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

“虹姐,我不能。”光殊喘着粗氣,翻身,幾乎是滾下床的。牛仔褲和背心散在地上,他只穿內褲,坐在虹姐的蕾絲裙上。

“沒用。”虹姐臉上的笑一下淡了,像沖了二十遍的普洱茶。

她翻身而起,渾身燥熱,自後摟住光殊的脖子,在光殊背上蹭。光殊低着頭,兩手絞在一起,一頭的汗。

虹姐不耐煩,從光殊腰側探過去,紅指甲蓋包住,笑,“家夥都硬了……”

光殊身體向前,手撐地站起來,忙忙地抖他的牛仔褲穿。

“都到最後一步,慫了啊?”虹姐側身躺下來,手支着頭,拍拍床,“現在你來不來,都一樣了。街都逛了,酒也喝了,在龍哥那,就跟睡了是一樣的。”

光殊氣喘不定,手上亂,褲子兜裏什麽東西“咣當”掉地上了。

“什麽啊?”虹姐爬起來看,□□挂在床沿。

光殊撿起來,遞給她。

“勞力士啊,送我的?”

“虹姐,我今天搶的。本來想明天一早轉手,您要喜歡,就拿去戴。”

“蚝式表,哎呦,這是坐在寫字樓裏的高級經理戴的呀,我戴像什麽話。不過說起來,還真好看啊。”

虹姐把表戴手腕上,然後摘下來丢給光殊,“不符合我的氣質。”

“那我先去轉手了,拿了錢再給您買喜歡的。”

“送禮物啊,有心了小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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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虹姐。我,我不能。”

“是不能啊,還是不敢啊?”

光殊慌亂地套好背心,擰開門匆匆離開小旅館。感覺到虹姐的目光從窗口粘着自己,光殊四顧,然後朝右側走了。

走到黑暗裏,光殊蹲下來抽根煙,是他媽的想吐!

光殊抽完煙,在商場關門前走了進去,勞力士專櫃的櫃員看着他,一臉警惕,說話聲音都顫了。

光殊把劉影的表拿出來,叫櫃員拿一樣的出來。

看看價格,光殊呆了呆。他坐在保安亭裏,在很多個午夜目送她的紅色奔馳離開大廈。天天加班的女人,買得起奔馳,當然也買得起這樣的手表。

凡是都是有代價的。她幾乎沒有私生活,分秒必争地賺錢,周末也不休息,時常出差,在飛機上睡,醒了下飛機就來公司上班,這些是她高級的代價。

光殊從兜裏掏出一只巨大黑色山寨手機,櫃員明顯吓得不輕,一看不是殺傷性武器,摸了摸胸口,一副撿了一條命的樣子感激地看着光殊。

“支付寶能付嗎?”

“不好意思先生,本店只接受刷卡。”櫃員話音打滑。

“你幫我刷,我支付寶給你,快點。”櫃員趕忙把自己的卡拿出來,光殊轉賬給她,她刷卡買下這塊表。

光殊出門就把表盒丢進垃圾桶,用絨布細細地把被虹姐碰過那塊劉影的手表每個角落擦了一遍,包在絨布中放包裏。

而新買的那塊在衣服上使勁兒蹭了幾下,随手揣在褲兜裏。

“龍哥,光哥今兒搶了人一塊表,我這左思右想,覺得有點危險。要是那姐們兒報案了,咱們可不好弄啊。”一個瘦高的男人哈着腰,站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前,男人坐着玩手機。

“光殊?搶什麽手表了?”龍哥粗聲粗氣,嗓子好像被草酸灼燒過。

瘦高男人描述一番,龍哥說:“叫光殊來。”

一會兒,光殊接到電話,“小華。”

小華是剛才和光殊一塊的矮小男人,一身冷汗:“光哥,大事不妙!龍哥找你!”

光殊說:“今晚值夜班啊,有情況?”

“就那塊表!瘦子跟龍哥說了!我完犢子了,咱們現在非常時期,惹這種麻煩,那女的要是報警了,我絕對就拉倒了。光哥,哥!親哥!你得救我!”

“行我知道了,瞅你吓的,剛不是挺牛逼嗎。”光殊把劉影那塊表包在絨布中放在保安亭的桌子裏,拎起包就走。

龍哥僅能看見的那一只眼裏閃着陰骘的光,手表在他粗粝的手指中翻過來翻過去。“龍哥,我惹麻煩了?”光殊坐在椅子上,打開礦泉水蓋子喝口水。

“沒,這表,挺新的啊。”

“沒戴多長時間,能賣個九成價。”光殊說。

“行,賣了吧。”龍哥把表遞給光殊。光殊接過來,說:“龍哥,我的渠道轉手這塊表,絕對可以放心。數小,犯不着驚動你,到時候錢直接分給您手底下的兄弟們就行了。”

“去辦吧,不過以後還是不要這麽明搶的好,被順藤摸瓜抓着了,交易出問題,誰都擔不起這責任。你說呢?”

“當然。今天沖動了。”

“年輕人,哈哈哈。”龍哥拍拍光殊的肩膀,“年輕人。”

“不過龍哥,今天真沒惹什麽麻煩吧?”

“沒事,裏面的人已經查過了,沒報案。”龍哥沉沉一笑。

光殊眼皮掀起,嘴角凝固起一絲沉重。

光殊回到保安亭,伸手在桌子下的角落裏摸,表已經不在了。他在值班記錄裏掏出一張紙條,看完把記錄本一扔,靠着椅子向後仰去,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支付寶裏面餘額只有4塊57了。

劉影出差一周,回來之後,她哥送劉媽媽到她家裏來,順便把表拿給她。

“找着了?”劉影接過手表,随手放在梳妝臺上,“那保安呢?”

“保安你別管了,你以後就當沒見過那個人就行了。”劉巡說。劉影皺眉:“還當保安呢?”

“嗯,但他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你也就別主動挑事。”

“誰主動挑事了!我都進進出出大樓多少次了,忘帶車庫遙控他竟然都不放我進诶,說不合規矩。我本來還以為他是農村剛來城裏打工的,脾氣軸。但分明是地痞流氓嘛,這樣的人都能當保安,怎麽保障我們的人身財産安全?”

“你們樓裏不都有門禁嗎,加班的時候鎖好了。”劉巡暗暗把話題從光殊身上移開。

“知道了,每次都鎖着的。”劉影探身出去對衣帽間喊,“媽,我那條紅裙子給我熨一下,晚上要去老板家吃飯。”

“哪個老板啊,多大了,單身不?”劉媽媽三步兩步走來客廳問。

“何總,五十幾了,孩子今年上大學。”劉影哈哈笑。劉媽媽翻個白眼,扭頭就走。

過了會兒,劉媽媽出來,給劉巡使眼色。劉巡幹咳一聲,然後說:“我們先回去了,對了周末有時間來家裏吃飯嗎?”

劉影眼皮一掀,劉巡和劉媽媽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說:“幹嗎,又要給我介紹對象啊,又是你們隊裏的歪瓜裂棗。一天到晚不好好抓那什麽,連環殺手,還有心情談戀愛?不去。”

“媽我不幹了啊,絕對不幹了。”劉巡氣的,霍然站起來,拖着劉媽媽就走。

“影兒來啊,周日啊。”劉媽媽被劉巡拉着,回頭喊。

劉影擺擺手,送走母親和哥哥。她看看時間,洗澡換衣服。戴好珍珠耳環,化好妝,看見梳妝臺上的手表,拿過來擦了半晌,戴手腕上出門。

何璧成請公司幾個同事來家裏參加女兒的生日會,劉影剛跟何璧成一起出差回來,飛機上被邀請了,沒什麽事就過去了。

開車路上劉影想起何璧成。覺得他真的是罕見的紳士。飛機上溫柔地幫劉影要毯子,又輕聲與她談論,給她一些工作上的指點。

他這樣職位以及現代人的通病,是恨不得無時無刻不表現自己的手腕和能力。但他是向內收的。

何璧成住很大的獨棟別墅,房間外面是草坪,燈光夢幻。開門的是女傭,何璧成站在房間裏,旁邊一個高挑,長卷發斜披,非常西式的女孩子。

看見劉影,何璧成帶着女兒舒舒走過來,介紹雙方。舒舒眼線挑出去,暗沉沉的眼影,嘴唇塗成裸粉色。西式審美。

“劉姐姐好,姐姐好漂亮。”舒舒伸出手。

“謝謝你小美女,生日快樂。”劉影把手裏的方盒子遞過去,舒舒道謝,接過禮物。

宴會是比較無聊的,有人來找劉影搭讪,劉影就随口應付幾句。她沒有與人社交的意圖,漸漸旁邊就沒有人再來。何璧成周璇在客人中,看見草坪一角孤身一人的劉影,脫身去找她。

劉影在回郵件。

“還在工作?”

劉影擡頭,笑着答應了聲。

“還是年輕啊。”何璧成感慨,然後他把一杯酒遞給劉影,“再忙,工作跟生活也還是要分開,有男朋友了吧?”

劉影搖搖手機,“我男友。”然後把手機收進手袋,笑了。

“現在的女孩子都獨立得了不得,又有想法。我這個從小在國外長大的,回來反倒像是老古董。舒舒天天笑話我,傳統又老派。”

何璧成笑起來,很大的雙眼皮,眼角的皺紋折成非常溫柔的紋路。

劉影抱怨:“在年輕的一代眼裏,我們都是老古董,該被陳列起來,快快把世界讓給他們去揮霍。”

何璧成大笑,跟劉影碰杯。笑過之後問:“宴會沒什麽意思吧?”

“挺好的啊。”

“其實我也不喜歡,”何璧成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舒舒愛鬧。我反倒願意安安靜靜坐在書房裏看看書喝喝茶,難怪被叫成老古董。”

“何總很疼女兒,舒舒跟您挺好的吧。”劉影側臉看何璧成,中年男人,身姿挺拔,氣度風雅。

“孩子長大了,都到了帶小男友回家的時間了。現在看她所有男同學,都像假想敵。”何璧成感慨。全世界他最愛的就是女兒,但是女兒總要長大。

劉影笑了笑:“這才是出息呢,要像我,這把年紀了還帶不回去男朋友,我爸是心态好才睡得着。”

何璧成忍不住笑,劉影回了下頭,正好撞見舒舒的目光。舒舒溢滿狐疑的眼睛,看見劉影之後彎成月牙,沖劉影舉了舉杯。劉影舉舉手裏的酒杯,回過頭看何璧成,何止是你,你女兒也做好了随時上陣殺敵、定國安邦的準備。假想敵的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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