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憶·小夜曲

第23章 回憶·小夜曲

那天宴會結束後,裴乘風和邵懷峥在書房裏談了很久。

裴雪意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只是父親來接自己的時候滿面春風。

年紀小小的他,看到父親的那一刻,并沒有立刻跑上前去,而是怯生生地拽着邵雲重的衣袖,問他:“哥哥,你今天開心嗎?”

他還惦記着父親給他的任務,臨出門前,父親跟他說過,他要陪哥哥玩,哄哥哥開心的。只要哥哥開心了,父親遇到的大麻煩就會迎刃而解,這樣媽媽就不用每天擔驚受怕的流眼淚了。

邵雲重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這一天過去了,他收到堆積如山的禮物,那些禮物随便拆開一個都是一套房子、一輛豪車的價格,但沒有一個人問過他開不開心,甚至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麽問過他。

大約在所有人的心裏,他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天生就是來這世上享樂的,怎會不快樂呢?

他垂下頭,看着裴雪意,露出一個尚算開心的微笑,“當然了,因為我收到了最有意思的禮物。”

姑且算是老天爺送給他的吧。

裴雪意松了一口氣,帶着完成父親任務的如釋重負。他說:“哥哥,我想送你個禮物。”

邵雲重有些意外,“你想送我什麽?”他打量着裴雪意,最後把目光投到他懷裏的粉紅兔子,“你該不會是想把這兔子送給我吧?”

裴雪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只是走出房間,在經過裴乘風和邵懷峥身邊時,問邵懷峥:“叔叔,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鋼琴嗎?”

一樓大廳落地窗邊有一架施坦威。

白天邵家請了樂團來演奏,現在樂團已經撤走,鋼琴是邵家的,現在孤零零地放在那裏。

邵懷峥笑着點了點頭。

裴雪意便抱着他的粉紅小兔,在衆人的目光中緩緩走下樓梯,向落地窗邊的那一架鋼琴走去。

此刻夜幕已深,賓賓盡散,布置華麗的廳堂經過一場賓主盡歡之後,略顯冷清寂寥,就連明亮的燈火都盡數熄滅,只剩下落地窗邊裴雪意頭頂那一盞。

那盞燈的光芒十分柔和,就那麽靜靜地籠罩着他,就像是為他鍍上一層靜谧的月光。

裴雪意将粉紅小兔放在琴凳旁,跟自己平齊的位置,讓它跟自己一樣坐着。這琴凳是成年男人的高度,他坐在上面,雙腿甚至是懸空的。

他擡手搭上琴鍵,旋律優美、委婉的曲調從他指尖流淌出來,細聽之下,還有幾分纏綿。

大廳內沒人,這音樂聲更顯的純淨、空靈。就像是深夜月光灑落的時候,有人等候在你的窗邊,專心只為你一人演奏,而也只有你一人能夠聽見。

邵雲重緩緩走下樓梯,腳步輕到幾乎沒有聲音。年幼的他是個破壞欲十分強烈的人,這種破壞欲可以毀掉他肉眼可見的所有美好事物。

但是在這一刻,他竟然從心底裏不想破壞這動人的鋼琴聲。這是唯二讓他心裏的破壞欲能夠停息的事物,另一個是母親留下的玫瑰園。

裴雪意竟然為他彈奏了舒伯特的《小夜曲》。

這個穿背帶褲的,知道《小夜曲》是向心愛的人表達情意的歌曲嗎?

中世紀的歐洲,當行吟詩人在戀人的窗前徘徊,他們在黃昏的光影裏,又或是朦胧的夜色中,撥動吉他、曼陀林的琴弦,歌聲纏綿婉轉,就是動人的“夜曲”。

邵雲重曾被母親逼着學琴,但他骨子裏不是個安靜沉穩的人,在琴凳上根本坐不住,只勉強學了點皮毛,必要的時候能彈下來一兩首完整的曲子就行。

但他母親有很高的音樂造詣,他在母親身邊的年月,被迫接受着音樂的熏陶。雖然演奏水平不行,但欣賞水平還行,他能聽出來,裴雪意彈得很好,至少在同齡人裏算優秀了。

他本來以為,這個穿背帶褲的,頂多給他彈個《生日快樂》、《小星星》什麽的。

“哥哥,生日快樂。”

裴雪意從琴凳上跳下來,看着幾步之遙的邵雲重,說出發自內心的祝福。

他很感謝哥哥一天的照顧。

這是父親的任務之外的,他真心想送給他的禮物。

邵雲重笑了笑,這笑容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真實的讓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他胸腔裏好像湧動着一種陌生的情緒,總之,感覺還不賴。

就在這一刻,時間走到了晚上十一點,大廳內的古董座鐘發出報時的鐘聲,這老古董的聲音依然清脆,又有些複古的味道,時間彷佛一下子來到中世紀。

邵雲重走近裴雪意,對他說:“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晚上十一點,我媽媽說的。”

提起來母親,他似乎很開心,攬着裴雪意的肩膀問:“你想要什麽?什麽都可以,我都可以送給你。”

裴雪意搖了搖頭,他沒有什麽想要的,他只想讓媽媽永遠開心,想讓他的小貓布布永遠陪着他,不要被拍賣。

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就是那麽單純,出于一個孩子最簡單直白的樸素心願。

那一天,裴雪意什麽都沒有要,在往後的日子裏,他也從未開口向邵雲重要過什麽。

可是在以後的許多年裏,許多的事情,都已經超出了裴雪意當初那個最簡單直白的心願,也遠遠超出了裴雪意的控制。

他無力掙紮,在那張網裏被越縛越緊,他妄圖求救,但是無人聽見他靈魂深處的聲音。最後他只能将利刃刺向自己。

直到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他當初交換出去的是什麽,而他最想要的又是什麽。

那天邵雲重的生日宴過後,裴雪意就和邵家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起初他只是被父親按時送來,按時接走,從不過夜。後來成了小住,慢慢的又變成了常住。

他在邵家常住後,邵懷峥說,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容易生病,一定要找個貼心的人來照顧。斓姨就在這時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慢慢變成邵雲重的影子,但有時候,又是邵雲重跟随着他。他最初牢記着要讨好邵雲重,但最後變成了邵雲重縱容着他的小性子。

邵雲重每一年的生日,當十一點的鐘聲響起,裴雪意都會為他彈奏舒伯特的《小夜曲》,這似乎成了保留節目。

落地窗旁邊那一架施坦威,自那天以後,就一直放在那裏,從未挪動,也再未被其他人奏響。因為邵雲重不再讓其他人碰那架鋼琴。

但是每年一次的《小夜曲》在十八歲那一年中斷,可能從此以後,也都不會再彈奏了。

因為裴雪意的右手不再像從前那般靈活,偶爾也會顫抖、發麻。

那一晚溫柔的月光、古董座鐘清脆的聲響,似乎永遠停留在過去了。

邵雲重偶爾也會遺憾,當年那個穿背帶褲的,當真不知道《小夜曲》隐秘的含義。

他想聽成年後的裴雪意再為他彈奏一次《小夜曲》,似乎是再也不可能了。

邵雲重仔細回想,其實是從一開始就那麽珍而重之嗎?

好像也不是。

最初他真的只是把裴雪意當作寵物來養,只不過別人養一只小貓小狗,他養了一個漂亮的小人兒。

他真正意識到裴雪意對他的重要程度,還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一件事。

兩人相遇的時候,裴雪意八歲,邵雲重比他大一歲,自然在學校也就高一級。

邵雲重想跟裴雪意在一個班,但他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貴降一級去裴雪意的年級,那就只能是裴雪意跳級來遷就他。

裴雪意從此以後,就跟他做了同桌,兩人不僅在家裏同吃同住,去上學也是一輛車,簡直如影随形。

那時候邵懷峥的商業版圖急劇擴張,正在吞并一家在本地紮根十多年的企業,其實本質上是一場惡意收購。

邵懷峥年輕的時候手段異常狠辣,做事不留後路,處處做絕。他在這場收購案裏使盡手段,為了達到目的,不留一分情面。

對方被逼急了,铤而走險,雇人綁架了他的兒子。

邵懷峥的大兒子邵千洲遠在國外讀書,他們就只能從小兒子下手。

但邵雲重極少在外面露面,只有一張幾年前的模糊照片流出來,再加上他天天和裴雪意如影随形,所以當綁匪們看到兩個小孩的時候,壓根兒分辨不出哪個是邵懷峥的兒子,幹脆将兩人都綁走了。

那時候邵懷峥為了低調,還沒給邵雲重安排那麽多保镖,本想着低調一些,目标也會小一些,沒想到就讓人鑽了空子。

這夥人大概不是第一次作案,所以很熟練的就使用調虎離山計 ,把邵雲重身邊的保镖調走了,又迅速制服了司機。

綁匪把兩個孩子丢進一輛面包車,手腳都綁上,還一人給蒙了一條黑布,嘴巴用膠帶封住了。

兩個八九歲的孩子,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是絕對的弱勢。全身被綁,還看不見,也不能說話,邵雲重在黑暗中感覺到,他們是在一輛車裏,并且車開得很快。

他知道自己是被綁架了,而且這些人在車上接了一個電話,不是為財而來,大概率是為了威脅他爸爸,企圖獲取別的利益。

既然這些人有利可圖,肯定不會傷他性命。他接受過專門的教育,在面對這種綁架時,他應該怎麽做,所以心裏還算鎮定。

裴雪意就在他身邊,他能聽到裴雪意因為害怕而顫抖的呼吸聲,但他手腳被縛,嘴也被堵着,什麽都做不了。

綁匪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地方,蒙眼睛的黑布扯掉,邵雲重因為光亮刺眼,眨了眨眼睛,看清他們在一個廢棄的倉庫。他立刻看向裴雪意,确認裴雪意沒有受傷。

這時兩個綁匪一人拿一把尖刀,分別指着他和裴雪意的脖子。一個綁匪挑起邵雲重的下巴威脅道:“小子,我跟你說,我現在把你的膠帶撕掉,你給我保持安靜,不準喊叫,聽到沒有。”

邵雲重配合地點了點頭。

膠帶撕掉,綁匪問邵雲重:“我問你,你們兩個,誰是邵懷峥的兒子?”

邵雲重知道這些人就是沖着“邵懷峥的兒子”來的,裴雪意是無辜的,他立刻承認:“我是邵懷峥的兒子。”

兩個綁匪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人眼中流露出一絲狠意,手中的尖刀又往裴雪意脖子裏送了一寸,“那這個怎麽辦?帶着是個累贅,不如?”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刀刃已經貼着裴雪意的脖子,在脖子裏割出一道血痕,裴雪意雖然被堵着嘴巴,卻顫抖着從嗓子眼裏嗚咽出聲。

邵雲重意識到他們的意圖,驟然瞪大眼睛,腦子嗡的一聲,幾乎是發自本能地厲聲喊道:“別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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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答應的雙更,沒有做到,今天補償大家。還有就是,更新經常拖,我感覺我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對自己日常的瑣碎事缺乏把控。本周的更新會維持穩定的,下周我可能會看情況改變一下更新頻率,到時候再通知大家。十分抱歉,感謝你們包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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