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甕鼈

甕鼈

不等李婉深思,疏夫人半是拘謹地道:“不知李姑娘可曾婚配?若未曾,是否有......心上人?”

這話的意思,李婉有幾分摸不得。但她似乎撲捉到疏夫人面上的一絲忐忑。這倒是怪了,這疏夫人,看起來很是在意此事?

對了!魏家和李府尚有一紙婚約!

莫不是......不等李婉再問,魏府的下人急匆匆地趕來。對疏夫人密言幾句,使得疏夫人面色大變。到底是當家主母,片刻已然鎮定。

“李小姐請稍作片刻,我去去就來。”

李婉聞言,就勢順從歸家。疏夫人卻一力邀約,幾分反常。李婉玲珑心腸,想必定是疏夫人要自己見上一人。

不等片刻,母親李嚴氏派下人催促自己回去。魏府的下人們不敢相留,一路相送。果然,在廊下遇見一人,卻是......魏稹明。

此時正逢小雨淅淅,魏稹明撐着把雨傘,身姿清絕的立在院裏。

李婉順着眼望去,只覺得他身側到底幾分冷清。

自前世他身邊就沒有花花燕燕的,有一次去了魏府,真是好足的清冷。偌大的魏府,別說女人,就是母的都絕少。

她當時直打笑魏稹明,還說了幾句什麽讓他早日娶親,什麽兒女膝下的,惹得魏稹明大怒。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活吃了似的。

她心中砰砰跳跳的,尋了個借口離了魏府。出府的時候還和宮女消遣魏稹明,說他怕是雄風難振。

可不巧,這話被魏稹明聽着了,他當時立在魏府大門處,面色猙獰,幾分咬牙切齒。拔了侍衛的佩劍,朝她面上襲來。

她吓得捂住面頰,心裏十萬分的懊惱。魏稹明是什麽人?說是森羅殿的閻王也是不遑承讓的。

“李姑娘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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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斷回憶後,李婉幾分不自然。輕咳了幾聲,對魏稹明施了施禮,快步離去。卻被魏稹明叫住,直言道:

“李姑娘還記得欠我什麽嗎?”

望着魏稹明深井似的眼眸,李婉一時呆愣。到底是做過太後的人,回了神後,淡淡道:“那篇《洛神賦》,今日便會送至魏家府邸。”

說罷,有着幾分不自然,到底是心中懸念冉冉升起,便直言相問:“就是不知魏公子,要此物作甚?”

“李姑娘很是好奇?”

見李婉頻頻點頭,魏稹明卻是一笑。他抛開手中的雨傘,幾個快步立于李婉面前。高大的身軀将李婉逼至角落,迫使李婉擡頭看他。他的眼裏不再是平靜,灼灼的。

燙得李婉慌亂地挪開了眼。

檐下小雨潺潺,李婉甚至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帶着的幾分水氣。

亂,怕,撞,唯有不平靜。

瞧着李婉漸漸泛紅的雙頰,魏稹明突然退了攻勢。主動退後一步,恢複了清雅君子的姿态,仿若無事發生地悠悠道:“我也不知為何,怕是......為了诓騙李姑娘罷了。”

“反正李姑娘拜托的事,在下已然做好。那洛神賦不要也罷,但請李姑娘赴在下一約。”

這就有些厚顏無恥了,卻倒是十分的魏稹明。

眼見李婉眼裏帶火,魏稹明一不做二不休,直言道:“往後的日子還長,姑娘必是還有用我的時候。”

這是要挾?李婉冷笑一聲,幾分怒氣道:“不知魏公子,是何邀約?”

“你只需在明日卯時三刻,去往靈犀寺。在那裏,侯一人。”

卯時三刻?那時天都不盡亮堂,想必也不是什麽好事!不等李婉拒絕,魏稹明又道:“你李家正在被旁人算計,甕中之鼈,可蹦跶不了多久。”

原是此事!

事關李家生死存亡,李婉也故不得矯情。索性直言:“多謝公子相助,若是我李家能解眼前之困,必來府上送上豐厚的謝禮。”

......

卯時三刻,靈犀寺。

未免事出突然,李婉昨夜就歇在靈犀寺。正值卯時三刻,寺廟裏傳來鐘鳴之聲。天微微亮,寒氣入體,李婉咳嗽了幾聲。

丫鬟水色連忙為她披上大氅,神色有些愉悅:“小姐身子雖冷的,但水色知道,您的心是熱的。”

這般無狀的話,惹得李婉一笑:“傻丫頭,你又知道了?”

“奴婢當然知道!”水色神采奕奕:“自從您落水起來後,雖說平日裏說話也熱切,但是......就是少了幾分活氣。最重要的是,對自己的婚事,只字不提。可給奴急壞了。”

這些細微的變化,李婉之前倒是從不上心。聽水色這麽一說,倒也是。

“那怎麽昨夜一過,你就不擔心了?”

“小姐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只見水色點了點靈犀寺的高牆檐,滿臉促狹道:“這裏可是靈犀寺!”

靈犀寺?有何不同嗎?

不等李婉想明白,随着鐘聲響起,一水的香客湧入寺中。只見,入眼處,皆是年輕女子。

這裏,原是座姻緣寺。

突然,寺中升起水霧,宛若置身仙境。就是霧大迷眼,李婉一時尋不到水色。

“水色!水色!”

倉促間,李婉伸手向身邊探去,誤打誤撞間,被一大手握住。這是一雙生了繭子的手,溫暖且厚實。

她笑道:“水色,別看你人長得小巧,手卻大得很呢!”

話音落了,身邊卻是一陣沉默。

李婉沒有計較,反倒是自說自話起來。

“別人都說魏稹明風光霁月,我卻知道,他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內裏全是一肚子的謀算,絞得是吃人不吐骨頭!”

“可是,他卻不是個壞人。”

李婉聲音有幾分哽塞:“本以他的地位,以他的謀籌,原也不必勞辭辛苦。可是水色,若大周有一日陷入風雨飄渺之際,他絕不會潇灑而去。而是殚精竭慮,熬血親躬。”

話音一落,身邊響起玉石之音。

“不成想,在李小姐心中,我魏某居然是個......忠臣?能臣?”

只見大霧漸漸散了,身側之人的容貌漸漸清晰。

今日的魏稹明穿着一身黑袍,用玉冠豎起青絲,眉眼冷冽,身姿卓然。

“原是魏公子。”

看清來人後,李婉的話音冷了下來。她抽開手掌,又是一副不相熟的樣子。

倒是魏稹明,不同尋常地開起玩笑:“李姑娘這是......狡兔死,走狗烹?”

說罷,眼神玩味地看向李婉的小手。

“你這是不知羞恥!”

“李姑娘冤枉,本也是姑娘自己将小手遞上,我這推拒不得,這才......握住。”

“你!”

李婉被魏稹明說得生起羞澀,半晌間,只憋出了一句。

“輕浮!”

說罷,擡腿跑開。

随着李婉遠走,魏稹明的書童四喜擾着腦袋走來。半是糊塗道:“李小姐也是大意,這男子和女子的手,怎會一樣?”

“她聰明着呢。”

魏稹明笑着搖頭,他心裏清楚,李婉這是順水推舟,借此機會來向自己示好。只是她的那些話,不知有幾分真意?

到底是胡言亂語,還是......真的擡舉他魏稹明?

不過經此一事,想來李婉的心裏,已然知曉其中真意。

“小姐,你究竟看到什麽呢?怎麽回府後,半句話都沒?”水色遞上一盞熱茶,一臉憂色。

倒是李婉,寡木得很。

她看見那個人了!

前朝公主,魏蓁蓁!

仔細想來,她一手養大的趙秉元,确實與趙蓁蓁幾分面似。想來大周的能臣武将,想破腦子,也猜不出當朝太子,是趙斌與前朝公主的兒子。

怪不得她一手養大的趙秉元,與她半分不得親近。李婉又想起那個雪夜,當時的十歲的趙秉元偷懶耍滑,不願去上課。

可身為天子,乃是天下學子和百官的表率,怎麽如此?

于是她罰趙秉元雪地裏紮馬步。當時假借宮女身份的魏蓁蓁,一把摟住趙秉元,生生陪着他挨雪。事畢,趙秉元無事。魏蓁蓁卻是高燒不退,一命嗚呼。

而今日,她居然看見魏蓁蓁将趙秉元摟在懷裏,一副舐犢情深。

而趙秉元,居然叫她:阿母?

想來這就是魏稹明的用意了。

太子年幼,母家舒氏非血親,必然無以依靠。而他身為天子,卻也明白自己時日無多。若他一朝猛然撒手而去,誰能護佑太子?

而太子生母的真實身份,無疑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他得替年幼的太子,掃清一切障礙。而首當其沖的,必是,軍權!

而她父親號稱“天下兵馬大元帥”,趙斌身為天子,怎能不防?況且太子年幼,将李家除之而後快,豈不是一勞永逸?

不過,魏稹明知道魏蓁蓁是前朝公主嗎?

一番思量,李婉總覺得還有些什麽,自己尚不知道的。

倒是“魏”?二人同為一姓,他們之間莫不是有什麽牽扯?不等想明白,她倒是先于周公相會去了。

魏府,子時。

“魏哥哥,你今日是不是去過靈犀寺?”

在魏蓁蓁期待的目光下,魏稹明點了點頭。不等她欣喜,魏稹明又冷冰冰道:“是去會一故人,不是去看你的。”

眼見魏蓁蓁的眼光冷了,魏稹明卻似半分未曾查覺,并無哄慰。

這般姿态,與今日所見,真是大為不同呢!

魏蓁蓁一時眼裏發恨,面上卻帶着笑意。随着一句“不打擾魏哥哥讀書了”,便要乖巧地退去。可是未出房門,魏稹明便是幾經囑咐:“她,你動不得。”

此讓魏蓁蓁心裏升起無盡的妒意,她面上滿是猙獰,讓人看着心怯。

“來人,查一查這個李婉。”

“蓁蓁小姐,公子不是吩咐過,不能動李小姐嗎?”

面對下屬的疑問,魏蓁蓁氣極反笑:“怎麽?你偷聽了公子的談話?”

下屬臉色一白,立在那裏有些哆嗦。聽主上密言,是為大忌!

魏蓁蓁正是捉住此點,半是要挾地一聲呵斥:“還不快去?”

什麽動不得?自己與魏哥哥十幾載光陰相伴,哪裏是這個半路出來的李婉可比的?

笑話!

“蓁蓁小姐,小公子傳信過來,想要您入皇宮一趟。”

皇宮?那個真是個好地方,讓人惡心的好地方。若不是趙斌使了手段,怎會是如今這般田地?

魏蓁蓁看了眼衣袖間的毒藥,半是輕松。

還有三個月,趙斌必然暴斃,自己和魏哥哥之間,就無半點阻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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