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解釋

解釋

“大一快結束的那個學期，我們都在宿舍裏通宵達旦地複習，阿辰忽然連夜訂了張機票要回國，後面還有三四門考試他都沒參加就直接走了。我怎麽也聯系不上他，學院那邊又聯系了他的家長，再後來又過了一周左右吧……阿辰直接被他父母帶回來了，那會我們住的是那種雙人間的留學公寓，各方面條件都還挺不錯的，隔着那麽老厚的防盜門，我就聽到阿辰和他媽吵得不可開交……”

“我人都沒敢進去，他媽就直接摔門出來了，你應該見過阿辰他媽吧不是我誇張，那生氣的面相，閻王爺看了都要退避三舍!後來她媽一走我就進去了，然後就看到阿辰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流淚眼，問他什麽都不吭聲，說實話我認識他那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見他那樣……”

“接下來他就徹底變成窮鬼了，家裏斷了他的所有經濟來源，本來能拿的獎學金也因為他期末棄考泡湯了，我們這種富二代看着光鮮亮麗，但你一個人在國外生活，要是沒了家裏的支撐，光是幾十萬的學費都夠喝一壺了!問他為什麽和家裏鬧僵也不說，勸他和家裏服個軟也不去，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一個人窩在宿舍裏酗酒，曾經那麽精致講究的人頹廢成那樣，胡子拉碴衣衫淩亂，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不可置信，不過他爸媽也是蠻狠心的……”

“那時候我都差點以為阿辰要一直這麽渾渾噩噩下去了，結果忽然有一天他像是想通了，自己去辦理了一個學期的休學，然後就是按部就班的打工掙錢學習…我當時心裏就想，不愧是阿辰，不管面臨什麽情況都能重整旗鼓。你知道我們當時申請的都是五年制的本碩連讀，這個在我們學校必須要一口氣讀完的，不然哪怕你在研究生期間退學，本科的學位證也不會發給你的，阿辰中途休學了半年，又花了一年重修，比別人都晚了一年多畢業，這麽多年，這麽多錢，他就這樣一個人在國外扛下來了……”

“那會寒假過年留學生都會回國，可阿辰別說回國了，從舊金山到紐約的機票錢估計都拿不出來，再加上中間又有了疫情，日子确實是艱難……之後我心血來潮說我要創業，我出錢他出力問他幹不幹，他也是夠義氣，真拿命給我幹，每天加班加點，熬到胃出血還要給甲方爸爸出方案…再後來畢業了，他又幫我把美國的公司徹底坐穩了，之後才回國繼續幫我拓展業務……”

“中間阿辰的爸媽來美國又找過他一次，但阿辰也是夠決絕，直接和他爸媽說， ‘從今往後我只會在法律範圍內盡我該盡的贍養義務，從你們把他毀了那天開始，你們就該知道你們把我也毀了’……”說到這裏時，趙奕溪明顯感受到蘇闵的身體一僵，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那語氣，那神情，我到現在都記得。”

趙奕溪确實是個優秀的企業家，這繪聲繪色的表達能力甚至能讓蘇闵想象出邊予辰說這些話時的神态。

“阿辰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性格太悶騷，拿定主意的事情在做成之前誰問都不會說……”趙奕溪恰到好處的語氣一頓，不再贅述下去，他擡頭掃了一眼表，懶洋洋道， “诶呀不知不覺都說了這麽久了啊，時間不早了，我一會還要趕飛機呢，先走了，你幫我和阿辰打個招呼哈。”

說罷，趙奕溪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也不管他的話給別人帶來多大影響。

蘇闵呆愣在原地，他努力消化着剛才這些話帶來的信息，直到趙奕溪走了良久他才慢慢反應過來。

蘇闵深吸一口氣，直接轉身上樓。

他要去找邊予辰問清楚。

——

“邊予辰——”

樓上的房間沒有鎖門，一打開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厚重的落地窗簾阻隔了所有光線，空蕩蕩的房間只擺了一張床，一套桌椅和一排衣櫃，床頭的暖黃色燈光隐隐亮着，沒有看到邊予辰。

蘇闵擰着眉往裏走，直奔衛生間去了。

打開門，室內一片氤氲，空氣中都是濕漉漉的水汽，邊予辰站在梳妝臺前擦着半幹的頭發，他的上半身沒穿衣服，水滴順着發梢一路流到鎖骨，只有下半身為了一條浴巾。

邊予辰顯然也沒想到蘇闵會忽然進來，鏡子裏的表情有些驚訝: “你怎麽進來了”

蘇闵此時沒空管這些身外事，他氣勢沖沖地上前問道: “趙奕溪剛才和我說，你早就和家裏斷絕關系了”

“是因為我嗎”

邊予辰沉默。

蘇闵還是一如既往地直白又坦誠，他從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可邊予辰卻在想，那些纏繞交雜的過往真的能說清楚嗎

“你它媽能不能別老是這樣永遠像個悶葫蘆似的什麽都不說”蘇闵急了， “你這個傻逼，大傻逼!”

現在沒人攔着他說髒話了，他所幸将心裏想的都說出來。

“當初都叫你滾遠一點了，怎麽一個人在國外還給自己找罪受和家裏斷絕關系，把公司和邊大少爺的身份一起送給邊野你是不是蠢啊你!”

“消失這麽多年忽然跑回來，插手完全不熟悉的廣播劇業務，又是跑項目搭臺子，又是找來禀大和趙老師，把自己累成狗進了醫院，你以為能感動誰啊”

“你不會還在糾結當年的事吧我是不是早就說過你不欠我什麽，真要放不下心裏那點愧疚就離我遠一點啊!誰叫你為我做這些了”

……

蘇闵越說越氣憤，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這段時間他都快被邊予辰憋死了。

說着還不解氣，他又上前推了邊予辰一把。

“你它媽到底想幹什麽能不能放個屁——”

“因為我它媽還喜歡你!”

蘇闵愣了。

突如其來的打斷擾亂了蘇闵的思緒，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邊予辰已經順勢拉着他的手将兩人調換了位置。

蘇闵的腰搭到洗漱臺的邊緣，水漬滲透T恤觸到他的肌膚，涼的他渾身一顫。

邊予辰強勢地按着他，膝蓋抵着他的大腿，俯身看進他的眼裏: “嚴格意義上，我們都不算在一起過”

邊予辰的臉上還帶着病容，他緊抿着唇，像是在隐忍着什麽: “蘇闵，你這是把我們的過去都否定了啊”

腦子一懵，他，他這是都聽到了啊蘇闵張了張嘴: “我……”

“蘇闵，你以前總說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尤其是在你面前，無論說話做事我都要在心裏盤算無數遍才敢攤開給你看。”

邊予辰垂下了眼，他抵上蘇闵的額頭，不敢和他對視， “小時候你說喜歡和我一起玩，我很高興，可後來你因為你媽媽開始讨厭我，我不理解，卻也在試着挽回你，再後來你又說不喜歡七中也不喜歡學理科，冒着退學的風險也要去一中找許寂和時易，高考結束後又發生了邊野那件事，你還是不肯和我一起面對，只一心想把我趕走。有時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你所有選擇裏最容易放棄的那一個……”

“有時候我可以看出來你确實很需要他，但他好像沒有你也可以過得很好。”

鄭彬的話在耳邊響起，邊予辰閉了閉眼，試圖讓自己冷靜。

語氣裏是難掩的失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你總是沒有我也可以過得很好的樣子。”

在外人面前運籌帷幄，做什麽事都游刃有餘的邊予辰，偏偏在蘇闵面前自卑到了極點。

耳側噴薄着溫熱的氣息，蘇闵感受到有大滴的眼淚落到了他的脖頸，一路滾燙流到了他的衣襟裏。

邊予辰這次拿出了足夠的誠意，把自己完完全全攤開給他看了。

“你問我到底想幹什麽，”邊予辰啞着嗓子貼着他的臉， “蘇闵，我敢說，你敢聽嗎”

從當年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到現在……快十年吧。

蘇闵紅了眼睛，恍惚間想起了他們小時候的樣子，他喉嚨一緊: “哥哥……”

還沒等他說完，邊予辰就偏頭貼上了他的唇。

一手攬着他的後頸，一手掐着他的腰，邊予辰發了瘋似的啃噬着蘇闵的唇，像是怕他反抗一般，動作急切而熱烈，緊摟着他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蘇闵仿佛在安撫他，輕輕回抱了他的腰，邊予辰動作頓了一瞬，接着又更猛烈地吻下去。

從衛生間到卧室，蘇闵忘了是怎麽回到床上的，他只記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流淚，汗水混着淚水浸濕了頭發，也浸濕了枕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情緒終于平複下來。

喉嚨發幹，眼神也有些失焦，蘇闵努力眯了眯眼睛，試圖看清吊燈外圍的紋路: “邊予辰，下周是我媽的忌日，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邊予辰沒有吭聲，蘇闵卻感覺搭在身上的手臂僵了僵，他翻身回抱他，輕聲道: “我去過醫院太多次了，真的很讨厭醫院，你以後不要再進醫院了。”

邊予辰頭埋在枕頭裏，悶聲回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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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吧，我的好大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