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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隔日,桃英英将陳美花帶來了。
陳美花臉蛋紅撲撲的,坐在土竈旁沒開口,她性格比較腼腆。
姚興華給她塞了一個紅薯,“孩子,快吃個紅薯暖暖。”
接過熱乎乎的紅薯,陳美花的拘謹才緩了些,表情也舒展開來,“謝謝奶奶。”
姚興華順勢坐了下來,開口道:“孩子,英英已經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們了,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勸勸你,別放棄上學。”
聽見這話,陳美花剝着紅薯的手不動了,也沒張口,低着頭看着土竈裏的火。
桃芝芝坐在一旁,她突然感覺陳美花身上湧出一股強烈的酸澀味兒,無奈和絕望。
“啪叽”
“啪叽”
一滴滴眼淚撲簌簌的往火裏掉,激起一層碳灰,不知是不是錯覺,桃芝芝感覺這碳灰的味道也很酸澀。
見人哭了,姚興華急忙伸手給陳美花抹眼淚,“孩子,你別哭,有啥困難,和奶奶說。”
桃英英也急忙安慰,“美花,你說吧,說出來大家才能幫你啊,你一個人憋着事兒,多難受啊。”
桃芝芝則是安靜的做在一旁,她知道陳美花會開口的。
緩了緩情緒,陳美花開了口,“我爹的腿被砸斷了,工作的時候機器突然出了故障,一大塊鐵皮砸下來,剛巧砸到他的腿。”
“醫院說要治好腿,得準備不少手術費,機械廠一聽,立馬翻臉不認人把我爹給開了,現在我爹怕拖累我,都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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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花邊說,眼淚就邊掉。
桃英英抱住陳美花的胳膊,心疼極了。
姚興華聽得心裏難受,忙問:“手術費多少錢啊?”
陳美花哭道:“五百多塊,我爹沒了飯碗,找親戚東拼西湊也湊不出來。”
“這麽多啊?”姚興華為難了,不是她不想幫忙,是她身上也沒有這麽多錢啊。
“奶奶,你們願意聽我說說話,我已經很高興了,這筆錢不是小數目,誰也幫不了我。”
陳美花從小喪母,多災多難的孩子都早熟,她性格更是格外懂事兒,自然不會讓大家為難。
陳美花站起身,“英英,謝謝你,你不用太擔心我,沒事兒的,我能找到辦法。”
“什麽辦法?”桃英英急道:“你說的辦法難道就是嫁給個老禿驢嗎?”
陳美花走投無路,縣城的一個老禿驢願意花五百塊錢娶她,這說好聽了是娶,不好聽的就是買,那老禿驢人可壞了,之前娶的兩個老婆都奇奇怪怪的沒了命。
陳美花抹着淚,道:“我也是沒法子啊,我不能看着我爹沒命。”
陳美花今年才十六歲啊,看着好朋友要跳火坑,桃英英堅決不許,她抱住陳美花的腰,不放她離開。
“這錢有人能出。”
一直沒有說話的桃芝芝出聲道:“這錢應該機械廠出才對。”
既然是因為機械故障,那就是廠子的責任,機械廠是要對陳美花她爹負責的,而不是開除他。
不過這個年代的人普遍沒有這種意識,做工出了事兒,廠長出面管那是廠長有德行,如果不管就是自己倒黴。
姚興華自然犯嘀咕,“機械廠能出這錢嗎?”
桃芝芝自信道:“不是能不能出,而是它必須出,如果它不願意出,那就想辦法讓它出。”
“什麽辦法呢?”
桃芝芝這麽一說,陳美花的眼淚止住了,她也覺得機械廠得管自己爹,之前她去機械廠跑了幾次,她一個學生自然玩不過那些老油條,沒幾句話就把她打發了回來。
“姐姐,你想到什麽辦法了嗎?快告訴我們。”
沒想到桃芝芝搖了搖頭,擺手道:“辦法是有的,只是現在沒想出來,不過給我一天,我能想出辦法。”
陳美花不免露出一絲失望,不是她不信任桃芝芝,而是在她看來,這件事兒太難了,一個工人每年工資都沒五百塊,機械廠怎麽會平白無故給這麽多錢。
“美花,你別擔心,我姐姐很厲害的,她明天肯定能想出辦法來。”
自從桃芝芝賣野豬得了兩百塊錢後,桃英英現在對她有種迷之自信,她堅信桃芝芝能想出辦法。
陳美花點頭道:“不管能不能想出辦法,我都要感謝你們,特別是你英英,不過我會不會繼續上學,我都想一直當你的朋友,我們說好要當一輩子好朋友的。”
“嗯嗯。”桃英英起身抱住陳美花。
“我得回去了,我爹一個人在醫院,我怕他想不開,他昨天就差點兒跳了樓,幸好是醫生攔住,這才沒成。”陳美花松開手,和桃英英道別。
“英英,我們去醫院看看美花他爹吧,”姚興華跟着起身,“攤位讓芝芝看着就行。”
桃英英正有此意,桃芝芝揮手道:“好的,你們去吧。”
等到了醫院,姚興華這才發現,事情巧了,陳美花的父親就是經常光顧自己生意的陳勝利。
陳勝利躺在床上,吊瓶上輸着血,見到人來,他掙紮了幾下,還是沒有起得來,他困惑道:“嬸子,你這是?”
姚興華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別起來,好好躺着,我們這也算是有緣分。”
于是,姚興華把事情一說開,陳勝利這才知道,自己閨女和姚興華孫女是同學。
他看着腿,無奈道:“我算是廢了,可是美花是個好孩子,她學習好,以後有大前途,我不想拖累她,我準備今天就出院回去,能成啥樣成啥樣。”
姚興華忙勸,“別說這種喪氣話,事情還沒到這地步呢。”
就在這時,醫生正好進來了,看見姚興華以為是家屬,把她叫了出去。
“陳同志的情況不容樂觀,他的小腿骨頭是粉碎性骨折,留了很多血,如果這時候回家,鐵定沒命,要想把腿治好,需要從其它地方截一段骨頭來補,這手術我們做不了,得去省城才行。”
姚興華忙道:“醫生,你放心,給他好好治,我們會籌錢的。”
“行,你們家屬先穩住他的心,不要讓他鬧着出院。”
醫生說完話就去忙事情了。
姚興華站在走廊上發起愁來,問,“芝芝,那麽大筆錢,真能找機械廠要到嗎?”
桃芝芝看着走廊上的海報,眉頭一皺,明顯也是發愁。
正巧這時幾個穿工裝的人來了醫院,正往陳勝利呆的那間病房裏鑽。
“什麽情況?”
姚興華揚了揚下巴,拉上桃芝芝,“看看去。”
一進屋,桃芝芝便聽見陳美花大喊,“拿走你們的臭錢,我爹才不簽,他才剛摔斷了腿,你們就想把他開了,讓我們簽字,做夢。”
桃芝芝湊近一看,地上散落了幾張十元大鈔。
再看桌子上,有一張紙,紅頭的字,還蓋着紅色的章。
桃芝芝看不懂,小聲問桃英英,“這寫的啥?”
桃英英解釋道:“他們要買斷陳叔,讓他簽離職證明。”
“這樣啊。”
桃芝芝彎腰撿起地上的錢,數了數,一共八十塊。
來人見狀,以為有戲。
急忙忽悠道:“小姑娘,你快勸陳叔把字簽了吧,這八十塊是單位的慰問金,好大一筆錢呢,我們都羨慕死了。”
“羨慕,把你腿打斷了,看你羨不羨慕,”陳美花攔住桃芝芝,道:“芝芝姐,這錢不能要。”
“不要白不要啊,畢竟是單位的慰問金,收下吧。”
桃芝芝将錢塞進陳美花手裏。
陳美花不接。
桃英英也道:“姐姐,這錢是買斷錢,不能要。”
“誰說是買斷錢,分明是慰問金啊。”
桃芝芝看向來人,反問道:“對吧,你剛剛說的,這錢是慰問金。”
來人卡殼,随及點頭,“是是是,是慰問金,不過得把字簽了。”
“看吧,他們說了,是慰問金。”
桃芝芝扭頭看向桌上的紙,想了想道:“這樣,這字我們琢磨琢磨,你們明天來拿吧。”
“這,這不合規矩吧?”
來人猶豫。
“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們說。”
說完,桃芝芝便起身往外走。
來人看了看房間裏的人,心想桃芝芝是唯一一個要收錢的,想辦成這事兒,自然得聽聽她想說什麽。
等兩人跟着桃芝芝到了醫院花園,他們開口道:“閨女,你想和我們說什麽啊?”
桃芝芝靜靜轉過身,突然大吼一聲。
“滾!!!”
兩人感覺耳膜穿孔一般,吓得縮頭縮腦。
“快滾,不滾吃了你們。”
不知道為什麽,兩人突然心生恐懼,好像是原始反射一般,逃似的跑了。
桃芝芝見兩人屁滾料流的背影,拍了拍手,“得,這不就解決了?”
等桃芝芝回去,大家急忙問她,“人呢?”
桃芝芝不以為然的道:“走了。”
“走了?那這錢得還給他們。”
陳美花正要動身,便被桃芝芝一把拉住。
“我們又沒簽字,錢是慰問金,幹嘛要還?”
陳美花愣住,“可是慰問金只是個由頭,我怕拿了出事兒。”
“沒關系,字沒簽,錢拿着。”
“那這錢不明不白的,萬一他們誣陷這錢是偷是搶來的,那怎麽辦?”
桃芝芝指了指屋裏的人,“怕啥,我們都可以作證,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是慰問金。”
見桃芝芝如此肯定,陳美花揪着的心放松了一些。
她一狠心,便收下了錢。
“管他的,先給我爸治病要緊。”
但是,接下來怎麽辦?
大家還是沒有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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