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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聽莺閣的小厮不知陸染還在外頭,随手落了鎖。
更深露重,陸染發現回不去屋子,扭頭問賀連尋,“對了,你除了住在賀府,外頭還有旁的宅子沒有?”
賀連尋聽了一愣,随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耳朵微微發紅,“沒有。”
“不過我朋友有處閑置的宅子,離這不遠。”他很快又補充道。
離這不遠?那太好了,方便照顧趙姑姑!
陸染,“那屋子裏可有茶壺、被褥這些生活用具?”
“有,他每隔幾日安排人去打掃一次。”
“那……若是想要借宿一段時間,方便嗎?”陸染期待地問。
被陸染這麽直白地盯着,賀連尋突然感覺有些不大自在,但語氣十分肯定,“方便。”
“反正現在也回不去,那不如這就帶我去看看,走吧走吧。”
陸染來了興致,推着賀連尋往前走,迫不及待想要見見能安置趙姑姑的地方。
月色朦胧、孤男寡女,賀連尋不知陸染所思,不自覺地聯想到了什麽,一邊被陸染推得有些窘迫,一邊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到了地方,陸染環顧一周,宅子坐落在街角,雖然不大,但勝在獨立,周圍沒有擾人的街坊四鄰。
屋子裏頭也如賀連尋所說,收拾得幹幹淨淨。
陸染看了一圈很是滿意,不由望着賀連尋,“如果我想要接一個人過來借住段時日,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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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連尋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完全想岔了,咳嗽一聲以示尴尬,“什麽人?”
“趙姑姑。”
陸染索性将趙姑姑的事與賀連尋說了,末了她有些企盼道:“她現在的情況真的很需要休養,而且自打我來聽莺閣後,她對我也很是照顧,你不會不同意吧?”
賀連尋嘆了口氣,“走吧。”
“去哪?”
“既然是對你照顧有加的人,趁着夜裏無人,不如現在就将她搬過來。”
說完賀連尋叫來黑瓷,在馬背上,他向陸染伸出手,“上來吧。”
陸染将手交給賀連尋。
這是第一次,二人共乘一騎,在深夜無人的街道,陸染只能聽見四蹄疾馳和身後賀連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将趙姑姑安頓好後,已經到了後半夜。再有兩個時辰便要天亮,賀連尋看着陸染與趙姑姑的屋子熄了燈,才騎上黑瓷離開。
望着着已經熟睡過去的趙姑姑,陸染躺在她的身邊,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着。
不知是為趙姑姑的未來擔憂,還是在為自己的日後煩惱。
然而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賀連尋,想起他輕而易舉,打開了難住陸染好久的門鎖。
想起他踏入院落,在屋外安靜地等候陸染與趙姑姑,待陸染呼喚他進去,他又按住忙前忙後的陸染,一己擔下了所有瑣事。
“賀連尋好像還挺可靠的。”陸染突然咕哝道。
意識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她又很快晃了晃腦袋,拍了自己一巴掌,“再可靠有什麽用,清醒清醒,拿到賣身契就跑路,不能被男人沖昏頭腦!”
就這樣絮絮叨叨自然自語了好久,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陸染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之後的一段時日,陸染忙活的腳不沾地。她白日裏出門張羅胭脂鋪的生意,中途抽空拐幾個彎給趙姑姑送飯,傍晚再回到聽莺閣。
索性胭脂鋪的生意不錯,蔡大娘也如約兌現了分紅,當陸染将好幾錠銀子交入頭家手中時,也成功堵住了她想要張口罵人的嘴。
趙姑姑的夫婿似乎也在四處尋找她,只是他如今做了官又心中有鬼,不敢大張旗鼓。來聽莺閣打聽了幾次趙姑姑不在,便沒有再來過。
陸染見此情狀也松了口氣,不管怎麽樣,一切等趙姑姑養好了傷再說。
與此同時,朝廷內外人心浮動。
幾日前,禦史張朋等人突然上疏彈劾忠國公、曹如意,稱他們二人侵占民田。
然而奏疏呈上後,忠國公、曹如意立即到皇帝面前哭訴,稱奏疏之事本就是污蔑栽贓,一切都是內閣在幕後指使,意為獨斷專權、排除異己。
随後,他們二人又羅列了內閣的諸多罪狀。
皇帝得知後下令嚴查,經查,忠國公與曹如意侵占民田之事确實為子虛烏有,而禦史張朋近日來則與許嘉交往甚密。
皇帝大怒,立即将張朋下獄,并以“圖擅威權,排斥勳舊”的罪名将許嘉與李兆一起逮捕入獄。
一日之內,京城裏變了天,曾經權勢在握的內閣首輔許嘉轟然倒臺。
而忠國公史達、掌印太監曹如意則更加氣焰滔天。
紫金樓內,觥籌交錯。
忠國公與曹如意喝得滿面紅光,除去心腹大患,二人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春風得意。
曹如意舉杯敬向忠國公,“要我說,大人您這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确實精妙的很,許嘉那老匹夫還以為抓到了咱們的把柄,卻不曾想是你刻意給他挖下的陷阱!”
“哎~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勞,還多虧公公你日日在聖上跟前聽着動向。”忠國公将酒水一飲而盡,像是想起什麽,又将目光投向桌尾的賀連尋。
“不過這裏還有賀家小子的功勞,侵占民田之事,就是他找人透漏給張朋,結果許嘉果然中了套!”
“賀連尋,懷寧伯家的那個混不吝?”曹如意放下酒杯,用精明又陰柔地目光打量着他,“如果咱家沒記錯的話,你的哥哥是賀文泰?”
賀連尋起身,“是。”
“如今許嘉倒臺,你哥哥也算是前途盡毀。咱家想不通你不幫自家兄弟,卻願意跟着我們,這是為何?”曹如意盯着他,狐疑道。
賀連尋卻不直言,只嘆了口氣,“他與我并非一母同胞。唉,算了,家醜不可外揚。還請公公恕在下不能盡言。”
曹如意聽後皮笑肉不笑,出了紫金樓的門,便吩咐侍候在左右的幹兒子,“替我查一查賀家,特別是賀文泰與賀連尋。”
看似塵埃落定之下,實則暗流湧動。
曹如意的疑慮沒有打消,忠國公對賀連尋卻似乎賞識有加,在他的保舉下,幾日後賀連尋再次官升一級,由指揮佥事提拔為京衛指揮同知。
一年之內,官職實現數級跳,賀連尋幾乎又回到了趙将軍仍在時的風光,他是皇帝信任的臣子,忠國公的心腹。
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人邀請賀連尋去喝酒,他不再是無人問津的賀家老二,而是風頭正盛的京衛指揮同知賀連尋!
在又一場宴席中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聽着四面八方湧入的恭維之語,賀連尋也表現的志得意滿,愉悅受用。
待酒過幾巡盡了興,他才被人攙扶着送出了酒樓。
門外秋雨蕭瑟,寒風陣陣,與樓內的熱烈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賀連尋突然覺得厭煩至極,謝絕了早就為他備好的馬車,也推開要為他撐傘送行之人,一個人執意走入了重重雨幕之中。
直到周圍都靜了下來,只能聽見他一人的腳步聲,望着前頭無盡的黑暗,賀連尋終于斂住笑意。
低下頭,幾縷碎發掉落在眼前,遮住那晦暗不明的眸子,賀連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老師李兆已被投入大獄。皇帝下令,許嘉與李兆擇日問斬。
他是促成這一結局的幕後推手之一,眼睜睜看着這些發生,眼下卻只能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救下老師,死生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再次擡起頭,無力感襲卷全身,賀連尋甚至想着不如跟這吃人的世道一起沉淪,然而卻愕然發現,前頭竟不知何時多一盞微弱的光。
橙光色的光暈下,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破土而出。
踏近了幾步他才看清,那是陸染提着燈籠撐着傘,正站在雨中,關切地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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