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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個鬼魂都沒有, 說明這個鬼蜮培育出了鬼藤壺,或者與它相似的其他東西, 更有甚者是發生了更加複雜棘手的狀況,無論哪一種都不好應付。

至少光是将其找出來這一步便很不容易。

上回能及時找到鬼藤壺,多虧雲不意運氣好,誤打誤撞點出它的存在,破了它的量子疊加态(意譯)護體。

這次若還是鬼藤壺那就好說,如果是別的東西……

雲不意環顧四周,簡單估算了一下這片林子的大小,忽然就覺得胸悶氣短肋叉子疼。

你大爺的!等抓住制造鬼蜮的那幫人, 他得讓老船夫分他幾個揍一頓出氣!

正想着,雲不意就見秦離繁眼睛一亮,指着前方道:“看!前面有火光!”

他愣了愣,順着小夥伴的指尖望去, 果然在樹林深處看到了一點針尖大小的焰光,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約莫幾百米遠。

山裏能見度太低,又有霧氣阻隔, 加上衆人的注意力都被沼澤吸引, 因此遲遲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幸好秦離繁眼尖。

“林子裏怎會有火?”玉蘅落詫異, “莫不是還有活着的人?”

秦方與冷天道對視一眼, 紛紛蹙眉搖頭。

“尋常人進了鬼蜮,斷無生還可能。”秦方道,手指摩挲着下巴, “除非有修士誤闖, 說不定能憑借實力和法器硬扛一段時間。”

雲不意手欠, 扯扯他鬓角的碎發,提出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那位船夫姑娘?她看起來超能打的, 如果她進了鬼蜮,說不定在自保之餘,還可以救下幾個人?”

聽到這話,衆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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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方摩挲着下巴:“說起來,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忘川職工個個能打,單槍匹馬闖鬼蜮不成問題,若是恰好遇上,救人也不過順手的事。

思及至此,雲不意一揮枝幹,向着火光的方位走去。

但正所謂望山跑死馬,那點火光中風裏霧裏明明滅滅,看似不遠,實則與他們隔了很長一段距離。

衆人走了半天,火焰的載體才模模糊糊顯出一個輪廓,依稀是間破舊廟宇,門前立着一尊石像,風吹雨打之下,早已斑駁得面目全非。

破廟的門虛掩着,四角繪着整齊的紋路,勾勒成一座小型防護陣。

廟內有人聲,高的那道聲線清脆響亮中氣十足,襯得低的那些嘈嘈雜雜,聽不真切。

走在最前方的老船夫一頓,旋即變走為跑:“是明丫頭的聲音!”

冷天道幾人連忙加快腳步跟上。

雲不意挂在冷天道頭頂,像一根迎風招展的超大號呆毛:“明丫頭是那位魚脍做得很好的擺渡鬼姑娘?”

“對,她叫明無霏。”

老船夫一面說,一面擡腳踩在陣法符文上。驀然一陣狂風吹過,燈籠中的燭光晃了晃,發出“噼噼啪啪”的脆響。

“誰!?”

破廟裏的對話停下,伴随着一聲厲喝,廟門被一只白淨的手推開,那位送雲不意三人到水荇鎮的船夫姑娘露出半張臉,眼中露出濃濃的警惕之色。

哪怕是看清了門外的人是誰,她依舊沒有放松戒備:“老川?還有這幾位……先證明你們的身份。”

老川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雲不意就“哧溜”彈出幾根枝條,在半空中纏繞成大拇指形狀。

“魚脍,贊!”

秦離繁抿嘴一笑,沿襲雲不意的思路摸了摸脖子:“我們在水裏撈上來一顆人頭。”

秦方淡定接上:“你還順路渡了那顆人頭的主人。”

玉蘅落:“???”

黑貓的毛毛臉上神情複雜:“你們坐個船也這麽多姿多彩?”

秦離繁無奈嘆氣:“那可不。”

明無霏——船夫姑娘微微點頭,目光掠過被秦離繁抱着的黑貓,在冷天道身上略做停留,而後挪到老船夫臉上。

老船夫:“……怎麽的?剩下的人裏就我不值得信任呗?”

還有沒有一點同僚愛了?

明無霏撇嘴:“少廢話,自證。”

看到她這驚弓之鳥般的反應,老船夫雖然略有不爽,卻還是配合地掏出銅鈴輕輕一蕩。

鈴聲過處,圍繞于破廟周圍的薄霧突然像被從中劈了一刀,飛快向兩側翻滾退卻。

見狀,明無霏松了口氣,把門打開一點:“進來說話。”

一進破廟,撲面而來的暖意便如笤帚掃去衆人身上的寒意。雲不意狠狠一哆嗦,将骨子裏的陰冷也盡數抖落出去,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他環顧四周,發現破廟內零零散散坐着五個人,三男兩女,都是上了年紀的普通百姓,手腳和臉上多少有些磕碰擦傷,看見雲不意一行人與非人烏泱泱進來,紛紛往後一縮,緊張得渾身僵硬。

“莫慌。”明無霏擺手,挽起的衣袖下是藕節似的小臂,随着動作隐隐弓起漂亮結實的肌肉線條,“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聞言,那五人舒了口氣,不約而同地擠到一起,給他們騰出一片空地。

年紀最大的那位大娘還下意識掃了掃地上的塵土,向他們勉強露出友好的微笑。

“多謝。”

冷天道一提衣擺,在靠近他們那側盤腿坐下,将雲不意的瓷盆擱在身旁,手臂虛虛挽住。

雲不意沿着他的手臂盤繞而上,從他頸側探出頭,仔細打量那五個人——嗯,全是活人沒錯。

在他觀察期間,明無霏已經替這五人做了簡單的介紹。

他們來自不同的村落,三個男人都是農夫,分別叫李青山、韓溟和趙五。兩個女人是山下繡房的繡娘,年長那位叫林六兒,稍微年輕些的那位叫白萍萍。

五人也是今早進山的人,由于走得比其他人遠,逃跑時被落在了後面,沒能及時跑出鬼蜮,就被困住了。

和他們一起受困的還有十多人,但慌忙之間走散的走散,陷入沼澤的陷入沼澤,最終逃出命來的只有他們五個。

正如雲不意和老船夫猜測的那樣,鬼蜮一出現,留在水荇鎮附近的明無霏便趕了過來,可惜依舊遲了一步。

她入鬼蜮的時候,大部分沒能離開鬼蜮的百姓都死在了山林前段的沼澤裏,唯有這五人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跑亂撞,卻幸運地被她救下。

這個鬼蜮實在太大,明無霏帶着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也不敢貿然深入,随意探索,只好就近尋了這處破廟,設下防護之陣将他們保護起來,看能不能等到外援。

所幸這次天運站在她這邊,很快就讓她等到了幫手。

“鬼蜮現世得太突然,當務之急是把這幾個幸存的百姓先送出去。”明無霏折斷一把枯枝扔進篝火,挑了挑火焰使其燒得更旺,“沒有後顧之憂,我們才能專心解決鬼蜮。”

尋常鬼蜮形成難,消滅卻簡單,只需将蜮內枉死之人的屍骸收殓,把他們的魂魄渡入輪回,鬼蜮便可不攻自破。

但這座山林鬼蜮不同,跟鬼畫舫一樣找不到死者的魂魄,解決起來就比較麻煩。

雲不意兩片葉子捧臉:“冷先生,你之前算出來鬼蜮的出口在西北方是吧?”

冷天道颔首:“東南在死,西北向生。我們進山時走的是東南方向,很順利,可進來容易出去難,出口不好找。”

“無妨,有方向就好。”明無霏眼睛一亮,對不遠處的五人說:“出口可能在西北方向,等你們休息好了,咱們就往那邊走走看。”

白萍萍肩膀瑟縮一下,似乎很害怕,靠在了旁邊的林六兒身上。林六兒拍拍她,以示安撫。

李青山滿臉胡茬,眉心深深皺起,看上去苦悶又沉穩:“我們倒是不怕危險,但……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什麽?”玉蘅落板着臉,耳朵不悅地後扯,“命都快沒了,你們還惦記什麽?”

趙五嘆了口氣,搓着臉疲憊地說:“不是惦記別的,我們就是……想給倒在沼澤裏的人收屍。”

說着,他撸起衣袖,小臂上有幾道指甲用力劃過留下的抓痕:“有位兄弟在我的腳陷入沼澤時拉了我一把,我逃了,他卻陷了進去……”

氣氛瞬間變得沉悶死寂。

白萍萍忽然眼眶一紅:“我的兩個鄰居也陷在沼澤裏了,如果我今天沒有約她們一起進山該多好……”

雲不意看着沉默下來的五人,心裏不免跟着難受。

老船夫嘆了口氣:“這裏危險,你們能離開就離開吧。收屍的事……放心,我們會做的,一定讓他們入土為安。”

韓溟點點頭,他是五人中最冷靜的一個:“那就拜托各位先生了。等安葬完他們,希望能給我們報個信,讓我們去墳前上一炷香。”

頓了頓,他的聲音低落下去:“那裏面也有我的朋友。”

廟裏的氛圍更沉重了。

雲不意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傷心難過,便想着游過去安慰他們幾句。

然而他的枝葉剛舒展,就被冷天道一根手指按了回去。

雲不意詫異揚頭,葉子彎成一排整整齊齊的問號。

冷天道将手指抵在唇上,比了個噤聲手勢,而後問:“最近山裏似乎熱鬧得很,進山的人也多。容我冒昧問一句,你們都是為何而來?”

他這話一出,雲不意立馬就想起玉蘅落之前的話。

他說他在回來路上聽見很多人議論有人被困在山上,白撿了那麽多“那種”東西之類的話,“那種”東西估計就是導致這群人一大早進山的原因,現在正好問個明白。

雲不意打起精神,從盆裏蔓延出的枝蔓無意識地纏繞在冷天道腰間、手臂和肩膀,仿佛為他穿了一件不規則設計的外衣。

就是這件外衣有點緊,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冷天道異常淡定地扯了扯橫在胸口那幾根枝條,手指卷着一根幼嫩細枝打圈。

聽見他的問題,五人面面相觑,白萍萍張了張口,卻把到嘴的話咽下,低頭,半張臉埋在陰影裏。

趙五不安地搓手,幾次三番去看韓溟和李青山,他們兩個則看向林六兒,或多或少露出了尴尬神色。

雲不意見狀,更精神了,豎在冷天道頭頂的呆毛都支棱着抖了抖,越發威武雄壯。

秦離繁左看右看,眨巴眨巴眼睛,用不谙世事的口吻問:“難道山林中有寶物,你們不好說嗎?”

“哎喲,瞧你說的!”林六兒讪笑,“沒什麽好不好說,這事兒……常進山都知道,早就不是秘密了。”

韓溟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只小布袋,四下看了一圈,将其遞給秦離繁。

秦離繁正要接,秦方就先伸手拿過,手指輕撚布袋,隔着薄薄的麻布摸到一種柔軟堅韌的觸感。

秦方看向韓溟,見他點頭,才扯開布袋上的系繩,從中拈出……一顆蘑菇?

衆人皆是一愣,就連老船夫和明無霏也眼神古怪。

這蘑菇與外面樹根上長的那種很像,只是比它們略大,通體銀藍色,傘蓋上有點點金斑,單看外形可以稱得上一句華麗,吃下後看見的小人兒說不定都比其他/毒/菌子多。

雲不意好奇地游弋上前,枝條尖端彎起,小心翼翼碰了碰蘑菇,又“咻”地縮回。

那蘑菇有一股天然的香氣,綿軟馥郁,卻令他反胃。

“噫……”雲不意縮到冷天道背後,扒着他的脖頸探頭,“什麽東西?”

冷天道與秦方仔細打量那顆蘑菇,良久,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搖了搖頭。

秦方:“沒見過。”

冷天道:“不認識。”

雲不意提起的氣瞬間洩了,隊伍中最博學的兩位小夥伴都不認得這蘑菇是什麽,他只好望向掏出蘑菇的韓溟。

彼時,韓溟正盯着那顆蘑菇,眼神複雜晦暗:“我們也不清楚這東西的來歷。它是突然出現在山上的,起初混在普通的菌子木耳裏,被人誤采帶了回去,又被一位老人誤食,才被我們發現。”

林六兒捏着衣角,垂頭慢慢地說:“那老人是我們村一位寡婦,早年勞累過度,腿腳落下毛病,上年紀後下半身全癱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飲食起居,都由她唯一的女兒照料。”

“那天她女兒做飯的時候,不慎将這種蘑菇跟其他菌子一起熬了粥,直到老人家吃完一碗,才在洗鍋的時候發現這蘑菇的殘餘,吓得連忙去看她母親的狀況,怕她因為誤食/毒/菌子出事。”

“然而……”說到這裏,林六兒莫名激動起來,臉上神采飛揚,眼睛都亮了好些,“然而她卻驚奇地發現她母親身體好了!腿腳也恢複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好幾十歲!”

雲不意呆住,抖抖葉子,看向林六兒的目光多了些狐疑。

她說得好真實,好真情實感,但這事兒聽上去怎麽那麽像誤食/毒/菌子産生的幻覺呢?

衆所周知,菌子中/毒/狀态下的人類看到孫悟空倒拔垂楊柳,林黛玉風雪山神廟都不稀奇。

秦離繁與雲不意素來是同步腦回路,也想到這點,就直白地問了出來。

林六兒好像有點生氣,但還是擺擺手,耐着性子解釋:“不是,不是。那天的粥她女兒沒喝,只有老人家喝了,肯定不是幻覺。”

說完,她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于激動,連忙補充道:“這些我都是聽她女兒講的,不過我見過那位老人,吃下菌子粥後她确實能下床走路了,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

冷天道垂眸,把雲不意的枝葉纏在指尖繞來繞去:“所以,這蘑菇有返老還童、祛病消災的作用?”

李青山點頭:“一開始我們都不相信。不就是一顆蘑菇嗎?還能吃出仙丹的效果?可是後來,越來越多的村裏人采了蘑菇給自家患有重病、上了年歲的人吃,因此痊愈的變年輕的例子也越來越多,就由不得我們不信了。”

“不瞞各位……”他局促地搓手,“我妻子得了重病沒幾日好活,就是吃的這種蘑菇得救的。現在……現在她應該還在家裏等我回去呢。”

趙五和白萍萍點頭,顯然他們也是受益者。

秦方摩挲着衣角,與雲不意對視,一人一草隔空達成共識。

這事兒有古怪!

冷天道倒是沒說信不信,從秦方手裏接過蘑菇打量一圈,遞到雲不意面前。

雲不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避開,葉子用力扭向旁側,全身上下就透出倆字兒:醜拒。

冷天道确實不認識這種蘑菇,可通過雲不意的反應,他便知道這不是什麽好東西。

世間靈草皆為建木碎片所化,天然有趨吉避兇之能。它們各有個性,所以喜歡的不一定是普世意義上的好東西。但讓它們厭惡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就一定不是好東西。

這樣想着,冷天道摸了摸雲不意主莖上紮開的絨毛,給他把毛捋順了。

冷天道拈着蘑菇一轉,問:“你們還記得這種蘑菇主要生長于哪裏嗎?”

那五人一愣。

雲不意垂下葉片瞅他,就見他眉心微蹙,面露愁苦,輕輕嘆了口氣:“我收養了幾個孤兒,早些年颠沛流離,也是一身的病。今日我被困在這兒,又從各位口中聽到這蘑菇的存在,算是因禍得福。如果山林裏還有,我想着尋找出口的時候順便采一些回去,若是治得好那些孩子的病,也是一件好事。”

他語氣平淡,卻有一種令人不自覺信服聽從的懇切。

要不是雲不意知道他在演戲,恐怕也得被他蒙過去。

此子有影帝之姿,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五人相互對視一眼,像是害怕遇到危險在猶豫思索,半晌過去,白萍萍才鼓起勇氣說:“我……我知道哪裏還有這種蘑菇,可以帶你們去。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全部采完,至少……至少分一顆給我們五個。”

冷天道當即點頭:“這是自然。沒有你們,我也無從得知這蘑菇的存在,哪兒能貪心地全部包攬。”

聞言,五人松了口氣。

白萍萍說:“那就……再休息一會兒,我再帶你們去找蘑菇。”

冷天道微笑拱手:“多謝。”

看着他一通操作猛如虎,雲不意心中嘆為觀止。

這人能打,能防,能算,能演,長得好看,性格溫和,純純一個六邊形戰士。

有他當隊友可太省心了!

雲不意想着,不自覺收緊了纏繞在他身上的枝條以示喜悅。

冷天道臉色一白,不着痕跡地将胸口那幾根枝葉往下拽了拽,這才得以正常呼吸。

可饒是如此難受,他也從未想過讓雲不意松開。

玉蘅落眯着眼瞧他們,恍惚覺得這一幕略顯眼熟。

……

離開破廟,明無霏護着帶路的白萍萍走在前方,老船夫提着燈籠站在白萍萍另一側。兩鬼一邊警惕四周,一邊隔空眼神交流。

明無霏:真要去找那勞什子蘑菇?我怎麽感覺有詐啊?

老船夫:有詐不是正好?詐得越狠線索越多,你看這姑娘直往西北角走,說不定出口就在蘑菇群裏。

明無霏:最好是這樣。

兩鬼的交流剛告一段落,就見白萍萍剎住腳步,輕輕說了句:“到了。”

走在後方的衆人跟着停步,雲不意習慣自己先探路,加上這回另有考量,便展開數根分枝從衆人旁邊、中間環繞穿行而過,晶瑩如玉的枝蔓上張起邊沿鋒銳的葉子,如同亮出利齒的猛獸,實打實的警戒狀态。

秦離繁從未見過雲不意這般模樣,新奇地摸了摸。

雲不意怕癢,趕緊催生幾片柔嫩的新葉将他的手推開。與此同時,他最大的那條分枝已經游弋到最前方。

身前有一棵獨木成林的巨大榕樹,氣根錯落地垂下枝頭,紮在地底,比尋常樹木更高大粗壯,縱橫交錯間投下大片沉默的陰影。

而在陰影之間,便稀疏生長着韓溟給他們看的那種蘑菇,通體銀藍色澤還帶着金斑,在這昏暗的環境下格外醒目,仿佛只要往前走幾步,就能輕而易舉地采撷。

明無霏就指着最近的一顆問:“是不是那個?”

邊問,她邊提腳作勢要走過去。

就在這時,環繞左右的雲不意的枝條突然攔住了她,甚至在她身邊虛環兩圈,示意她止步。

明無霏奇怪地看向雲不意,驀地一愣。

靈草都是好脾氣的生靈,無論性格如何,只要不涉及自身的生死問題,它們就不會動怒。

這是明無霏第一次看見暴怒的靈草,也是其他人第一次看到。

雲不意的主莖撐裂了瓷盆,龐大根系深深紮進地底,枝杈無聲地瘋長蔓延,催生出密密麻麻的葉片,每一片的葉尖都像刀子似的鋒刃向前。

靈力流轉全身,亮起深邃的青光,那是與他平時所用靈力截然不同的色彩,更加晦暗凝實,更加寂然冷冽。

“別過去。”

雲不意的主枝浮在半空,隐隐勾勒成一道人形軀殼,底下彌漫的枝條是他龐然舒展的衣擺,他望着前方,素來平和的氣質逐漸轉向暴戾陰沉。

仿佛被激怒的兇獸,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好似是樹蔭落下的陰影,咬牙切齒道:“那不是影子,那是濁雲!”

是穿越之初,險些逼得他精神崩潰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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