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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秋闱放榜這日,趙姑姑的夫君中了舉人,聽莺閣上下都為她高興。
想當初趙姑姑也是閣子裏有頭有臉的姑娘,她為了現在的夫君放棄了名流富賈,堂堂正正嫁做了秀才的妻子,并且為了供夫君讀書,日夜奔忙,承擔下了養家糊口的重擔。如今夫君一朝從平頭老百姓變成了舉人老爺,趙姑姑這麽多年的付出終于沒有白費。
趙姑姑來的時候也容光煥發,為了慶祝夫君中舉,中午她自掏腰包在聽莺閣擺了幾桌,請頭家和婆姨姑娘們吃飯。
只是吃到最後也沒見平時最愛湊熱鬧的橙露,頭家想起橙露昨夜喝了許多酒,不放心便吩咐姑娘們去看一看。結果橙露這一來,吓煞了所有人。
只見她渾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臉也腫脹如發面饅頭,若不是身型沒變,陸染險些認不出她是誰。
彩鳶一拍大腿,“橙露,你那日叫狗咬了,馮道長特意囑咐你不要飲酒,你肯定沒聽,你看你給自己喝的。”
白蘭關切道:“你這樣不行,快去找個大夫瞧瞧吧。最好是再找個人陪你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橙露點點頭,在姑娘們的席坐間打了個轉,最終将目光定格在陸染身上,“你下午有事嗎?”
陸染看看左右,指着自己,“我?”
“嗯。”
陸染萬萬沒想到橙露竟然會選擇自己,她向來看自己不順眼的,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認識馮杭道長,我還想再去趟青雲觀,請他幫我看看。”
陸染陪橙露去了青雲觀。
路上遇見阿松,阿松愉快地與陸染打招呼,顯然還不知道她與賀連尋之間的龃龉。
阿松,“你們這是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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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染,“青雲觀。”
“去那做什麽?”
“看病。”
橙露戴着面紗沒露出臉,阿松以為是陸染病了,“生病你去道觀做什麽?你哪不舒服告訴我,回頭我與公子說一聲,讓他替你找個好大夫。”
聽見提賀連尋陸染就來氣,她和橙露一起快步往前走,“我病沒病跟他沒關系!”
看着陸染的背影,阿松撓了撓頭皮,“剛才不還好好的麽,怎麽突然這麽大火氣。”
到了青雲觀,守門的小道士告訴她們馮杭正在偏殿煉制丹藥,由于橙露的模樣實在有些吓人,小道士進去通傳了一聲,便将他們引了過去。
馮杭所在的偏殿寬敞明亮,中間一個大大的煉丹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周圍的壁架上擺滿了看不懂的瓶瓶罐罐。而他此時正背對着門口,專注地拿着兩支草藥比對,聽見聲響才回過頭來。
馮杭已經從小道士的口中得知了橙露的情況,他擦幹淨雙手,檢查過一番道:“情況還好,我給你幾副丹藥,你吃下去後過幾天應該就能消退。但你不可再飲酒,切記凡事量力而行,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馮杭教育病人的時候很嚴肅,橙露向來怼天怼地,但遇到馮杭時偏偏乖巧如家貓,一聲不吭。
病看完,陸染謝了馮杭準備打道回府,然而觀橙露的模樣好像并不想走,仍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地望着馮杭。
“我們走吧。”陸染上去輕輕拉了她一下。
“等會!”橙露聲音雖小,卻給了陸染一記眼刀。
陸染乖乖閉嘴。
“還有什麽事嗎?”馮杭已經重新拿起了草藥,見她們沒走,擡頭問道。
橙露踟蹰了一會,“馮道長,你是在為什麽事煩心嗎?”
嗯,有嗎?陸染看看橙露,又盯着馮杭瞧了一會,她怎麽沒看出來?
馮杭卻突然嘆了口氣,“城中近來出現了種怪病,病人總是拉吐不止,吃藥也無濟于事,已經死了好幾十人了。我正在研究對症的丹藥。”
橙露吃驚道:“啊?那怕不會是瘟疫吧?”
馮杭神色凝重,“官府尚未對外宣布,不可胡言。”
既然他沒有否認,那便是了,陸染聽得心驚。橙露還想再打聽,馮杭卻不肯再言,只道她們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橙露又想争取留下來幫忙,馮杭本欲拒絕,卻耐不過她軟磨硬泡,恰好手頭事情的确多,女子又勝在心細,他便安排了橙露去守丹爐,陸染幫忙收拾丹藥罐子。
馮杭潛心研究着草藥和那些看不懂的粉末,陸染拿着紙和筆,一個一個的将丹藥清點計數。只是打開一個青綠色的罐子的時候,陸染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馮道長,這是什麽呀?好難聞。”
“哦,這個呀,是能讓人吐出來的丹藥。有時候有人吃錯了東西,比方說毒菇子、腐壞的食物這些,我就會用這個幫助他們把東西嘔出來。”
吃下去立馬就能讓人吐?陸染眨巴眨巴眼睛,“馮道長,這個可不可以送我幾顆呀?”
馮杭,“你要這個做什麽?”
陸染不好告訴馮杭,她其實是想拿這個對付賀連尋。若以後賀連尋再敢招惹她,她就給他下藥,哼哼,讓他吐個三天三夜才好!
腦子裏打着壞主意,陸染面上卻純良如小白兔,“哦,我是怕自己有時候吃錯東西,有備無患。”
馮杭不疑有他,“那你取一些便是。”
待到傍晚時分,陸染與橙露正準備回去,天空中突然雷鳴閃電,毫無征兆地下起了瓢潑大雨。站在道觀的屋檐下,陸染感受着這凄風冷雨,縮回了腳步,“怎麽辦,我們好像回不去了。會不會被頭家罵啊?”
橙露倒像是不甚在意,轉頭去問馮杭,“道長,這雨實在太大,馬上又天黑了,我們若是回不去,可否在道觀借宿一晚?”
馮杭感念她們今日的幫忙,想了想道:“嗯,山裏雷電交加,你們兩個女子也不安全,等明日雨停了再走吧。”
說着他轉頭吩咐道童,“給兩位姑娘備一間客房,還有其他被雨留住的信善,都準備好晚飯和休息的地方。”
聽了馮杭的答複,橙露悄悄抿唇,壓住了心頭的一絲雀躍。
秋雨時刻,更顯寂寥,眼見着同樣滞留的香客陸續被趕來的親友用馬車接走,陸染站在雨幕前發呆,“唉,冷暖有人系,風雨有人遮,真令人羨慕。”
“那是生在了好人家,咱們閣子裏的姑娘有幾個能有這種好命?”橙露難得沒挖苦陸染,拍了下她的手臂,“別看了,進屋吃飯了。”
此時此刻的賀府,一道驚雷破空而下,發出轟隆一聲巨響,賀連尋放下手中的筆,想起阿松方才說的話,微微蹙眉。他低頭繼續提筆,烏黑的墨汁卻掉落紙面,将才寫好的文字染的雜亂,賀連尋索性将紙揉成一團扔向牆角,盯着窗外的暴雨出神。
“道長,道長在嗎?快幫我看看我這只鳥,它好像中邪了!”
晚飯過後,陸染和橙露左右無事,便又與幾個道童一起去馮杭的偏殿幫忙。夜裏很靜,大家各司其職、專注認真,突然被這火急火燎的叫聲驚擾。
不久,小道士帶着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陸染擡頭一看,驚訝道:“阿松?”
“咦,陸染,你也在啊。”阿松像是不知道陸染會出現在這裏,他手裏提着個鳥籠子,直朝馮杭奔去,“道長,你快幫我看看,我家這只新買的鳥古怪的很,大晚上的竟然開口說人話,吓得我們府上老小都睡不着覺,你給看看是不是中邪了?”
馮杭接過籠子看了一眼,沉默了幾秒,“這是只八哥。”
陸染,“……”
阿松,“啊?不可能啊,八哥是黑色的,我家這只鳥分明是綠色的呀。”
馮杭很淡定,指着那鳥被雨淋到的一小塊,“你看,那裏掉色了。”
陸染,“……”
“呸!這鳥販子太壞,還說是什麽稀有鳥,竟然弄只八哥騙我!”阿松一點不尴尬,整個人還挺義憤填膺,很快又對着馮杭感謝道:“唉,原來是虛驚一場,還是道長您見過世面。天色這麽晚了,那我也不打擾您清修,這就回府去了。”
阿松路過陸染身旁,又狀似不經意道:“陸染,正好你也在這。外頭雨大我帶了馬車,要不送你們一起回去吧。”
陸染不想再沾賀連尋的恩惠,“沒關系,明天雨停了我們自己回去。”
阿松,“你們今晚要住在道觀?”
“嗯。”
“這是何必呢,我帶你們也是順路的事,再說你們兩個姑娘家,道觀也不一定住的慣呀。”
“你走吧,我不會跟你回去的。”陸染不再理會他,一門心事清點收拾丹藥罐子。
眼見阿松提溜着鳥籠還不肯走,橙露上前,“你到底是來看鳥的,還是來接人的?”
“我,我當然是來看鳥的。”
橙露做了個請的手勢,“那看好了,請回吧。”
有橙露的催促在前,阿松不情不願地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你真不用我送你回聽音閣?”
陸染裝作沒聽見。
看着阿松登上那輛用油氈布包好的馬車,馮杭又看了看陸染,笑而不語。
橙露跟着瞥了眼門口,“鳥中邪了?什麽借口,真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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