知白日裏伏低做小的男人,此刻卻挑起一邊眉毛,龇牙一笑,“你今日這般頑劣,只親嘴怎夠?”

“本王不收拾你一頓,你下次還敢。”

說罷,大掌便熟練地扯掉了她薄如蟬翼的睡袍。

紅浪翻滾,紗帳上的纏枝紋此起彼伏,沈書晴額間滴汗,她雙手扣緊男子硬實地肩膀,飽滿的玉足不由自主地蜷了起來。

好一陣室內才恢複平靜。

想起方才陸深竟親她那處,沈書晴用酸澀的手拍他肩膀,嗔怒他,“你還說你沒有其他女人?這都是哪裏學的招數?還要不要臉了?”

陸深些許疲乏,側躺在她身邊,見她嘴裏雖不齒,面上卻染滿了滿足的欲色,只她不過是口是心非,也并不挑破,只淡淡勾唇一笑,“你家相公曾在軍中待過幾年。”

“那些将士,夜裏無事做,總喜歡說些葷話。”

“……”

生得如此俊俏斯文,誰能想到如此渾話是張口就來,沈書晴都替他臊得慌,趕緊轉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更怕他還要鬧自己,“沒想到你是如此急色之人。”

可有時候就是怕什麽來甚麽,她才轉過身,男人的手就伸過來,摸上了她的鼻子,“之前太醫私下同本王說過,夫婦敦倫可緩解婦人孕期焦躁,本王是看你今日如此胡思亂想,才想着如此着服侍你,不想卻是被嫌棄了。”

沈書晴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便是摸着她鼻尖的陸深,也感受到了她臉上的溫度,頓時得逞地一笑。

待将沈書晴哄睡,陸沈這才撐着手肘坐了起來,斜靠在迎枕上,靜靜地注視着女子恬靜的面容,想起白日裏她的撕心裂肺,如今仍是心有餘悸,他的這個小王妃啊,是越來越不好哄了,也不知曉下一回,還能不能哄得好?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鐘靈與她說了一些話,但是到底說了甚麽,他并沒有把握,看來往後不能再讓她們見面了。

而鐘靈,想起鐘靈,陸深眸色一暗,一抹狠厲劃過。

隔天。

皇家報國寺內,陸深去替沈書晴母子求平安玉。

沈書晴歷來信佛,便央求一起去,陸深本是不同意,可見沈書晴堅持,又想着直到她生産到做月子都沒機會出門,便多安排了一輛馬車,将醫女帶上一并往報國寺去。

方丈主持聽山門前的小沙彌禀報賢王來了寺廟,當即放下手中的念珠,從禪房迎來了山門前。

得知賢王是為妻兒求平安玉,便将他們請去了自己的清修禪房,小沙彌奉了黑茶,黑茶發苦,沈書晴喝了一口就沒在捧茶杯,陸深便吩咐小沙彌與她沏一壺菊花茶。

菊花茶清火降氣,這小婦人昨日生了好一頓惡氣,雖則晚上他已幫她降過火,但再多降一些才好,以免不知何時又與他橫眉冷對。

沈書晴在外總是乖巧,對此并無異議,只點頭致謝,“多謝王爺。”

尋常香客求平安玉,不過是到寺廟的指定的齋堂用銀子購買,可陸深畢竟是王爺,主持方丈請出了他珍藏許多年的一塊平安玉,他将那置有平安玉的木盒自多寶閣上取下,與陸深說道:“這玉常年聽老衲誦經,作為平安玉再合适不過。”

但想起賢王此來,是為了替妻兒兩個請平安玉,頓時面露難色。

陸深擅長察言觀色,便道:“方丈有話不妨直說。”

那方丈聞言,別過臉去看沈書晴,沈書晴當即識趣地起身,“紅菱,陪本妃去轉轉。”

方丈看起來與賢王十分相熟,兩人說不準是有要事相商,她不懂陸深每日在做些甚,但是她知曉他在做大事,是很厲害的事呢,她幫不到他,卻是不能夠給他扯後腿。

報國寺很大,方丈的禪房處在山頂,與下面的廟宇用數十級階梯相連,方才他們是從山體內部進來方丈的禪房,倒是不曾覺察出外面有如此開闊的景色。

絕壁邊緣,用石柱圍了一圈,此處地處高位,崖下風光正好。

沈書晴在紅菱的攙扶下去到了崖邊,悠悠地注視着崖下觀音殿飛檐上被風吹起的鈴铛,都說報國寺的觀音特別靈驗,沈書晴對紅菱道:“紅菱,不如,我們去下面的觀音殿吧?”

說罷,就要拉着紅菱往下走。

禪房內,方丈說起自己的難處,“這平安玉雖好,但只有一枚,王妃或者是小郡王,王爺可擇一人。老衲将他的名諱述與菩薩聽,如此方才會更為靈驗,王爺您看......”

只他話未說完,面前清冷尊貴的男子,便儀态盡失地倉皇出了禪房,緊緊地擁住了剛要拾階而下的王妃,“書晴,你這是做什麽?”

沈書晴一臉懵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指了指一直延伸到觀音殿的整齊石階,帶着些許猜測地道,“王爺以為我要做甚麽?”

又想起方才她從禪房出來,也以為這下邊是懸空的地勢,頓時捂唇一笑,“王爺該不會以為我是要尋短見吧?”

可下一刻,等她看清男子眼裏猩紅的血絲,以及直到如今還輕顫的指尖,便再也笑不出來,“對不起,讓爺擔心了。”

方才以為她一腳踩空,他腦子登時一片空白,那感覺,就好似丢了心一般,痛得無法呼吸。

從何時開始,他已如此在乎她了?

陸深死死地抿着唇,一瞬不瞬盯着沈書晴,想從她臉上找出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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