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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在柯簫的印象裏,老家的人,包括她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他們都有一種奇怪的觀念

明明不是自己的錯,也要藏着掖着,怕說出去丢人。

比如別人借了他們家的錢死賴着不還,他們明明是被欠錢的人,卻不好意思幫對方到處宣傳宣傳他們是怎麽當老賴的。

有人問起來還要幫忙找借口遮掩。

大概鐘曦之父母會出現在柯簫家裏,當沒事人一樣笑着跟她打招呼,也是這種想法。

覺得她不會說出去丢臉。

以前的柯簫的确不會說,但現在她已經不是以前的柯簫了。

看見鐘曦之媽媽若無其事地跟她打招呼的樣子,她直接說道:“阿姨,我跟鐘曦之分手分得很不愉快。我們以後最好就當陌生人,不要來往了。”

鐘曦之媽的臉上表情一僵。

院子裏還在聊天的其他人也跟着安靜下來。

鐘曦之媽幹笑了兩聲,打圓場說:“哎喲你這孩子,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氣!這年頭,離婚了都還有複婚的,分手了再複合那不是常有的事情。就算你們不會和好了,那你們小孩子分手是你們的事,我們從小看着你長大的,還能因為你們倆談了對象又分手了,就真把你當陌生人啊?”

“那哪兒能呢!”

“是啊是啊!”

柯簫的語氣格外冷漠,不管在這當好人勸她算了算了的人是誰,她一點情面都沒留:“我沒記錯的話,我沒有中獎之前,我跟你們家也有十幾年沒有來往過了。為什麽那時候你們可以當沒我這個人,現在就不行了?”

鐘曦之媽媽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表情又尴尬又難看:“你這孩子!不就是分個手,這麽大氣性幹什麽?小娥嬸子,你看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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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客廳裏走出來的柯奶奶擺擺手:“簫簫的事她自己說了算。”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跟簫簫爺爺現在也都是聽她的。”

院子裏一片嘩然——

他們沒想到,柯爺爺和柯奶奶居然會這樣說出來。

村裏很多老人在漸漸上了年紀、做不動活兒,需要兒孫輩養着的試試,不管願不願意,脾氣都會變得柔和許多。

逐漸把話語權讓出去,很多事情都聽兒孫的了。

但他們都要面子,不會說出來。

在外頭都是說“兒子孫子都孝順得很,啥也不讓我們做,都聽我們的。”

哪有柯奶奶這樣,直接說什麽都聽孫女兒的?!

柯簫甚至不是個孫子,只是個會嫁到別人家裏去的孫女兒!

但這些人目光一動,看見這清河村一等一豪華的大房子——聽懂行的人說這房子蓋好裏裏外外怕不是花了幾百萬!

柯簫還帶着柯老頭柯老太一起去全國旅游,什麽飛機高鐵、輪船都坐過了!

聽說以後還要去國外。

這樣舍得花錢孝順的大孫女兒,要是他們家的,他們也聽她的啊!

一時間院子裏的人又覺得羨慕又覺得心裏頭酸得不行。

倒是鐘曦之爸媽,見柯簫把話說得這麽難聽,柯簫爺爺奶奶也不幫忙打圓場,其他人也沒有給他們臺階下的。

兩個人站在原地,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到底還是沒敢說什麽難聽話,一臉尴尬地走了。

他們走了以後,院子裏就有個人立刻大聲笑着說:“小娥嬸子!你們家這清河村第一富貴的房子,我還沒進去看過呢,能叫我進去開開眼界不?”

柯奶奶笑眯眯地說:“當然可以啊!你們今兒上門來,不就是想看這個的嗎。快進來快進來。”

柯簫和爺爺奶奶早就預料到了回家會有人來家裏吃飯。

家裏的第一頓飯,算是暖房的,人去的越多越好。

柯簫又不差一頓飯的錢,從南雁市裏回來的時候在超市裏買了一大堆米面糧油蔬菜肉這些東西。

她給這邊家裏買了一個雙開門的大冰箱,買多少都放得下。

今晚做一頓豐盛的飯菜,還能剩下來不少。

有村裏人幫忙,柯簫根本進不去廚房,大家都對她态度好得不得了:“哎喲,簫簫快出去,跟你男朋友再玩一會兒,廚房這煙熏火燎的,別把你這好衣服都給沾上油煙弄髒了!快出去快出去,這裏有我們呢,用不着你。”

“再玩一會兒,飯馬上就好。”

柯簫只好帶着謝潮生去院子外面,看那些特意種植的花花草草。

還有一個大大的葡萄架,這時上頭挂滿了一串又一串的葡萄,看着喜人得很。

他從看見鐘曦之的父母察覺到他們對他的敵意、再到柯簫說跟鐘曦之分手的事,最後是鐘曦之父母走的時候特意瞪了他幾眼,他都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柯簫還挺好奇的,一邊摸着那一次開得熱鬧的粉白薔薇花一邊說:“剛才那是我前男友父母,就是你剛才看見的我們家隔壁那一棟荒廢了的房子,以前就是他家的。”

謝潮生:“我猜到了。”

“你聽到我前男友不緊張?”

謝潮生覺得奇怪:“有什麽好緊張的,我也有前女友。如果我是知道你談戀愛還追你,可能需要反思一下自己。你們都分手了,我在意他和他家裏人幹什麽?”

柯簫:“……”

他說得倒是很有道理。

謝潮生忽然說:“你前男友住在你家隔壁,那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也是青梅竹馬啊?”

這個“也”字就用的很妙。

柯簫看了他一眼。

他嘿嘿一笑:“咱們都有個青梅竹馬,都分手了,也太有緣分了,說明咱們是天生一對!是不是?”

柯簫:“……你別太離譜。”

“怎麽啦?難道我有哪裏說得不對?”

柯簫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開心就好。”

她看向一旁的大朵月季。

謝潮生也順着她的目光去看那些花花草草:“簫簫你最喜歡什麽花啊?我看你們家這院子裏外種的什麽都有。”

柯簫想了想:“沒有最喜歡的,除了味道奇怪的花,我全都喜歡。”

謝潮生順口問道:“什麽花味道奇怪?”

柯簫:“……石楠。”

然後兩人對視了一眼,莫名其妙都想到網上網友形容這玩意兒的味道像什麽。

柯簫先移開了目光。

謝潮生露出有點壞的笑容,上前一步,膩乎乎地叫:“姐姐……”

柯簫被他麻了一下,受不了地說:“你——”表情忽然一變,瘋狂朝謝潮生使眼色,口中說道,“二叔你來了。”

謝潮生以為她是吓唬他的,用更加肉麻的語氣叫:“姐姐~~~”

身後傳來沉着的聲音:“你看見你二嬸了吧?她在你家?”

謝潮生當即石化了。

柯簫簡直沒眼去看他,紅着臉說:“嗯,二嬸在廚房裏幫忙做飯,二叔你也到我家吃,我買了幾瓶好酒,人多熱鬧。”

“嗯。”二叔應了一聲,從兩人身邊走過。

謝潮生見他沒有提到自己的意思,心裏松了一口氣,結果二叔走到院門口了,忽然停住,回頭對柯簫說:“找對象要注意那種油嘴滑舌的,不靠譜。”

說完還看了謝潮生一眼,然後才進了院子裏消失不見了。

謝潮生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咳咳咳!”

柯簫笑話他:“聽見我二叔說什麽了吧?讓你肉麻。”

謝潮生這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确定沒有人,才又說道:“我跟你開個玩笑,誰知道被二叔聽見了。姐姐你知道的吧?油嘴滑舌這個詞跟我沒有一毛錢關系。”

柯簫:“……你現在就挺油嘴滑舌的。”

“我哪裏油嘴滑舌啦,冤枉啊!我比窦娥還冤啊!”

倆人互相看了看,柯簫先沒繃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潮生也跟着笑起來。

在柯簫家新房子裏吃過一頓熱鬧的晚飯,喝了她特意買回來的好酒,院子裏的人都有些興奮。

“簫簫真大方,今晚這酒真帶勁兒,我這輩子沒喝過這麽貴的酒,可算值了!”

“小時候簫簫也就是長得比一般女娃娃好看點,可沒想到長大了能有這麽大的造化!”

“那我是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

說着說着,他們大概是覺得今天柯簫又是請吃飯又是請喝酒的,對大家态度都很不錯,有人又開始試探起來。

“簫簫啊,我們家今年遇到點兒事,實在缺錢……”

“簫簫你三叔家也……”

柯簫沒有喝酒,目光清明地說:“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我也不想掃興,這樣,這次回來,我可以借一個人錢,但得是最缺錢、最緊急的那一個,你們選一個出來吧。”

如果是沒喝酒、給時間商量的時候,他們可能真的會商量出一個人出面借錢,大不了多借一些,等柯簫走了分給他們就是。

柯簫那麽多錢,一年利息都得幾千萬了,還能找他們要借的那點小錢啊?!

可這會兒大家都喝得暈乎乎的,根本沒有那個腦子。

柯簫話音一落,剛才同時開口的人就互相拆起了臺來:“簫簫你借給我、借給我,你三叔家嫁出去兩個閨女,彩禮收了十來萬!家裏還養着好幾頭牛,年底的時候殺了賣又是幾十萬,他們根本沒有用錢的地方!”

另一個人當然不甘示弱:“我沒有你就有了?你昨天不還在老九他們面前吹,說你們兩口子前幾年在廠裏打工掙了十幾萬,全都存起來了!你有什麽需要借錢的地方?”

他們兩個吵起來了,其他人自覺有機會了,也紛紛開始說起自家“急需用錢”的情況。

但柯簫說了只有一個名額,一旦确定給了誰,其他人就沒機會了。

誰跟柯簫說了自家借錢的理由,都不用她開口,其他人就給他老底都掀了。

農村裏誰家今天吃的什麽飯炒的什麽菜別人都能知道,根本沒有秘密。

大家不遺餘力地拆着對方的臺。

柯簫就默默地聽着,等到他們把彼此老底揭的一塌糊塗,慢慢冷靜下來,才赫然發現,他們根本沒有一個理由是拿得出手的。

別說再跟柯簫說了,跟柯爺爺柯奶奶開口都不好意思。

這跟開口白要錢有什麽區別?

人家今天還好好招待了他們一頓,吃的最好的、喝的也是最好的。

在院子外頭聽見謝潮生撒嬌的二叔是柯簫的堂叔,他們兩口子沒有開過口。

此時見村裏人都冷靜下來,臉皮薄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有點尴尬的笑容。

他開口道:“真遇到急事了,簫簫不會不幫忙。可你們自己說說,剛才說的那借錢理由,是不是聽着都惹人笑話?以後少開這樣的口,說得多了,在小輩面前一點兒臉都沒有了!”

好幾個人被他這幾句話臊得坐不住了,站起來說:“哎喲,我好像有點喝多了,先回去睡了,廣志叔、小娥嬸子,簫簫,我這就走了啊!”

這個人一帶頭,其他人也跟着起身告辭了。

他們全都走完了,二叔也跟二嬸站起來:“行了,叔和小嬸這房子哪兒哪兒都好,挑不出毛病來,小嬸你們以後就好好享福就行,簫簫回頭走了,你們有什麽事兒幹不了就叫我一聲,我過來幫忙。”

他們都走了以後,柯簫也想回南雁市區。

但這個時候已經到晚上八九點了。

柯爺爺和柯奶奶說什麽都不讓她這個時候走。

“着什麽急,這麽晚了,在家裏睡一晚,明天再走!”

“是啊,你又不是要趕着去辦什麽事,就在家裏睡一夜。這房子你掏錢蓋的,就是你的,你一天都不睡在這兒怎麽行?我跟你奶奶住着也不踏實。”

柯簫想了想,确實沒什麽急事。

她去看謝潮生,他高高興興地說:“住着!我明天還想跟你一起再看看你們村子,還想去看看你以前的學校呢。”

他這麽一說,柯爺爺和柯奶奶都高興了,紛紛誇獎他:“小夥子真有心!”

“我們簫簫從小在村子裏長大的,不容易,你在這兒看看挺好、挺好。”

柯簫就點了點頭。

她這房子幾乎每一個房間都很大、有獨立的衛浴,住着其實很舒服。

柯爺爺和柯奶奶還操心她房間的事:“你們睡哪個房間?我去幫你們把床單被子拿出來……對了,夜裏要是熱的話,空調開開。”

柯簫搖搖頭:“奶奶你不用管,不是說了嗎,這是我的房子,那你們就不要把我當客人了,只管去睡覺,我自己來。”

柯奶奶又看向謝潮生。

他笑嘻嘻地說:“奶奶,我也是自己人!不用照顧我!”

柯奶奶被他逗笑了:“行行行,你們都是自己人,床單被子那些都在房間櫃子裏,你們自己找吧,我不管了,我這就睡覺去了。”

柯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可要說不是自己人,就得她去幫他鋪床拿被子了,這好像更暧昧。

等爺爺奶奶、淩雲都各自回房間去了,柯簫忍不住說:“你要倒插門啊,跑到我們家裏來一口一個自己人。”

謝潮生裝作沉思的樣子:“你要是同意的話,我當然沒問題。”

柯簫撲哧笑了:“我看你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那我們也去睡覺?”

柯簫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連忙說:“太早了。”

她擡頭看着漫天的星星,想了一下,說道:“帶你出去找找螢火蟲,我們村子裏環境不錯,我還在老家的時候,每年夏天都能看見螢火蟲。”

謝潮生笑着點頭:“好啊,我只去一些景點見過,還沒有見過野外的螢火蟲。”

柯簫就準備走,又被謝潮生叫住。

“怎麽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花露水還有驅蚊手環出來。這裏蚊子還挺毒的,一會兒你別又被咬幾個包,晚上癢得睡不着覺。”

謝潮生幾步蹿到房間裏,翻出背包拿了花露水和驅蚊手環,又跑出來。

“走吧。”

柯簫心軟了一下。

其實謝潮生不太招蚊子,是她比較招蚊子。

他們兩個都穿的短袖加褲子,下午去溪邊的路上,她兩條胳膊、手上都被咬了好幾個大包。

謝潮生全程跟她一起,就被咬了兩口。

今天買的東西多,柯簫根本沒想起來要買花露水驅蚊貼這些東西。

她也沒注意謝潮生什麽時候買的。

他走到柯簫身邊,仔細地把她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噴了一遍,身上一股濃烈的花露水香味。

“走吧。”

柯簫主動牽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她根本握不住。

牽過去不過幾秒鐘,就被謝潮生變成了十指交握的狀态。

有一種特別親密特別纏綿的感覺。

柯簫有點臉紅,幸好她們已經走出了院子,農村裏沒有路燈那些東西,外頭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

柯簫想了一下,帶着他沿着水泥公路往上走,走了大概三百米,就到了一個大打谷場上。

柯簫小聲說:“我小時候在這兒還跟村裏人打過架。”

“為什麽打架?”

柯簫想了想:“好像是我生一個小孩的氣,給別人糖不給他,他就咬了我一口,我就追着打他。”

謝潮生哈哈笑起來:“還有呢?”

柯簫果然又想了一會兒:“村子裏沒什麽吃的也沒什麽玩的,我們就去抓着高處的竹竿往下跳。現在應該不敢了。”

謝潮生腦補了一下她說的玩法:“萬一手沒抓緊摔到了很危險。”

“是啊。所以現在不敢了。”

說話間,柯簫忽然壓低了聲音:“噓——”

謝潮生配合地閉上嘴巴,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柯簫指了指打谷場旁邊一叢茂密的艾蒿,小小聲地說:“看那裏。”

只見艾蒿上頭,幾只綠瑩瑩的螢火蟲正在輕盈地飛舞着。

這打谷場還是柯簫小時候村裏人每年秋收後都要用的,後來村裏人都出去打工,不種地了,現在村子裏的老人也幹不了那麽重的活兒,最多就是種幾塊自家吃的菜地,用不上打谷場。

村裏人也變少了很多,孩子比柯簫小時候少得多了。

沒什麽人到打谷場上玩。

這裏漸漸荒廢了,周圍到處都是野草和灌木。

螢火蟲喜歡在這樣的地方。

村子裏大多數都是老年人睡得早,這個點,幾乎所有人家都熄了燈。

天上繁星燦爛,地上螢火蟲的微光一閃一閃。

柯簫和謝潮生手牽着手,走到螢火蟲旁邊安靜地看着。

螢火蟲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幾只變成十幾只,還又陸陸續續從別處飛過來的。

落在艾蒿頂端的嫩芽上,照亮那幾片嬌嫩的綠芽。

柯簫不經意順着螢火蟲飛來的方向看去,發現它們在滿天星辰下,好像組成了一條發着綠色熒光的小小銀河一樣。

美得像是一個夏日奇幻的夢境。

她轉過頭:“你看那……”

剩下的話沒能說出口,就被人含住了嘴唇。

柯簫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

謝潮生越吻抱得越緊,最後幾乎是把她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裏,猛烈的攻城略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吃入腹,融進自己的身體裏。

柯簫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只覺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他忽然狠狠地吮了柯簫一口,松開她,狼狽地後退了兩步,急促地喘息着。

柯簫先有些迷惑,然後就發現了他不自然的站姿,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她也有了經驗。

她輕輕咳嗽了兩聲,避開眼神不去看他,低聲說:“今天不行。”

謝潮生語氣有點幽怨:“我知道。等我一會兒,我自己冷靜冷靜。”

“嗯。”

柯簫很快注意力就放在了越來越多的螢火蟲上,忘了這事兒。

過了不知道多久,謝潮生忽然說:“我好了。”

柯簫還卡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好了:“咳!那我們回去了?”

“好。”

謝潮生又主動握住了她的手,走了兩步,再次變成十指交握。

柯簫想到他剛剛才冷靜下來的事兒,覺得他又慘又好笑:“你注意分寸,別又那啥了。爺爺奶奶覺少,說不定聽見我們回去開門的聲音會出來看。”

謝潮生委委屈屈:“我知道。”

回去的時候,柯爺爺和柯奶奶聽到動靜,只是在房間裏問了一聲,聽到是柯簫的聲音,他們就繼續睡了,沒有出來。

他們住在一樓,淩雲住在二樓一上樓的房間裏。

柯簫和謝潮生的房間在二樓最裏面挨着。

柯簫打開房門準備進去,謝潮生忽然叫住她,期期艾艾地說:“姐姐,回來的時候看見馬路下面有墳頭,我有點害怕,可不可以……”

柯簫又好氣又好笑:“不行,明天我們一早起來洗床上用品,爺爺奶奶肯定能猜到我們做什麽了。你說不定要挨打。”

謝潮生小聲嘀咕:“挨打有什麽大不了的,我身強體壯,挨幾下根本沒什麽影響。”

柯簫:“……行了行了,趕緊回去睡覺,我困了。”

說完不等謝潮生再說話,她就進房間關上了房門。

謝潮生站在門口,長嘆了一口氣:“唉!”

第二天柯簫是被村子裏此起彼伏的公雞打鳴聲吵醒的。

她起床穿了運動服,走出房門,就遇到謝潮生,也穿着運動服。

他特別有心機,還跟柯簫穿的是情侶款式情侶顏色。

看見柯簫就朝她笑。

爺爺奶奶也已經起來了,正在院子門口跟路上的人說話。

兩人走出院子,遇到鍛煉回來滿頭大汗的淩雲。

他們跟淩雲、爺爺奶奶打了招呼,并肩開始晨跑。

跑了一圈兒回來,吃的是淩雲親自下廚做的煎牛排、還有水煮蛋。

村裏人送來的剛剛從地裏掰下來的嫩玉米也已經煮熟了放在一個盆裏,吃起來又嫩又香又清甜。

柯簫一口氣啃完了一根。

吃過飯後,天色也還很早,不到八點,柯簫就帶着謝潮生又在村子裏轉了轉。

清河村不大,沒用多長時間他們就把村子走遍了。

柯簫的人緣好得不得了,只要路過誰家門口,必定是一家子都出來笑呵呵地跟她說話、叫她去家裏吃點。

閑聊的時候柯簫随口說了一句,就有人把自己家自行車拿出來了:“你們要去以前上學的地方啊,那在柯家窪!騎車去快一點!用我們家自行車!買回來沒怎麽騎過,新的一樣。你們拿去騎!”

柯簫張口就要拒絕,卻看到謝潮生好像有點想騎,她就改口說:“那就謝謝表嬸了。”

那是個比較複古的三八杠自行車,上頭還貼的鳳凰牌。

謝潮生握着把手一邊推一邊饒有興致地左顧右盼着。

柯簫忍不住問:“你不會騎?”

謝潮生長腿一擡,騎上了自行車,對柯簫擡了擡下巴:“小妞兒,哥哥帶你去兜風啊!”

柯簫:“噗!”

謝潮生看到不遠處有人來,不敢再裝逼了,趕緊說:“姐姐快上來,我騎車帶你!我還是第一次騎這種自行車。”

“你不會把我摔了吧?”

“當然不會!你放心,摔了你我負全責!”

柯簫去坐在後座上,一只手握住車座下面。

謝潮生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騎着車子走了。

等他平穩地騎出去三百米遠,柯簫才相信他是真的技術還不錯,放心了。

車子在一個三岔路口拐外上了去柯家窪的公路。

這條路上沒什麽人、當然也沒有車。

謝潮生長腿往地上一撐,停住了車子。

柯簫跳下車子:“怎麽了?你累了?休息一下?還是推着車子走一會兒?”

謝潮生語氣誇張:“姐姐瞧不起人啊!騎這麽一會兒自行車我還能累着了?那也太虛了。”

“那你停下來幹什麽?”

謝潮生咳嗽了兩聲,裝模作樣地說:“姐姐,後面其實坐久了不太舒服的對不對?那幾根鐵絲坐着肯定硌屁股。我稍微騎快一點,你就容易往後仰倒了,這樣很危險。”

柯簫:“……那你想怎麽樣?”

謝潮生笑得一臉讨好:“不如你坐前面?”

柯簫沒好氣:“你的花樣怎麽這麽多?”

謝潮生:“求求你啦!完成我這個小小心願吧!我會報答你的!”

柯簫坐了上去:“你怎麽報答我?”

謝潮生的呼吸就在她耳邊,他喜悅地大叫一聲:“秘密!走了!”

腳下用力一蹬,車子飛馳出去。

騎了一會兒,他把下巴放在柯簫肩窩裏,臉頰幾乎貼着她的臉,得了便宜還賣乖:“姐姐我其實真的挺厚道的對不對?我要是想借着騎車跟你親近,完全可以什麽都不說,就讓你坐在後面,故意走有坑有石頭的地方,讓你主動摟住我的腰。”

柯簫:“我們這是水泥路不是土路,哪兒有坑有石頭?”

謝潮生哇哇叫:“你看你看,這不就有個坑嗎?”

路上沒有其他人,柯簫就随便他發瘋。

繞過兩座山,就能看見柯家窪的人家在樹林之間若隐若現的房屋。

柯簫指着一個其中一棟最大最高最氣派的樓給他看:“那就是我們學校了。”

但這是遠看。

真的走到學校裏,就發現它已經棄用很多年,學校的大鐵門上鏽跡斑斑,裏面的乒乓球臺上厚厚一層枯枝腐葉。

教室上的玻璃也爛了很多。

木頭做的教室門明顯有些腐朽了,鎖頭上的鏽跡讓人懷疑那把鎖還能不能打開。

柯簫的學前班、一年級到五年級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看操場她就能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在操場上跟同學一起玩跳繩、老鷹捉小雞、丢沙包的游戲,看乒乓球臺就想起自己跟人打乒乓球。

他們學校只有這一張乒乓球臺,老師學生都愛玩,每次為了搶這個臺子,大家要麽排隊老長時間輪到一次,要麽就根本輪不上。

輪到的人都珍惜的不得了。

柯簫也是。

還有那些教室,都是她曾經在裏面坐過的。

一眨眼,學校已經徹底棄用,破敗不堪。

她的青春也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姐姐你還記得你在哪個教室嗎?”

柯簫:“……我們小學一個年級就一個班,這裏的每個教室我都坐過。”

謝潮生說:“那我們進去看看?”

柯簫看了看大鐵門上那把鏽跡斑斑的鎖:“怎麽進去?進去幹什麽?”

“我想看看你上過課的教室。”

謝潮生說完,拍了拍手,上去搖了搖門。

學校操場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誰在學校裏?”

一個頭發花白、有些駝背的女人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柯簫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來:“梁老師?”

她卻沒有認出柯簫:“你是?”

“我叫柯簫,以前在這兒上學,上到五年級轉學到南雁市去了。”

梁老師恍然大悟:“是你啊!都長這麽大啦,你不說我可認不出來。”

“你是特意回學校來看看的?”

她看了一眼荒廢已久的學校裏面,不知道是不是看見站在鐵門邊上的謝潮生:“想進去看看?等一下,我去拿鑰匙。”

她果然回去拿鑰匙了。

柯簫給謝潮生解釋:“梁老師是我二年級的班主任,教語文的。她家就住在學校旁邊,那幾間房子就是她家。估計是住得近,所以學校把鑰匙給她讓她幫忙看着了。”

很快,梁老師就拿着鑰匙過來了:“這鎖雖然上鏽了,但我隔段時間就會過來開一次的,能打開。”

她果然打開了門,又把一串鑰匙遞給柯簫。

“這是教室和辦公室的鑰匙,裏頭也沒什麽東西啦,你們去看吧。”

柯簫道了謝,接過鑰匙,跟謝潮生一起推開大鐵門走進去。

她走到乒乓球臺那裏——小時候她覺得這個乒乓球臺可大可高了,時隔多年再次站在這裏,發現它其實只有一點點大。

球臺中間沒有球網,他們學校沒那麽好的東西,都是大家用破損的磚頭砌起來充當球網的。

那些磚頭被風吹雨淋,碎了一些、也被風吹到地上了許多,“球網”破破爛爛。

柯簫帶着謝潮生走進樓梯間,樓梯道可以直通學校後面,有四間小平房。

平房前面有一個壓水井、周圍是菜地。

當然了,現在已經變成野草地了。

“我們那時候有幾個家住得很遠的老師,就住在這裏,自己做飯吃,放長假才能回家。”

柯簫順着小路走過去看了看,壓水井裏還能看到水,但多年不用,上面全是腐敗的葉子,一股怪味。

她們兩個沒有久留,就順着樓梯上了最高的三樓。

每一層兩個教室,三層六個教室,一個教室一個年級,正好。

教室兩側是老師們的辦公室。

柯簫本來已經忘記了,但打開教室門,站在教室門口,卻又想起在這個教室裏上課的時候的畫面。

她指着一個位置:“我那時候就坐在那裏。”

謝潮生看了看,走過去。

“你幹什麽?”

謝潮生掏出紙巾和濕紙巾,快速地把桌椅上厚厚的灰塵清理幹淨。

然後對柯簫笑了笑:“今天是校園電影主題,男主角騎自行車載了女主角,現在該回到學校上課啦,男主角是女主的同桌~”

柯簫本來覺得他幼稚,但聽着聽着,忽然無比懷念她五年級的時候。

“過來。”

柯簫腦子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邁動腳步走了過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坐下去的一剎那,好像講臺上又站着多年前的那個老師、教室裏又坐滿了她的同學。

謝潮生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的手肘:“柯簫。”

柯簫有點恍惚:“嗯?”

“下課去操場旁邊那個小竹林裏等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柯簫下意識順着他的話說:“什麽?”

“去了你就知道了!”

在教室裏坐了一會兒,兩人就走了出去,重新鎖好教室門。

柯簫忽然來了興致,在每一個教室門口給謝潮生指她上學的時候坐的位置。

從五年級一直到一年級。

學前班實在不記得了。

走出校園,重新鎖上大鐵門的時候,柯簫覺得好像看了一場漫長的青春電影,主角是她自己,又仿佛重新經歷了一次她的童年。

盡管她知道,那都是回不去的。

“走了!去小竹林。”

柯簫都忘記這個事兒了:“去小竹林幹什麽?”

“你來就知道了。”

柯簫被他拉着進了小竹林裏——那片小竹林沒有人打理,竹子密密麻麻,幾乎進不去人了。

謝潮生費了很大的力氣,帶着柯簫鑽進去。

因為縫隙實在很小,兩個人不得不貼在一起,近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你幹什麽——”

話音未落,臉頰就熱了一下。

柯簫有點不敢相信,又覺得沒有感覺錯。

她看着謝潮生。

大熱的天,兩個人上下樓梯,又費勁巴拉地鑽進小竹林裏。

他的臉有點熱、額頭一層汗珠。

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昨晚在打谷場上看到的星星,又有點像夏日夢境的螢火蟲。

他的臉再一次無限放大,又用力地親了一下她的右臉頰,看着她的眼睛。

“柯簫,我喜歡你!”

柯簫得承認,這一刻她無比心動。

謝潮生的青春電影顯然還沒有結束:“你喜歡我嗎?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柯簫:“我……”

“誰在竹林子裏說話?是柯簫嗎?”

梁老師的聲音突然傳來。

瞬間什麽旖旎氛圍都沒了。

謝潮生嘆了口氣。

柯簫揚聲道:“梁老師是我。”

他們兩個費勁地原路返回出了竹林。

梁老師說:“竹林子好些年沒人進去過了,小心裏頭有蛇。”

柯簫吓了一跳:“謝謝梁老師提醒!”

她們把學校的鑰匙還回去,又聊了幾句,柯簫才提出道別。

走的時候,拎着一包梁老師硬塞給了她的桃子。

是梁老師家樹上結的,個頭不大,但吃起來很甜。

回家吃過午飯,又睡了一個午覺,柯簫就準備走了。

這一次爺爺奶奶沒有再阻攔着說不讓走。

反倒是柯簫有許多話跟他們說:“我拜托了二叔二嬸、還有表叔他們,你們有什麽幹不動千萬不要勉強,叫他們來幫忙。爺爺奶奶你們一定要想着,受傷了、累病了要花大錢還要受罪,冬天就沒辦法跟我去泰國旅游了!”

“知道知道。”

“簫簫你就放心吧,我會看着你爺爺的,保管不叫他逞強。”

柯爺爺嘀嘀咕咕:“就你這個老婆子最愛逞強,說我!”

他笑眯眯地看着柯簫:“簫簫你放心,我肯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要健健康康的,跟你去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以後還要去非洲大草原看獅子!”

柯簫點點頭:“這就對了。”

他們開車回了南雁市。

柯簫本來準備直接回廣東的,可謝潮生提出想去她家裏過一夜。

反正也沒什麽事,柯簫就答應了。

結果這家夥顯然有備而來。

晚上淩雲回房間後,他就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問:“姐姐,我今天騎車的時候說過,你幫我完成心願,我會報答你。現在到我報答的時候了。”

柯簫其實隐約猜到了:“怎麽報答?”

謝潮就等她問了:“大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說完直接把柯簫打橫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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