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認可

認可

邊予辰又消失了，他讓崔妍寧把他配音的時間挪後，一轉眼就三天沒來公司。

其他人的部分都配完了，也不知道沈濟這個角色該怎麽辦。

起初崔妍寧還犯嘀咕，怕他們對配音的要求太嚴格，打擊到了邊予辰的自尊心。

蘇闵聞言笑了：“寧寧啊，你還是太天真了，這家夥的自尊心我可是打擊了十幾年都沒有成功過。”

蘇闵知道，對于邊予辰來說，只有他自己想做或者不想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別人要求他做的事情。

果不其然，到了第四天的時候邊予辰就回來了。

這天蘇闵睡到日上三竿才來公司，邊予辰不在的這幾天，蘇闵都是讓喻白幫他代刷的卡。

一進門就看到他那些八卦的同事們都抻着腦袋圍在錄音棚門口，能引起這麽大轟動的，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邊予辰。

不知道邊予辰這次又拿了什麽法寶還是拉來了哪個救星，蘇闵也有點好奇地湊了上去。

撥開人群湊到錄音棚門口，隔着人群就看到邊予辰正戴着耳機坐在裏面錄音，許濤仍舊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幹着活。

但奇怪的是，方冉崔妍寧和鄭彬三人像是迎賓一樣，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在旁邊觀摩着，而原本導演的位置上卻坐着一個陌生男人。

那人穿着深藍色的條紋襯衫和西裝褲，敦厚的背影和些許花白的頭發都暗示着這人年紀不小了，不知怎麽的，蘇闵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是誰啊？”蘇闵開口問。

還沒等周圍的人回答，邊予辰就擡頭看到了蘇闵，他配音的聲音一頓，坐在導演位置上的人也跟着回了頭。

這一回頭差點把蘇闵吓得跪到地上，看清楚本尊的長相，他整個人都驚了。

“這就是小蘇吧？”那人笑的溫文爾雅，眼角還帶着微微細紋。

蘇闵連忙迎上去和對方握手：“趙、趙老師您好！我是蘇闵。”

趙全，配音圈的元老級人物，S大配音系科班出身，早年間配過無數經典作品，無論是影視劇還是動漫都有代表角色。廣播劇受衆變多後，他又帶着自己徒弟成立了凰鳴工作室，制作了多部高質量的廣播劇作品，到現在凰鳴工作室還是配音圈最頂級的制作團隊。

出道三十多年，日夜耕耘參與了配音圈由雛形到逐步成熟的全過程，趙全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神話。近幾年由于年紀漸長，趙全早就退出了凰鳴工作室的經營，除了偶爾配幾個特別出演的小角色外，他全身心投入了在S大的任教工作，閑暇時刻就四處旅游玩樂，逍遙似神仙。

所有圈內人都對趙全尊敬又憧憬，蘇闵當然也不例外，他大學不是學配音的，後來玩網配也沒有接受過專業的配音訓練。這麽多年來，他自己也參加過一些配音課程，有一次偶然聽過趙全的公開課演講，他還激動了好久。

“來，”上一秒還笑得一臉和善的人突然變臉，趙全忽然嚴肅地拍了拍蘇闵的肩膀，“給我念段繞口令。”

“啊？哦……”蘇闵一臉懵逼的照做，“出東門，過大橋，大、大橋底下一樹棗，拿着竿子去打棗，青的多紅的少……”

由于太過緊張，他中間還磕絆了一下。

“一個棗，兩個棗，三個棗，四個——咳咳！”

還沒等他念完，趙全就一巴掌拍到了蘇闵的胸口上，震的蘇闵咳嗽起來。

“你這語速也太慢了，”趙全皺眉點評，見蘇闵還在咳嗽，補充道，“氣息也不夠。”

“最近堅持練早功了嗎？”趙全接着盤問。

“沒、沒太有時間……”蘇闵像個忽然被老師抽查作業的差生，心虛道，“偶爾會練一練。”

蘇闵這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配音演員，前幾年上配音課的時候還會堅持開嗓出早工，後來工作多了以後就漸漸荒廢了，只是在進棚之前臨時抱下佛腳。

“怪不得……”趙全輕哼一聲，“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就是好吃懶做，俗話說三天不練口生，平時不下真功夫，難道指望臨陣磨槍啊？”

蘇闵虛心認錯，滿口“是是是”的應承着。

不想他被數落的太過，一旁的鄭彬站出來解圍：“小闵，這位是趙全老師，你以前也見過。從今天開始，趙老師就正式擔任《聲聞》這部劇的配音指導了。”

“真的？”蘇闵眼睛都亮了。

天知道趙全有多少年沒幹過配導的活了，他來指導《聲聞》那純屬于是劈房梁當火把，大材小用。

鄭彬點了點頭：“是邊總請趙老師過來的。”

蘇闵擡頭向後看，不知什麽時候從錄音室出來的邊予辰朝他笑了笑。

“來來來，各位都辛苦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拎着兩個袋子從錄音棚外擠進來，“剛才給大家夥訂了點奶茶，大家想喝什麽就自己拿哈！”

面前這個忙碌的男人十分眼熟，蘇闵回想了一下，他見過這個人。

邊予辰的助理，林昭。

林昭給大家分完奶茶後，又去外面端了一杯熱茶遞給趙全。

他拉着趙全坐回椅子上，邊給對方捏肩邊叮囑道：“趙叔你就歇一歇吧，您老屁股擱這兒坐了一上午都沒挪一下，眼瞧着中午了還不打算吃飯休息，回頭累着了我怎麽跟趙總交代啊？”

趙全輕哼一聲：“我都這麽大的人了還需要你照顧啊？你還不如多看着點小辰，讓他別一工作起來就這麽投入。”

“您和邊總我都照顧，”林昭打趣道，“你們倆一個是我的心一個是我的肝。”

趙全被逗的哈哈大笑。

這番話聽下來，用腳想也知道趙全和邊予辰的關系匪淺。

眼看着這是要中場休息了，剛才圍在門口的人也統統聚到了趙全的身邊——

“趙老師，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是您的粉絲了！”

“見到童年偶像太激動了！趙老師，我做這行就是因為您！”

“趙老師，我特別喜歡《大理寺迷案》裏您配的那個角色了，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

這場面俨然成了大型粉絲見面會現場，趙全十分有耐心地回應着每一個人，由着他們簽名合照，只是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發生什麽。

蘇闵心裏五味雜陳。

邊予辰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奶茶。

“有點東西啊……”蘇闵瞅了他一眼，“你是怎麽請來趙老師的？”

又是去哪裏刷了臉賠了人情。

邊予辰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像做成了一件事的孩子一樣，十分滿足道：“我聽妍寧說你很喜歡趙叔，從今以後你在配音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他。”

——

當收到以後要出早功的消息時，大家剛開始還非常開心和激動，能讓趙全帶着出早功，這和進了配音高階訓練班有什麽區別？

直到第二天早上來了绌山公園集合，他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绌山公園是他們公司後面一個小公園，平時連個游客都沒有，也就晨練的大爺大媽們經常會來。

趙全給他們出的第一個難題就是讓他們先慢跑到山頂的涼亭上，然後再進行開嗓訓練。

其實這個山不是特別高，路面坡度也修繕的十分平緩整潔，可對于他們這群讨厭運動的當代年輕人來說，在夏末的早晨頂着太陽跑步，這和古代行刑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工作室一共九個配音員，一行人面如死灰地往山上跑着，方冉昨晚還去酒吧喝了酒，此刻只感覺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着酒精。

“我們……我們一定要這樣嗎？我感覺、感覺自己要快嘎了……”方冉的嗓子都要跑冒煙了。

喻白也在旁邊呼呼喘氣：“趙老、老師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鄭彬一直都有鍛煉的習慣，這點強度對于他來說還不是問題，他依舊溫和地出言安慰道：“加油吧，其實跑步對鍛煉氣息挺有用的。”

說罷，鄭彬又快跑兩步到了蘇闵身邊。

蘇闵此時正大喘着氣，臉都紅透了，許斌關心道：“小闵你還好吧？”

蘇闵搖了搖頭，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了。

鄭彬皺眉，想要伸手拉他一把，結果這手剛伸出來就被呵斥了——

“都各跑各的，不許幫忙啊！”

趙全剛正不阿的聲音傳來，他們偏頭看去，只見一輛小型電動觀光車正從斜後方駛來。

林昭坐在第一排開着車，趙全坐在後排看着衆人的情況，旁邊還坐着随時都在social的江尚陽，以及見縫插針讨教配導經驗的崔妍寧。

林昭一邊開着小電車一邊喊道：“大家加油，我們在上面等你們！”

然後小車就一路往山上開了。

衆人：“……”

——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頂，歇都沒歇一下，趙全就拎着他們開始了開嗓訓練。

各種口型變換練到嘴唇發麻，一夥人“咝咿嘿哈”喊了半天，旁邊晨練的大爺大媽們都好奇地圍觀了好一會。

一個“啊”字變換八個音調輪流喊，趙全挨個檢查挨個糾正，到了蘇闵這裏更是訓練加倍。

“你的氣息不夠穩，爆發戲裏的高音總差那麽一口氣，還經常在破音邊緣徘徊……”

趙全把蘇闵的問題說了個遍，最後讓他喊得快要失聲才放過他。

等所有訓練都結束後，衆人已經累癱在了涼亭裏。

邊予辰也累得夠嗆，他正閉目養着神，林昭走過來遞給他一瓶水。

“不用了。”邊予辰搖了搖頭。

他感覺有點惡心，怕喝了水會直接吐出來。

林昭滿臉擔憂道：“辰哥，你這幾天睡覺時間加起來都沒有十個小時吧？鐵人也禁不住這麽熬啊，前腳剛去找完那個作者問什麽人物心理，後腳又把趙叔從S市接過來，你說雖然趙總就給了你三個月的時間，你這業務做不起來他也不會真的怪你嘛……”

“怎麽說的跟趙總要把我開了一樣，”邊予辰笑着拍了拍林昭的肩膀，“我真沒事，你先去把車開過來，一會送趙叔他們先回公司。”

林昭無奈地點了點頭，先走了。

邊予辰往柱子上靠了靠，準備再閉眼歇會。

“有必要這麽認真嗎？”

頭頂傳來輕飄飄的問話，鼻尖也萦繞起一陣清香。

邊予辰睜開眼，蘇闵将手中的薄荷糖遞給了他，然後側身坐到了他旁邊。

薄荷糖壓下去了一些惡心感，邊予辰吃了一顆就把盒子還了回去。

蘇闵涼涼道：“廣播劇這幾年雖然勢頭不錯，但它畢竟小衆，掙不了什麽大錢的，你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賠不賠是我的事情，你說我不懂人物情感，我可以再去找禀大請教，你說我的配音功底不行，我也可以再學再練，無論哪裏不好我都可以改……”邊予辰語氣認真，“蘇闵，我不是在玩。”

運動過後的氣息已經逐漸平穩，山頂的風穿過發梢與胸膛，和着落下的汗水帶來微微涼意。

就在邊予辰以為他不會再回應的時候，蘇闵開口了。

“好。”蘇闵點點頭，“我周末上班的話是有加班費的吧？”

“什麽？”邊予辰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周末我去公司給你搭戲，”蘇闵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拖着尾音慢慢道，“進度都被你拖得這麽慢了，還不抓緊趕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