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三國三二:王權有逝(三國完)

第71章 三國三二:王權有逝(三國完)

——孫權

此信與你之時,我應當已是離開此世,傳國玉玺給你留下了,你是江東的君主,比起我來,江東最需要的還是你。

你還年輕,命途遠長,傳國玉玺在你手上,你便是王權,無患無疾。

這東西金貴的很,曹操想要,過些日子,劉備恐怕也會想着法子讨要過去,小心諸葛亮,這家夥太聰明,最會挑撥是非,這樣一來,先來攻你的一定是曹操。

魯子敬有大智,雖然平常看起來笨了點,但子敬才能,足以代我掌管三軍。另外,我覺得除了子敬,你還可以在去尋一人,此人名為陸遜,此後大有作為。

你若是想稱帝了,就先等着曹操和劉備攻完江東再說,放心,他們打不過你,你再稱帝時,就沒人敢攔着了。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師兄想替你守一輩子江東,奈何因果已了,我在此世之命雖短,卻已了無遺憾,至于你心中之意,我已明了,這個,此事,日後再提罷……

江東河山,缺你不可,萬望珍重……恩,估計是時間快到了,我可能要死了,手有些沒勁,便不多寫了,孫權,好好守着江東,即便是死了,師兄也會護着你的……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一封信,字跡歪歪扭扭,寫至最後,已明顯模糊了起來,唯沾染着絲絲血跡的大印,清晰的暈在紙上,紅的刺眼。

孫權将信連着玉印一起放在了一個小木盒內,沒有給任何人看信上內容。

窗外小雪初停,細細密密的覆蓋在擋板之上,又被風簌簌吹落。

又一年冬季回落,江東水波泛起,春日歸來。

魯肅接替了周瑜的位置,被封為東吳大都督,同一時刻,身在海昌的陸遜被召回了吳郡。

公元212年,建安十七年,十月,孫權将治所由吳郡遷至秣陵,改名為建業,并駐軍于濡須口。

時值晚秋,深深庭院飄零了一地秋紅,被風吹得悠悠打起了旋,落于院中清淺的水窪。

有那麽幾片秋思紅葉躊躇着不願染下,便又随風飄起,三兩紅葉,悄然落進了窗內,添上信紙。

手指微微擡起,将那紅葉拈着放至一旁,孫權雙手拾着信紙折了幾折,小心翼翼的放進了木盒之內。

盒子裏玉印緩緩流轉出溫潤白光,孫權漫不經心的看了兩眼,擡手将盒子蓋上。

溫柔的撫了撫木盒,孫權輕輕一笑,喃喃道:“師兄,你說的沒錯,魯肅是個好将領,有他在,江東的兵力更強了。”

“我将陸遜找了過來,他雖還有些年輕,卻也是少年俊傑。”

“這兩年江東形勢大好,我前些日子回了趟廬江,恩,還記得先生那片竹林麽,現在做了私塾,先生不在了,換成了個年輕的儒生,帶着一幫奶娃娃們,住在那裏,我過去的時候,一群七八歲大的孩子,那讀書聲朗朗的,震得竹林嘩嘩的響。”

“那時我就在想,剛見到師兄你的時候,我也跟那幫孩子一樣,總想着做點什麽,讓你多看看我。”

漫天紅葉順風而起,如一只只翩然的枯蝶,紛飛于整個庭院,雨似的落了下來。

孫權擡眼瞟了瞟,既而笑道:“諸葛亮來過江東,向着子敬打聽玉玺的事,聽說是劉備這兩年身體不好,那家夥果然是個狐貍,他什麽都知道,沒要到玉玺,又派人去了趟許昌。”

“曹操好像是患了頭疾,他這兩年一直盯着江東,想拿玉玺去治病,估計不久就要向江東發兵了。”

“我不怕他,他攻不下江東,我不會讓他進了江東半步。”

“師兄,我都聽你的。”眼眶微微泛紅,孫權喉中哽噎着,溫柔的笑了笑。

“師兄,我願跟你同生共死,師兄,我會好好守着江東。”

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一月,自赤壁之戰後,曹操大軍終于再次南下,向濡須口進攻,孫權當即派軍迎戰,并親上戰場,交戰僵持數月,曹軍糧草告竭,終是退兵。

此之後,曹操數次進攻濡須口,兩軍雖各有勝負,曹軍卻始終只能停于關口,再不能前進半步。

曹操的頭疾日益嚴重,一日于戰場昏厥過去,被人匆匆送回許都,盤踞在關口的大軍返回,再不提攻江東一事。

建安二十年,孫權命諸葛瑾入益州,使劉備還荊州,而劉備卻讓關羽驅逐孫權派出的使者,拒還荊州,至此,兩家矛盾徹底激化。

建安二十二年,魯肅前往荊州勸說劉備,于返途中病逝。

冬季之時,漫天飛雪再次覆蓋了悲聲一片的江東,這兩個千古好友,幾乎是以同樣的方式離開了世間。

孫權派呂蒙接替了魯肅的位置,而陸遜亦被封為了右都督。

孫權再一次将木盒打開,撫了撫已有些泛黃的紙頁,卻并沒有将玉印拿出。

春去冬來,四季輪轉,一年又一年,歷史按着它的軌跡緩慢而堅定的行走着,将三國的道路緩緩走到盡頭。

關羽大意失荊州,死在了孫權手中,劉備被氣的大病一場,傷神至極,卧榻數日後方起,籌備軍隊欲要攻向東吳。

曹操頭疾嚴重到整夜無法入睡,向江東求了數次傳國玉玺皆未成功,終是在建安二十五年因病去世。

同年,曹操之子曹丕強逼漢獻帝禪位,将國號改為“魏”,東漢至此滅亡。

劉備緊随其後,于成都稱帝,将國號改為“漢”,并派大軍攻向東吳,然而出師不利,被陸遜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那火如當年赤壁一般,燃了一天一夜,亦将劉備的最後氣力全部燃盡,劉備于白帝城托孤諸葛亮,含恨離世。

當年赤壁大戰時三軍之主已死其二,而孫權卻仍是無病無疾,安安穩穩的鎮守在江東。

公元229年,三月

伸手将木盒開啓,孫權将傳國玉玺緩緩由盒內取出,沾上紅色印泥,印下一紙文書。

“師兄,曹□□了,劉備亦死了,我一會将這公文發出去,便可稱帝了。”

孫權已至中年,眼中帶着些許疲憊,如以前一樣将那泛黃的信紙反複看了看,略帶懷念的放回盒內,拿着公文走出門外。

江東的天依舊晴朗無比,春季的陽光柔柔的灑下,沐浴出一片燦爛。

孫權在院子裏種了整片整片的竹林,他出門時微微頓了頓,反過身聽了聽,緩緩勾起唇角。

春風溫柔的由竹林中穿過,竹林處嘩嘩作響,搖晃的竹葉被照下點點斑駁光影。

“廬江周公瑾之名我亦是早有耳聞,有此人物做我師兄,伯符心中當是歡喜。”

“師兄,我是孫權。”

“生子當如孫仲謀,我當然識得你。”

“仲謀,不錯,權兒,不若待你加冠之時取為字如何?”

孫權恍惚的眯起眼睛,輕喃道:“師兄取得,權兒自是喜歡。”

竹林中,笑聲依稀回蕩,孫權緩緩轉過身子,一個人,一步一步,踏出了院子。

公元229年,孫權攜傳國玉玺于江東稱帝,改國號為“吳”,稱建元黃龍年份。

孫權稱帝後,設置農官,實行屯田,平定山越,設置郡縣,造福了整個江東百姓,使東吳成為三國中最為富饒的地方,亦是最為安居之地。

如此過了數年,諸葛亮前來江東求和,彼時諸葛亮已是疾病纏身,發色灰白,卻仍是手搖羽扇,一副精明之相。

兩人相見之時,諸葛亮笑了笑,只留下了一句話,“玉損人亡。”

孫權靜默良久,緩緩道:“多謝。”

諸葛亮六出祁山時病逝在五丈原,幾年後陸遜也去世了,張昭,程普,呂蒙早些年便已病逝,整個江東上下,曾經的老臣不見一個人影。

孫權老了,他的頭發也已花白,卻依舊像個青年人一樣健康,他孤零零的坐在大殿之上,低喃的看着案角處剔透的玉印。

“師兄,我老了,最近有些事情總是記不太清,前幾天我去看了看你,你和哥挨着,挺好,你旁邊那塊地是給我留的,我有點想你們了。”

大殿上空無一人,侍女們都被孫權趕了出去,他眯了眯眼睛,有些茫然的聽着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回蕩在殿內。

“師兄,我守了江東四十年。”孫權無力的垂頭坐于龍椅之上,輕撫着龍案上的玉印,喃喃道:“師兄,我有些撐不下去了。”

殿上有些陰冷,窗外的陽光被隔在梁柱上,打下一條條長蛇似的陰影。

殿內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他。

孫權愣了一會兒,抽了抽鼻子,疲憊的将手搭在額前,哽噎出聲,“師兄,仲謀不想在守着沒有你的江東了。”

案上玉印輕微的一閃,白光竟變得有些暗淡起來。

孫權愣愣的看着那玉印,直起身子,極其緩慢的将那玉印拿起。

手上幾番顫抖,孫權瞪着那印上的大字看了許久,胸腔內突的發出一聲急促呼嘯,猛的擡手,将那玉印“砰!”的一聲擲于地上!

頃刻間,玉印摔為粉碎!

孫權出神的看着地上的碎片,眸中帶着些許輕松,慢慢坐在了案前。

玉印頂上的五爪金龍與印玺分開的一剎那,層層白光如波浪般緩緩蕩開,漫延至整個大殿,那白光的中心,碎裂的玉印逐漸融化于光中,一點點,凝聚成一個頂上金黃的玉鐘。

那玉鐘在成形的瞬間轟然一震,霎時間,鐘聲四響,穿破了萬裏遼闊河山,緩緩回繞于整個三國大地!

“铛!铛!铛!”

三聲鐘響敲開漫天雲霧,千萬道陽光穿透雲層的遮掩毫無保留的灑向大地,絲絲縷縷的打在殿前,剎那間,滿堂金輝。

玉鐘微一旋轉,化為一道白光,輕飄飄的穿過大殿,沒入天際。

輕小的浮塵飄蕩在光束中,鋪下了一地暖陽。

窗外鳥啼聲悠悠劃過,潛入安靜無比的大殿,案前,孫權微微側着身子,輕輕的趴伏在案上,白淨的臉上畫了道柔柔的陽光,雙眼微微阖着,唇邊,笑意溫暖。

公元252年,東吳孫權病逝,享年七十歲,谥號大皇帝,廟號太祖,是三國時代統治者中最長壽的一個帝王。

傳說孫權逝世當日,天際有喪鐘聲傳來,震響了整片大地,而那之後,孫權身邊的傳國玉玺,卻也不翼而飛。

歷史之外,一束白光緩緩落下,化為一金色玉鐘落于青年手上。

施勳眼眶微紅,輕輕摩擦着玉身,微微低頭,溫柔的輕觸着玉鐘。

“無疾印毀,無疾力散,王者始于無疾,終于無疾,王權有逝。”

伸手接過玉鐘,河洛莞爾道:“此欲,乃王者無疾。”

“我知道了。”抽了抽鼻子,施勳抿着唇,聲音沙啞,“生老病死,天道輪回。”

白光于手中柔柔散開,渲染了兩人身形。

河洛手掌堅定的撫上施勳額頭,沉聲道:“師兄,我願與你同生共死。”

——三國卷:亡者無疾·王權有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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