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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陸染在大庭廣衆之下親了賀連尋一口,她作為始作俑者若無其事,圍觀的姑娘們卻都看得臉紅心跳。
深閨女子哪見過這樣大膽的場面,雖嘴上不齒,夜裏一個人的時候又總是控制不住的想起。
尤其是賀連尋臉上那枚鮮豔的口紅印,仿佛一個烙印,刻進了少女們情窦初開的心。
蔡記胭脂鋪生意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更勝一籌,姑娘們求完姻緣再買上一盒胭脂,都期待自己也能快點遇到那個讓自己小鹿亂撞的意中人。
賀連尋自那日後,也常出現在聽莺閣,只不過他如今早出晚歸,總是要在夜深了,或者辦事的空檔才能來看陸染一眼。
有時他趕過來,閣子裏的媽媽告訴他陸染已經睡下,他便只是在樓下靜靜地盯着陸染的窗子看一會,再獨自離開。
今夜賀連尋下職的早,陸染卻托着腮不高興地看着他。
“真的不吃?”賀連尋将還冒着熱氣的牛肉羹和灌湯包打開,又确定似的詢問了一遍。
“不吃!”捏着肚皮上明顯多出來的一層肉,陸染憤恨地盯着這些美食,“最近你總是夜裏給我帶吃的,我都長胖了許多,你到底是什麽居心?”
意識到怎麽說都不對,賀連尋幹脆放棄,“好,下次不買了便是。”
陸染這才撇過頭去,不再理會賀連尋。
左右買都買回來了,陸染又不搭理自己,賀連尋本着不要浪費,便擡手拿起筷子與湯匙,兀自吃了起來。
辦了一天的差事,他确實有些餓了。
一口咬下去,熱騰騰的湯包香氣四溢間,汁水在唇齒間流淌。陸染很快也聞到了味道,肚子裏的饞蟲被勾起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陸染在心中暗罵自己,忍住,忍住就是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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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半晌後,嘴饞仍舊占據了上風,她磨磨蹭蹭地回過身子,态度比之前好上了許多。
“好吃嗎?”她眼巴巴地将賀連尋望着,又望望湯包。
“嗯。”賀連尋專心用飯,神色淡漠。
“那這麽多……你吃的完嗎?”
“吃得完。”賀連尋擡起頭,理所當然。
“……”
這人長得什麽榆木腦子,到底會不會溝通會不會聊天?陸染負氣般地把腦袋扭向一旁,灌了口茶,末了把杯盞狠狠地跺在桌上。
賀連尋被這“咚”的一聲震的一驚,愣了半天,才從旁邊拿起一雙新的筷子,試探性地遞了過去,“不過我确實有點吃撐了。要不,你幫我分擔些?”
唇角揚起得逞的弧度,陸染接過筷子,不忘警告般地瞪了賀連尋一眼,姿态擺的很高,“那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啊。”
“嗯。”賀連尋松了口氣,看來是蒙對了。
女子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之前怎麽沒發現呢?
聽莺閣打烊的時候,陸染将賀連尋送到門口,“明晚你下職的早嗎?”
“怎麽了?”
“蘇記的鮮肉燒餅,你要是下職的時候還開着門,記得幫我買幾個回來。”陸染笑眯眯道。
賀連尋側首看她,“不怕長胖了?”
摸着吃得圓滾滾的肚子,陸染揮了揮手,“這時候能不能不要說這麽煞風景的話。”
牽過黑瓷,賀連尋的面龐在月光下變得柔和,他沖陸染揚了揚馬鞭,“知道了,明晚等我便是。”
騎在馬背上的賀連尋,總給陸染一種經歷過沙場血戰風霜的沉斂。但如今陸染卻莫明從他的背影中看出一分松弛與随性。
陸染想,他與賀連尋,注定是要分別的。那就在這尚未分離的日子裏,随心所欲吧。
————
許久未見趙姑姑,自她做上舉人夫人後,就沒有再來聽莺閣授課。
第二日下午,陸染向頭家告了假,拿上幾盒最暢銷的胭脂,想要去看看趙姑姑。
聽說趙姑姑的夫婿已經被安排了官職,此時去拜訪,只有趙姑姑和孩子在家,最是合适。
然而到了趙姑姑家,陸染發現大門緊閉,門被人從外頭上了鎖。
不在家嗎?
陸染有些疑惑,她記得趙姑姑曾與她說過,每日的這個時候若是太陽好,她都會在家漿洗衣物。
今日太陽正好,卻未見任何晾曬。
可能是做了舉人夫人,這些粗重的活計再也不用自己幹了吧。
陸染沒多想,只是來都來了,便還是拍了拍門,“姑姑,趙姑姑你在家嗎?”
見沒有人回應,陸染打算改日再來,然而剛調轉步伐,卻聽到裏頭傳來了一個暗啞微弱的聲音,“陸染?”
“姑姑!”陸染趕緊回身,扒在門縫往裏頭看。
只見稀疏敗破的庭院內,趙姑姑伏在門框旁,正一點一點從屋子裏挪了出來。她的頭發淩亂,一條腿完全使不上力,另一條腿則戰戰巍巍地支撐着她往前騰挪。
陸染怎麽也想不到再見趙姑姑會是這樣一幕心酸的場景。她不應該是苦盡甘來的舉人夫人了嗎?
眼淚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轉,陸染扶緊門框,“姑姑,你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般情狀?”
趙姑姑卻沒有回答她,只擡頭道:“能給我拿點水和吃的嗎?”
“嗯嗯,好,你等我。”
陸染丢下胭脂,掉過頭跑出了小巷,她一邊抹掉尚未流下的眼淚一邊去了最近的一家粥鋪,買了些好消化的瘦肉熱粥和包子,又向老板讨了壺溫水。
在趙姑姑的指引下,她繞到了屋子的後門,從兩扇門縫之間,将熱粥一勺一勺地喂進了趙姑姑的嘴中。
待趙姑姑喝足水吃飽飯,陸染靠在門板上,望着狼狽虛弱的趙姑姑,低聲詢問道:“你的腿……是他打的嗎?”
趙姑姑苦笑一聲,“本來以為日子終于要好過了。但我忘了,有些人,只可同甘苦,不可共富貴。”
趙姑姑告訴陸染,她夫君中舉之後,兩個人高興了好長一段時日。但當他領了官職之後,态度便急轉直下,對趙姑姑也一天一天冷淡下來。
原來是他在官場中,同僚總是拿他夫人出生風月之地來取笑他,再一對比同期中舉的舉人,有的娶了比自己門戶還要高的女子,岳父大人在仕途上能夠提攜對方。
有的娶了富戶家的女子,日子過得滋潤富足。有的即使只是娶了個小戶女子,至少也不用天天受人嘲笑。
“所以之後的日子,他但凡喝了酒在衙門裏過得不順心,就還是會回來打我。”趙姑姑閉了閉眼睛,“不過打完後,不會再向我道歉認錯了。”
陸染憤然,“那你都這樣了,為什麽不報官?”
“還有孩子啊。”趙姑姑長長嘆了口氣,“我總要為孩子考量,不能壞了他的名聲。小牧的父親是舉人,小牧也不用再受委屈,未來也會好走一些。”
“姑姑,那你就寧願這樣委屈自己一輩子,哪怕是被他打斷了腿?”
頹然地靠在牆上,趙姑姑語氣低落,“不會是一輩子了,他要與我和離,我不同意,才會被他打成這樣鎖起來。”
趙姑姑的夫君因為相貌尚佳,在衙門裏待了一段時日,便有上級官員看上了他,想要将自己的女兒嫁與他。
但當得知他已娶妻,便提出要麽和離重娶,要麽婚事就此作罷。
“所以,他就回來逼迫我和離。我不同意,他氣得将我的腿打折,還帶着小牧搬了出去。”
陸染,“這是什麽狼心狗肺的東西,他這是打算把你活活餓死嗎?”
“不,他還不敢。”趙姑姑眼裏再沒了往日的光彩,指了指包在腿上的繃帶,“他找了郎中來給我醫治,每天也會回來送一頓飯,只不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熬垮我罷了。”
是呀,誰能保證他将趙姑姑的腿打斷了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呢?
時至今日,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逼迫趙姑姑和離。
可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在一窮二白的時候,他利用妻子養活自已供自己讀書科考。然而在飛黃騰達後,便立刻嫌棄起妻子無用,毫無留戀的一腳踢開!
陸染氣得咬住了後槽牙,“姑姑你不要灰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咱們不能就這麽遂了他的意。”
“是,我死也咽不下這口氣,當初是他指天發誓說要娶我……”
趙姑姑又與陸染說了許多,陸染怕她腿疼,待安撫好趙姑姑,還去街上買了許多吃穿用度和藥材遞給她,約定好明日再來看她的時間。
直到夕陽西下,陸染才與趙姑姑告別,往聽莺閣走去。
與此同時,賀連尋也在街邊買好了鮮肉燒餅,他動作輕柔地将燒餅包好,又怕冷了會影響口感,索性将燒餅塞進了懷裏,随後翻身上馬。
然而黑瓷方擡起前蹄,前頭卻突然被兩個帶刀侍衛攔住了去路。
來人面色嚴肅,向前一拱手道:“賀佥事,忠國公回京,還請佥事到紫金樓一敘。”
漆黑的眸子霎時間變得銳利,賀連尋如松柏般挺拔的脊背沒有一絲晃動,他睥睨着二人,薄唇微啓,“既然如此,前頭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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