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蘇然終于點亮了穿越人士新地圖——監獄。

這個監獄比她想象中好點, 具體表現就是每位住客都能分到一個單間, 而且一日三餐正常, 至少不是馊的。

她右邊的鄰居,是一位披頭散發年齡不詳人士,正努力地摳地上的土吃。她左邊的鄰居是一團黑影,蜷縮在離蘇然最遠的角落裏, 從她進了這裏就沒見那團黑影動過。

蘇然盤腿坐在地上, 托腮。

她保持現在的姿勢挺長時間了。她在反思, 反思自己究竟是怎麽折在這的。

蘇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殷祺坑了。他用千兩白銀畫了個大蘿蔔吊在自己鼻子前頭,然後自己就順着那個蘿蔔味, 按着他的想法走。

想到這裏, 蘇然心生一股火。不是我方太愚蠢, 只怪敵人太奸詐。她是這麽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嗎?

在蘇然看來, 她跟殷祺算得上有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了, 連着兩個晚上同床共枕,更不用說自己還精心照顧他這麽多天,死心塌地的把何進帶回來救他。

她在氣頭上, 忍不住冷哼出聲。

随着她的冷哼聲,右邊鄰居忽然發出一種怪叫。

蘇然側頭,見那人正用手在喉嚨裏摳,大約是吃土吃急了噎着了, 嗓子裏發出“嗚嚕嗚嚕”聲音。

蘇然觀察幾秒, 見那人像是快噎死的樣子, 正猶豫要不要叫獄卒, 就見他氣撸順了,又開始摳土。

蘇然:……

她長出一口氣,百無聊賴地重新托着腮,目光又往左邊順了一眼。

這一眼,卻發現角落裏的黑影動了,他不是蜷縮着,而是站起身,站得筆直,瘦弱單薄,初春裏只穿了一身單衣。

蘇然眯眯眼,小聲地發出詢問:“傅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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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蘇然想起傅大刀的話,覺得他講的關于傅小刀的事應該都是真的。

她起身,走到中間,隔着欄杆叫他:“傅小刀?是你嗎?”

少年依然沒有回應。

外面傳來說話聲,蘇然忙回去坐好。

獄卒端着飯進來。

蘇然看了一眼,又是同樣的糙米加鹹菜和水。她撇撇嘴,有點倒胃口,從昨日住進來到現在,三頓飯了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看來以後也不必再抱期待。

想到殷祺那個壞人,現在肯定在吃香的喝辣的。蘇然滿腔憤恨凝聚成光,怒瞪地上的牢飯一眼。

**

肅王妃不但自己來了,還特意帶了太醫。

太醫剛剛給殷祺檢查完腿傷,又把過脈,此時正摸着胡子彙報檢查結果。

“世子身體并無大礙,所中的毒不重,過幾日可自行化解,臣再開幾副藥稍做調理。只是這腿傷……”

肅王妃:“太醫但說無妨。”

太醫躬身:“以當時的情況,世子自行正骨是必需的,只不過接下來傷處并未得到妥善休養,以如今的恢複形勢看,将來或有跛足之憂。”

殷祺聽罷,未作表示。

太醫又道:“世子、王妃不必太過擔憂,好生調養,行走時稍加克制,并不會很明顯。”

肅王妃:“可有其它法子?”

太醫搖搖頭:“接斷骨只有一次機會,若是時間短斷處未長成,還可再挽回。只是這幾日,世子的斷骨處已經長上些,老臣怕是無能為力。”

殷祺忽然開口,卻是對肅王妃說的:“母親請許孩兒與太醫單獨說幾句。”

肅王妃看着自己的兒子,半晌嘆道:“勞煩太醫了。”

她帶着侍女們離開,屋裏只留時一一人。

殷祺對太醫說:“若是斷骨重接,太醫可有把握不留遺症?”

太醫微怔,随後明白過來,眼神驟變,急急勸道:“世子,臣只會接骨,卻不會斷骨。世子斷骨處才剛剛長上,若是……此中痛苦遠甚當初。”

殷祺笑道:“太醫不必緊張,你只需告知能否讓我的腿恢複如常。”

老太醫嘆氣,說:“接骨之事,臣自認有十足把握。”

“那便好。”殷祺點頭,對時一說,“打斷,重接。”

**

肅王妃帶着侍女離開,回到自己在府衙的臨時住處,越想越氣,便讓人把曹雲天叫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曹雲天額頭冷汗不停,将事情經過很仔細地講了一遍。

他已經對曹鐘文講過。

原本只是一次走走過場的剿匪,不知為什麽居然會演變成真刀真槍地打。

前兩天世子失蹤時,曹雲天差點就想一死了之,當聽說世子被找到了,他真的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肅王妃聽完,冷着臉說:“這麽說,還有一個人,這幾日一直和世子在一起?”

“是。”曹雲天忙應道。

“帶他來見我。”

**

蘇然剛被人帶出牢房時,還以為是殷祺終于想起她的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要好好補償她

直到她被帶到一個三十餘歲、保養得宜,一看就知道身份尊貴的女人面前時,她才覺得事情可能沒這麽簡單。

而那女人身邊侍女的一句話,讓蘇然覺得,事情不但不簡單,還有些麻煩。

“大膽,見到王妃還不下跪!”那侍女這樣說。

蘇然膝蓋一抖,麻利地跪倒在地,絲毫沒有作為穿越人士為人權問題産生糾結,她只希望這位王妃不要因為她跪晚了罰她。

如果有必要,她可以解釋一下。從穿越到現在,除開冒充官差那幾天外,她接觸到的最高層次的人也就是春來閣老板娘、當鋪掌櫃這種,還有羅乘風,但他身份聽着牛,說到底就是個土匪,草根中的草根。

蘇然還沒有養成低等級人士見到高等級人士需要下跪這一類的生活習慣。

雖然後來和殷祺在山谷中呆了幾天,但他斷了腿又生病整個人狼狽不堪,在心理上,蘇然甚至還有一點小小的優越感。

可現在,這位王妃,一身華服,身邊站着數個侍女,個個面容端肅,高高在上,傳遞出無形的壓力。

蘇然心慌了,如果她一個不高興把自己拉出去殺頭,會有正義人士出聲阻攔嗎?

還好,王妃雖然看着嚴厲,說得話倒還合邏輯。

“将世子這幾日在谷中的情況,詳細說給我。”

蘇然放下心,原來是為這事叫她來的,這可是個博好感的好機會,不說別的吧,自己勉強算是她兒子的救命恩人了。

蘇然将谷中三日的事情仔細地講了一遍。着重強調了,她因為擔心昏迷的世子病情加重,特意找到最溫暖避風處,還用自己的身體為世子擋風,以及她和世子如果相互扶持,一個打魚一個抓魚,又如何配合默契地唬住敵人,最終将世子從谷中救出。

她很自覺地把千兩白銀的事給抹了。她現在看出來了,別說千兩白銀,要是能讓她自由地離開這府衙,她願意倒給殷祺十兩銀子。

……還是一兩吧。

王妃聽完,久久沒有說話。

蘇然小心地觑一眼,見對方一臉高深莫測地樣子,便心裏打鼓。她說的都是實話,只不過稍微誇張了點。

王妃已經從何進和曹雲天那裏聽到了類似的版本,和蘇然所說基本無誤,再加上蘇然講的實在太詳細了。

等她吧啦吧啦說完後,王妃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麽可問的。

她忽然開口:“既然如你所說,你救了祺兒的命,還對他照顧有加,他為什麽要把你關進牢房?”

蘇然啞口,這點她也不太明白,她和殷祺之前是有點小仇怨,不過蘇然覺得,通過在山谷中的朝夕相處,這點小仇怨早就應該化解了。

總不可能是因為他不想出那千兩白銀吧。

蘇然吭哧着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世子當時聽說王妃來了,就讓人先把我帶下去,可能是中間出了誤會,世子一時還沒顧上我。”

肅王妃聽了這話,和身邊一五十餘歲的仆婦對視一眼。

那仆婦領命,走到蘇然身邊,圍着她轉了兩圈。

蘇然不明所以,納悶地瞅着她。

那仆婦忽然出聲:“站起來。”

蘇然忙單手撐地站起身,又在對方命令下前後左右地走了幾步。

仆婦回到王妃身邊,小聲在她耳旁說了幾句。

肅王妃聽完,看蘇然的眼神變了變,過了會兒才開口:“你既和世子有了這緣分,我們肅王府必不會虧待了你。”

她皺眉,上下打量蘇然幾眼:“好好的姑娘家,怎麽穿成這樣……真真,我看她身量和你相仿,你帶她去換身衣服,再回我這。”

肅王妃身後,一文靜女子回道:“是。”

她走到蘇然身前,笑着說:“姑娘随我來吧。”

蘇然一頭霧水地跟着她出門,這走向有點不對勁啊……

待蘇然離開後,王妃和身邊的仆婦說:“想不到祺兒聽說我來,竟然把她藏到牢中,看來确實待她不一樣。”

當蘇然把谷中的事情說完後,卻不知這事在外人看來,尤其是知道蘇然是女子的,幾乎就等于默認了她是殷祺的人。

肅王妃也不例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蘇然想借此邀功,但是随後又發現她可能是個女子,便覺得她如此犧牲清白,必是想跟進王府。

于是她讓跟随自己幾十年的老仆婦下去,确認蘇然女兒身份,更加坐實了這個想法。

肅王府也不是小氣的人家,多收一個就多收一個,不是什麽大事。

這姑娘經此一事,雖說受了些苦,但也算得了大機緣,将來成了祺兒的妾,就算受冷落,也比她如今的日子好出多少去。

再者,這人話太多,性子毛躁,與其讓她在外面胡說些什麽,把救了世子一事到處宣揚,還不如直接收進府,省得惹出些其它事。

仆婦道:“世子定是怕她的身份惹您生氣。”

王妃搖頭:“既然得了人家照顧,又孤男寡女獨處多日,理應負責。”

王妃說到這,又再次問:“确是處子?”

仆婦點頭:“應該不會錯,王妃若是不放心,晚上老奴再仔細檢查。”

“雖說可以不介意她的出身,但若是個不知自重的,也斷不能收進府。”王妃說完,又蹙眉,“就是太不懂規矩。”

仆婦忙道:“此事交給老奴,待回到王府,不出一月,定讓王妃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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