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禦花園。
殷祺在內官帶領下,走到園中湖心亭裏。
亭中有兩人正在對弈。
一人身着明黃色龍袍,眉目舒展,似是心情不錯,乃當今聖上殷禾淵。
另一人穿青色常服,蹙眉思索,片刻後,他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笥,輕聲道:“臣弟又輸了。”
此人是殷祺的父親,皇上一母同胞親弟弟,肅王爺殷緒英。
皇上哈哈一笑,轉頭對殷祺說:“祺兒來啦,快把他換下去,這麽多年,棋藝一點長進都沒有。”
殷祺淡笑,垂首下拜:“兒臣見過皇叔、父親。”
皇上随意一擺手:“嗯,不必多禮,陪皇叔下一盤。”
肅王爺插話:“皇兄放過祺兒吧,這孩子幾年沒摸過棋了,整天就知道賺錢賺錢。士農工商,他怎麽就偏偏迷上最低級的。”
殷祺:“父親教訓的是。”
皇上:“哎,不可以這樣說,這西南戰事的軍饷大半功勞要歸祺兒。”
殷祺:“臣沒有大本事,只能在小事上為皇叔分憂。”
皇上呵呵一笑,責備地看了眼肅王,又轉頭對殷祺說,“祺兒可千萬不要像他那樣,做人死板不說,還怕老婆,把我們殷家的臉都丢光了。”
殷祺笑着說:“臣謹遵皇叔教誨。”
皇上點點頭,又問道:“聽說這次軍饷籌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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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跪下:“臣有罪。”
皇上沒表示,頓了兩秒,才慢慢說:“你有什麽罪,快起來。必是那些鹽商不願出錢。”
殷祺:“鹽運收入乃是國家收入重中之重,鹽商世代的根基,若一直不整頓,難免會忘本。”
“哦,”皇上思索片刻,問道,“祺兒可有整頓之法?”
“臣想親自去鹽場。”
皇上看了一眼肅王爺,見他正盯着棋盤,似是想不通自己為何會輸。
“既然如此,祺兒就辛苦一趟。可需皇叔借些兵給你?”
殷祺失笑:“皇叔,臣是去和鹽商打交道,又不是和山匪打交道,帶幾個侍衛足以。”
拜別皇帝後,父子二人等馬車出了城門很遠,才輕聲說話。
肅王爺:“你剛剛做的不錯,若是借了他的兵,只怕你這次就去不了鹽場了。”
殷祺:“孩兒明白。”
肅王爺看着前面,目光飄遠,過了會兒又問:“幾時出發?”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随時可以出發。”
肅王爺點頭:“動作要快,但不可急躁。他如今沒幾人可用,什麽時候該要什麽,你要自己掂量好。”
“孩兒記住了。”
“丢的鹽船可有眉目?”
殷祺道:“有能力偷船的只有兩處,孩兒已經查明。”
肅王爺看了眼殷祺,他的大兒子辦事一向可信。
“你準備如何處置?”
殷祺慢慢說:“孩兒想,若能利用得當,或許可以成為我們的第一支兵。”
肅王爺聽罷點點頭,阖眼不再說話。
**
就在蘇然出主意的當天夜裏,何行修逃跑了。
蘇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倆白日的對話,讓何行修受了什麽啓發,還是他一直在尋找時機,剛好挑了這晚。
不管是哪種情況吧,總之,他沒逃掉。聽說還沒到半山就被人抓回來了。
抓回來時還一瘸一拐的,蘇然以為是被人打的,後來才知道,是他自己滾下山摔的,要不是被半山上巡邏的兄弟拉了一把,這會兒沒準已經摔死了。
看着這麽狼狽的何行修,連羅乘風都不知道說什麽好,讓人把他關進山洞。
只是苦了同屋的蘇然和蘇夕,連帶着被懷疑。
蘇夕更是不怕死的要幫何行修說話,蘇然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攔下來。
蘇夕:“何先生雖是文弱書生,卻有一身傲骨,和他相比,你我二人在這寨子裏住得如此坦然,太羞愧。”
這一點上,蘇然承認她和何行修确實想法不一樣,她還真覺得這山寨住着挺好。她眨眨眼說:“我們救他,要講究點策略。找個羅乘風心情好的時候。”
這個時候來的還挺快,因為蘇然提出的賺錢法收到效果了。
文水縣和齊州府之間隔了一條通廣河,河上架着一座橋聯通南北兩端,名叫郎西橋。
郎西橋橋面很寬,可容三駕馬車并排通行。橋北的人若想去往橋南,左右數公裏內只有這一座橋。
郎西橋最南頭有座崗哨,過去只有一人值守,自從府尹開始私自收費後,又多派了一人來。今日,崗哨下站着兩個守衛。
守衛甲往橋北頭看了看,扯着嘴角說:“曹大人今日怕是又不來了。”
守衛乙回道:“府尹大人上京,曹大人的日子更舒服了。”
甲笑道:“不來更好,咱們兄弟二人還能撈點油水。”
他面前的桌上,用鎮紙石壓着一小摞文書,正是進入齊州府的通行令。
通行令下方已經蓋好簽名印,印章的名字是曹尼。
曹尼是齊州府府尹曹鐘文的親侄子,原是個游手好閑之輩,兩次趕考皆名落孫山,于是放棄這條路。
由于戰亂,很多人拖家帶口往南來,都想尋個大城市安家。
曹鐘文借機想出交錢入城的法子,私設崗哨,又将簽發通行令的活計交給自己的侄子。
至于收多少銀兩也沒個準數,全看心情,收來的銀子更是都落入自家人的口袋。
曹尼平日就喜流連煙花場所,隔三差五才去衙門報個到,順便給他叔叔送點銀子。
如今曹鐘文上京述職,曹尼就更不用回衙門報到了,變本加厲地住在春來閣。
這兩個守衛早就見怪不怪,搭好桌椅,像往日一樣準備向來往客商收錢。
這時天色還早,橋面冷清。
守衛甲剛坐下,橋北方向溜溜噠噠走過來一個人。
他定睛,見那人披着曹尼的鬥篷,戴着和他們一樣的頭盔。頭盔明顯偏大,把來人的臉遮住小半,猛一看根本不知是誰。
那人走到近處,費勁地擡起頭,笑眯眯地,一開口便叫出倆人的名字:“石達、張春兩位兄弟,辛苦辛苦。曹大人昨日在春來閣多喝了幾杯,頭有些暈,便叫小的來替他一天。”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略有懷疑,不過曹尼以前也幹過臨時找人頂替的事。
那人拿起桌上的紙看了幾眼,問道:“表哥說……啊不,曹大人說我只需在這紙上蓋章即可。”
守衛乙“啊”了一聲,下意識指着紙上的一個位置說:“就蓋在這裏。”
那人點點頭:“把這紙交給守城的衛兵就會放行了?”
守衛乙正要點頭,被守衛甲打斷。
守衛甲走上前:“敢問這位小哥怎麽稱呼?”
那人指了指自己:“我?”
守衛甲要應聲,腦後一痛,被人一個悶棍打暈在地上。
守衛乙還沒反應過來,便同樣挨了一下。
從兩側冒出五六個人,還擡着兩口箱子。
他們動作麻利地将兩個守衛的衣服扒下來,又把人裝入箱中,腳步飛快的擡着箱子走了。
只留下毛六和另一個山寨中人,分別将守衛的衣服穿好。
起先那人把頭盔摘掉,抱怨了一句:“這頭盔太重了。”
正是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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