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替身

第7章 替身

那是我頭一次見到樓景疏，可那個時候，我壓根顧不上他好不好看，滿腦子都在想，他會抓我嗎？他會以為我殺了人嗎？

“若是不想死，就從來路回去，別出聲。”

他的聲音有一種奇異的、令我鎮靜下來的力量。我拼命點頭，然後爬起身連滾帶爬的鑽進竹林，幾乎是落荒而逃。

最終我的身影完全隐在了竹林中，一顆急跳的心還在砰砰巨震。鑽出小院時，我一回頭，隐約看到還有一個人影，就在不遠處靜靜看着我。我幾疑是自己看錯了，停下動作，又認真辨認了一下，空蕩蕩的，哪有什麽人影？

果然是草木皆兵，真是看錯了，我不由松了口氣，加快腳步回到了禪院。

回到屋裏，我把門栓扣好，背靠着門，着實松了口氣。這一身衣衫都沾了淤泥，我卻顧不上換，腦子裏依然不斷想起在鹿苑看到的那一幕。

死的那人是誰？那個年輕男人又為什麽要放我走？最後鑽進竹林的時候，那一眼到底有沒有人在我身後？

許是因為中了迷香的緣故，只要一多想，腦袋就疼得厲害。我不得不靜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飲盡。

已是深夜了，本該是九鹿寺最靜的時候。我卻聽到外頭起了一陣喧嚣，似是人馬調動。我一個激靈，用最快的速度換下了身上的衣裳。

換衣裳的時候，身上還稀裏嘩啦掉下幾塊石子，我趕緊拾起來，想來想去，偷摸溜到竹林裏，東一塊西一塊的扔了。又有些僥幸的想，這整件事與我無關，後面大約也不會有我什麽事了。

我合衣躺下，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陣，忽聽外頭巨大的聲響，竟是有人踹開了院門。我翻身坐起來，屋外已經亮起了一排的火把，隐約可見侍衛們站滿了院落。

我心驚肉跳的想，這是要來緝拿兇手了嗎？他們不會以為我是兇手吧？可我沒殺人啊。

一道人影從屋外走進來，在我以為會粗暴把門踹開的時候，卻聽到斯文的敲門聲。我深吸了口氣，打開了門。

進來是位年輕将軍，俯身行禮：“有刺客來襲，驚擾蘇小姐了。現鹿苑已肅清，再無危險，末将特來接小姐回去休息。”

我怔了怔，“什麽？我不是——”

“蘇小姐請吧。”那人擡頭看了我一眼，細長的眼睛裏滿是威懾，顯是不讓我說下去的意思。

“哎，等等——”我撇開過來扶我的侍女，“你們是什麽人？”

“蘇小姐怕是吓得厲害，連末将也不認識了。”那人面無表情道，“末将羅謙，雲林軍副将。奉六王爺之命在九鹿寺護衛小姐已有數月了。”

“我不是什麽蘇小姐。”我着急的辯解，“也完全不認識你。”

羅謙的眼神愈發的冷，沖侍女使了個眼神，大約是想硬拖我出門。我後退了一步，正要反抗，又有人進來。我定睛一瞧，竟有些眼熟，這不是在鹿苑叫我趕緊走的人麽？

那人微微笑着，不似羅謙那樣冷酷，到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只微微擺了擺手，羅謙點了點頭，帶人退了下去。

我警惕的後退了半步，“你又是誰？”

“表妹受了驚吓，連我都不記得了麽？”他斯文的說，“我是景疏表兄。”

他的話莫名地讓我冷靜下來。

那麽多人都叫我“蘇小姐”，我或許應該想一想，這到底是為什麽。我沉吟了片刻，試探着問，“蘇小姐是誰？”

樓景疏耐心道：“當今蘇丞相的嫡女，前幾日剛與六王爺訂了親。适才遇到了刺客，不慎落水，是羅将軍将你送來此處暫避的。”

我忽然明白過來，水中那具女屍便是那位倒黴的蘇小姐了。而我，陰差陽錯的，要被抓去假扮她……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我脊背上出了一層冷汗，要是答應了，臨時“頂替”上一陣，又該怎麽辦？那些貴族皇室，有的是辦法讓我憑空消失。

想通了這一節，我拼命搖頭：“我不去。我不是蘇小姐。”

樓景疏擡頭看了看天色，笑意漸漸隐去，但依然和和氣氣的，也不着急，“我若是你，便答應了。這是從天下砸了餡餅下來，今日之後，榮華加身，一世無憂。”

我苦笑：“榮華加身？恐怕不是一世，只是一時吧？”

樓景疏淡淡一笑，“你若是不答應，只怕連這一時都保不住。”頓了頓，又道，“表妹，再好好想想。”

他便出了門，留我一人在屋子裏。我搓着手，坐立不安的在屋子轉來轉去。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我怎樣保障這份“榮華”呢？

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很危險——餡餅能填飽肚子，也能砸死人啊！或許我該同他談一談條件，我這樣想着，忽然聽到木門碎裂的巨大聲響。

一個年輕男人踏着滿地碎屑進來，步履沉穩而威嚴。他分明還很年輕，可是沉肅的眉眼間滿是金石殺伐之氣，逼得我退了一步，不得不避開這冰銳的鋒芒。

“你去過鹿苑。”他的聲音不大，卻給我很大的壓力，“現在你只剩下兩個選擇：你是兇手，殺了蘇鳳儀；或者，你就是蘇鳳儀。”

男人突如其來的這幾句話，令我耳中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你是誰？”我脫口而出。

他淡淡看着我，“你不必知道我是誰。只需要知道，你的生死，在我手中捏着。”

“你怎麽知道我去過鹿苑？”我努力冷靜下來，咬牙道，“證據呢？”

他冷哼一聲，随手擲出幾粒石子，咕嚕嚕滾落到我腳下，正是我扔在竹林裏的“棋子”。他嘲諷的看着我，“夠麽？外頭還有。只要細心勘察，你的腳印也都還在。”

我頓時啞口無言。

樓景疏說得對，此刻的我，無非是兩個抉擇：是現在死，或者……過一段日子再死？

他卻并不容我多想，冷冷道：“你若是兇手，這九鹿寺便是幫兇。你，圓慶，一衆僧侶都得死。你想清楚了。”

我怔住了，萬萬沒想到，他竟連圓慶都知道了。喉間梗梗的，我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一些，“你們把圓慶怎麽了？他還是孩子，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該明事理。”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克制住周身的顫抖，忽見樓景疏急步進來，看到那個男人，急忙行禮道，“王爺。”頓了頓，又道，“節哀。”

他便只點了點頭，微微側了身，沒讓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樓景疏略有些着急道，“蘇府如何了？”

他沉默片刻，重又望向我，“相爺已經應允了。如你所言，蘇小姐只是落水受了驚吓。”

樓景疏看上去似是放了心，看着我道，“姑娘，你可想明白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冷，“看來這位姑娘是沒明白的。”他提高聲音道，“羅謙。”

羅謙進來了，恭敬行了禮，俯身聽命。

“帶雲林軍去動手吧，一個都不要留。”頓了頓，他又道，“佛門聖地，日出之前務必整理清淨。”

羅謙還沒開口，我終于撐不住，叫道，“我是蘇鳳儀，我跟你們走。”

屋內針落可聞。

那人微微動了動手，示意羅謙先出去，重又望向我，眼神中已沒了先時的狠戮殺氣，變得平靜無波，“如此甚好。蘇小姐，本王夤夜唐突了。”他徑直轉身離開，到了門口的地方忽又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道，“蘇小姐，來日方長。”

我看着他離開房間，試探着望向樓景疏，“那個，他，他就是六王爺麽？”

樓景疏點了點頭，笑道，“是，他是六王爺。你與他已有了婚約。”

我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心驚膽戰的想，這個未婚夫看着兇神惡煞的，可算不得什麽“良配”。只是此刻大局已定，也只能往前頭看一看，我灌了整整兩杯茶水下肚，略微清醒了一些，方才道，“表兄，你也曉得我落水受了驚，現下什麽都不記得。萬一以後回到蘇府，出了醜可如何是好？”

樓景疏重又看了我一眼，似是有些驚訝，緩緩道：“別擔心。明日起自會有人教你該懂的一切。你是蘇府的嫡小姐，也是未來的六王妃，只要明白這點，旁的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