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會讓你覺得值得

他會讓你覺得值得

薛清晝小時候，家裏爸媽對節日都不怎麽熱衷。

他爸會在節日出去聚會，應酬。他媽會等在窗邊，門口。或者把自己關在卧室裏哭。

好在李唯安家也差不多情況，他倆就一起結伴找個飯館吃頓餃子，就算過節了。

于是站在許庭照家門口時，他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

他不太清楚正常家庭的節日氛圍應該是怎麽樣的。

“在想什麽？”許庭照湊過來，伸出胳膊以一副保護的姿态半環着他，和他貼的很近：“這麽凝重的表情。”

薛清晝懷疑許庭照的易感期快到了。

那晚之前還沒什麽，那晚之後許庭照就開始無孔不入的貼着他。

一開始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待在他身邊，在确定他不反感之後，就越發肆無忌憚了。

尤其是在外面，面無表情的樣子嚴肅的很，總要昂首挺胸的把他半圈着，支着耳朵左看右看，護衛犬一樣警惕。

“在想你。”薛清晝微笑。

雖然不知道真話假話，但許庭照還是被哄的很高興：“真的嗎？”

“真的真的，禮物都拿好了嗎？”

“放心。”許庭照晃了晃手裏提的東西：“進去吧。”

甫一進門，兩人就看到了站在客廳爬了一身小孩的許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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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遠微把攀着他褲腿往上爬的小孩抱下來，又把一旁扯着他衣服下擺的小孩提起來夾在腋下，露出個疲憊的笑：“小薛來了啊，你先坐，我有點騰不出手來。鄰居家的孩子暫時放在家裏拜托照顧，見笑，見笑。”

薛清晝走過去幫忙抱起一個，但那小孩在薛清晝懷裏還是張着手要許遠微抱。

薛清晝轉頭，朝許庭照笑：“哥哥很受孩子歡迎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小孩都特別喜歡我。”許遠微無奈道。

明明他不喜歡小孩，但小孩都喜歡他。他對孩子的吸引力就相當于貓爬架之于小貓，逢年過節家族聚會親戚家的孩子都愛往他身上爬，而他只能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許庭照跟上來，rua了兩把薛清晝懷着那小孩的頭發，小孩看他一眼，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許庭照悻悻收回手：“那個……對不起？”

薛清晝哄不了，許遠微接過去，那小孩才不哭了。許遠微翻了個白眼瞪他：“你可別添亂了。”

許庭照摸摸鼻子：“對了，爸爸呢？”

“他們出去買菜了，今天立冬嘛，要包餃子，結果發現面不太夠了。”許遠微道：“沒想到你們來這麽早，爸爸還沒回來，你們就來了。”

說着話，另一個小孩開始亂跑，許庭照怕他磕着碰着于是把另一個也抱了起來：“這小天使挺活潑。”

“哈哈，天使。”許遠微笑得滄桑：“你猜哪裏天使最多？”

許庭照說：“天堂？”

“對，天堂。”許遠微扯扯嘴角：“一個孩子是天使，但身邊天使多了，那可就要見上帝了。”

過了一會鄰居來接走了小孩，許遠微則是一副被小孩耗光了精氣的表情，癱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哥哥不喜歡小孩？”薛清晝湊到許庭照耳邊小聲問他。

“何止不喜歡小孩，我哥恐人。”許庭照壓低聲音跟他說悄悄話：“就像現在，他又自閉了。這種時候不要去惹他，後果很嚴重。”

薛清晝若有所思的點頭。

許庭照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我哥是獨身主義，不要問嫂子什麽的，咱們沒有這個親戚。”

“好。”薛清晝笑笑，像是想到了什麽：“水遠煙微，哥哥的名字很好聽。”

“我的名字也好聽。”許庭照不服氣：“受光于庭戶見一堂，受光于天下照四方。好聽還大氣。”

“好聽好聽，都好聽。”薛清晝十分捧場。

許遠微放空自己，假裝看不見小情侶在他跟前咬耳朵說小話。

又坐了一會，許晉宇和唐攸也回來了。

許晉宇習慣性的一本正經伸手道：“小薛是嗎？你好。”

許晉宇家裏往上數三代都是老師，雖然到了他這裏開始“棄文從商”，但受家風影響很多時候還是習慣不茍言笑。

“伯父好。”薛清晝站起來，從善如流的跟人握手。

許晉宇臉上寫着滿意欣慰，被唐攸撥到了一邊，他沖薛清晝笑道：“不用這麽嚴肅，放松點，在自己家不用這麽拘束。”

“好，謝謝伯父。”薛清晝從善如流的應道。

坐着聊了會天，大概是許庭照提前打過招呼了，兩位長輩問過喜好問過工作，唯獨沒問他家裏的情況。

這也讓薛清晝自在了不少。

快到飯點，許庭照和許遠微自覺跟許晉宇去廚房幫忙，被唐攸攔了下來：“你們倆陪小薛玩，今天我和你爸做飯，順便說點事，小孩別過來偷聽。”

說完，唐攸哼着歌和許晉宇去廚房，似乎心情很好。

薛清晝隐隐聽到他們的聲音：“很端正漂亮的孩子。”“你兒子的福氣。”

不一會兒兩人的聲音就隐入廚房，徹底聽不見了。

正出神，薛清晝感覺有人碰了碰自己的手背。他轉頭去看，就見許庭照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把什麽東西塞進了他的手裏。

薛清晝摸了摸，好像是糖。

“這種的最好吃，我剛剛把果盤裏所有這種糖都挑出來了，一共就這幾個。”許庭照絮絮叨叨：“餓了的話，就先吃一個。”

薛清晝眼睫顫了顫，雖然他不怎麽愛吃糖，但還是剝了一顆，把剩下的放到了大衣口袋裏。

橘子味的，薛清晝并沒有吃出什麽特別來，但還是笑笑：“确實好吃。”

“立冬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餃子出鍋，熱騰騰的端上桌，一下就有了節日氛圍。

“許建國小時候換牙那陣，吃餃子吃到硬幣把牙崩掉了，從那以後咱們家就沒在餃子裏包過硬幣。”唐攸笑着說許庭照小時候的糗事：“安全起見，今天這鍋餃子裏也沒有放硬幣，但是有一個包菜餡的，吃到的人包發大財。”

許庭照試圖挽尊：“不是吃餃子崩掉的，是本來就要掉了。”

“別糾結你的牙怎麽掉的了，趕緊吃飯吧。”許遠微道。

許庭照剛拿筷子剛吃第一個餃子，就唉了一聲。

“第一個就吃到了。”他帶着些驕傲的語氣跟薛清晝說。

“次次都是你，我都習慣了。”許遠微夾了一筷子菜：“這小子從小運氣就好的離譜，家裏包餃子十次有八次都是他吃到那個特別的。”

說說笑笑，一頓飯吃的很和諧。

吃過飯，唐攸把薛清晝單獨叫到了一邊，拿出了一本很厚的相冊。

“這是許建國從百天照開始，一直到現在的照片。”唐攸随手翻了幾頁：“這張是他剛學會走路，那時候還走不穩，老是摔跤。這張是他幼兒園上臺表演的照片，這張是小學畢業……”

每張照片旁都仔細的标注着日期和事件，唐攸如數家珍的跟他介紹着，因為照片太多，沒有一張一張翻，翻到那張算哪張，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張，但厚厚的相冊還有大半本沒有被填上。

“作為父親，我能陪他到這一頁已經足夠了。”唐攸撫着相冊上的照片：“我的孩子很幸運，在他人生一帆風順的前二十六年裏所遇見最大的挫折大概也止于十幾歲時的失戀。他足夠善良，足夠單純，他得到了很多很多愛，所以他有足夠赤忱的心去愛人。”

“我看你的眼睛，和他的眼睛是不同的。但我希望你能以同樣赤忱的心去愛護他，他會讓你覺得值得。”唐攸把相冊交到了薛清晝手裏：“他選了你，那這本相冊的後半本就交給你來填了。父母陪他前半生，伴侶陪他後半生，他的一輩子就只有這麽長，裝的最多的也只有這幾個人。”

薛清晝心髒好像被什麽抓着，他有些窒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溢滿在胸口。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直觀的感覺到父母對子女的愛。

這種愛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在此之前他甚至覺得書中所吹捧的父母子女之間的感情都太虛僞了，畢竟他從來沒見過。

不過是低級欲望的産物。

不過是維系關系的工具。

他有些茫然，因為陌生而茫然。

原來不是沒有，只是他沒有得到過。

薛清晝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因為不曾擁有某種東西而感到自慚形穢，手中這本相冊燙得灼手，似乎不該屬于他：“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我合适嗎？”

“他的後半生都交給你了，一本相冊怎麽會不合适。”唐攸的手抹過他的眼眶，臉上冰涼的液體被拂開：“不要哭，孩子，不要哭。這麽漂亮的眼睛應該好好看這個世界，不應該被眼淚模糊掉視線。”

“不止我兒子喜歡你，我看你第一眼也喜歡，我們有緣。”唐攸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撫着後背：“或許你本來就應該是我們家的孩子，只是不小心被弄丢了許多年，好在現在你又自己找回了家。”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遠微他們一樣叫我爸爸。”唐攸說話不疾不徐，很溫柔：“害羞不想喊也沒關系，吃了家裏的飯就是家裏的人了，以後有什麽困難随時告訴家裏，家人永遠都在。”

“我會的。”薛清晝已經把眼淚收住了，他誠懇的笑起來：“謝謝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