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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陸染起初聽小鹿說想要去溫泉的時候,本來沒太在意,還想着既然小姑娘真的那般向往,那就帶她去泡一泡,再多叫些人去,這樣也熱鬧有趣。

因而她做好了打算喊上駱銀州和趙姑姑,白蘭和彤沫若是聽莺閣無事可以一起去那便更好。

總而言之,陸染設想的,是一場純女子的私密活動。

誰料小姑娘知道了第一個不樂意,搖着陸染的袖子使勁的說自己怕生,只讓陸染一個人陪她過去。

陸染這時候多少發現了些不對勁,但因小鹿年紀尚小,量她也鬧不出多大的動靜,無非就是玩鬧嘴饞這類的小心思,因而也沒有往心裏去,仍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直到翌日二人坐着馬車到達了傳說中的溫泉所在,一掀簾子,便見到賀連尋的坐騎黑瓷正悠閑自在地嚼着草料,發現陸染,還熟人似的朝她噴了個響鼻。

陸染這才恍然大悟,今日是上了誰的當。

“你什麽時候被他收買了?”坐回車裏,陸染狐疑地盯着小姑娘審視。

“嘿嘿。”小鹿笑得一臉心虛,讨好般抓住陸染的手,“姐姐,聽說溫泉很大的,他一個人也不會占咱們多大地方。”

這是占不占地方的問題嗎?

陸染只覺頭腦發脹,沒辦法與一個小娃娃說清楚道明白,她一個人坐在車上艱難抉擇。

下去,還是不下去呢?

下去吧,眼下光是隐約聽見裏頭嘩啦啦的水聲,她的臉上便已蒸騰起了一股熱氣,若是再往下深想……她突然驚醒,伸出兩只手猛然拍了拍臉頰。

……還是不要想了為妙。

可若是不下去吧,來都來了,這時候再回去未免太不給賀連尋面子,也掃了小姑娘的興。

正在猶豫掙紮間,陸染恍然聽見有一個人在外頭叫她。

“陸染,我臨時有事要先出去一趟。這裏我安排了明輝帶人把守,你與小鹿放心在裏面休憩。”

一個車廂之隔,賀連尋站在車轍旁,與裏頭的人交代道。

竟是要走?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變,陸染掀開了簾子立馬下了車去,見賀連尋一副馬上就要出發的架勢,身後還跟着兩個侍衛打扮的男子。

“可是有什麽急事?”陸染問他。

“沒事。”賀連尋微笑,随意般道:“不過去見一個熟人,你們先進去,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就回來。”

由于賀連尋說的實在輕松,陸染稍稍提起的心随即也放了下來。

輕撫上陸染的肩膀,賀連尋示意外頭風大,可以帶小姑娘快些進去暖和暖和。

眼下雖立了春,但這幾日氣溫又驟降了幾分,越發有些春寒料峭的味道。

陸染依言拉着小鹿走進泉眼的入口,再回頭時,便聽一陣響亮的馬蹄聲掠過,旋即朝山下的方向行去,不一會兒,賀連尋帶着幾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走了,除卻外頭把守之人,這下就真的只剩下陸染與小姑娘。

整個溫泉山莊很大也很空曠,她與小鹿走在其中,悶悶的回聲響徹整個空間。

不會有三個人泡在一個大池子裏的尴尬場景,她們可以肆意在泉水間嬉鬧。

也不會再有陸染方才預想的緊張與無措,她本應該松一口氣,可不知怎的,卻倏然生出股悵然若失之感。

原來都是自己想多了嗎?

默默撩起一捧泉水潑在臉頰,陸染将整個身子都沉于水下,只露出個腦袋出來,看顧着小姑娘玩耍。

自作多情的感覺可真不怎麽樣。

賀連尋遇上的事,并沒有他對陸染說的那麽簡單。

山中一處偏僻的涼亭,賀連尋此時正與馮杭對坐,二人選擇這個時候出來吹風,自然不是因為什麽閑情逸致,而是實在事出緊急。

彭虎近來攀上了貴妃娘娘的高枝,行事越發恣行殘暴。為了向上爬,恨不得将擋了他路的人都碾死在泥土裏。

曹如意如今勢力不如從前,他就迫不及待的将目光投到了他的頂頭上司,錦衣衛指揮使方彬的頭上。

概因他目前只是副指揮使,方彬的存在阻礙了他的升遷之路。而方彬此人行事低調,不如彭虎會弄權邀功,彭虎又有貴妃娘娘撐腰,因而更得聖寵。

為仕途更進一步,彭虎借方彬前段時間新蓋府邸之事,誣陷他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專供皇家木材作為自己新宅的木料,給他冠上了一個“私納官木”的罪名。

将此事秘密禀報到皇帝那去,他竟成功将人下了诏獄,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但這事本與賀連尋無關,壞就壞在有人看不下去彭虎颠倒是非,站出來要為方彬作證,還他清白。

這人是官家的一位漆匠,方彬新建府邸的時候曾多次請他幫忙,他對皇家官木最為了解,堅稱方彬沒有用官木,而是普通的銀杏木。

這事最終鬧到了皇帝那裏,皇帝最終下令三法司共同會審此案。

馮杭,“彭虎為規避風險,聽說已将那工匠屈打成招,要他承認本次為方彬申冤乃為人指使。”

賀連尋,“他想将矛頭指向我,說是受我指使?”

“不錯。你之前便與他有龃龉。本次回來,又拒絕與他合作,他早已視你為眼中釘。”

馮杭鎖眉思慮一番,繼續道:“三法司都懼怕彭虎,不想日後被錦衣衛記恨報複,若真是如我所說,審案時他們恐怕不會偏向于你。”

賀連尋點頭,“官木和漆匠這事查明不難,只是需要些時間取證。”

“對,但聽說不日即将會審,留給你時間并不多。”

賀連尋坦然,“時間不夠就去诏獄受番皮肉之苦,有你和老師在外頭,我不擔心出不來。”

被噎的一時半會沒說出話,過了片刻,馮杭才搖頭道:“你倒是看得開。”

不怕事,才能成事,賀連尋深知這個道理。

“連诏獄的消息都能為我打聽出來,馮仙師神通廣大,我有什麽好看不開的?”

馮杭,“你知道我無心朝堂之事,不過是與人行善,一些人賣我個面子而已。你又與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站起身來鄭重拍了把對方的肩膀,馮杭是個好人,也是個通透之人,二人的默契是在波雲詭谲的皇宮中一點一點磨合出來的,官場上除了老師,無人可以替代。

與馮杭分開之後,賀連尋又秘密去了趟工部和方彬的府邸,雖嘴上說全靠老師與馮杭,但他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

身家性命,還是要自己對自己負責,畢竟他現在也有了想要一起攜手相伴之人。

待到一切都查出了些眉目,賀連尋心中也有了底,再策馬回到溫泉山莊時,已然月上中天。

估摸着陸染與小鹿已經睡下,賀連尋想起今日休沐,他帶人來此地本來的意圖,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在泉水中簡單的将身體清洗幹淨,當他帶着水汽推開卧房門的時候,果然一大一小已經熄了燈。

山莊雖只有一間卧房,卻很大,依次擺放了好幾張床鋪。

适應了黑暗後,賀連尋走到陸染的床邊,本意只是想看看她,卻不料陸染并沒有睡熟,聽見響動便坐起了身。

“你回來了。”陸染揉了揉眼皮,看向賀連尋,“今日怎麽這般晚?”

“一點小事耽擱了了。”

“哦。”

看她迷糊的樣子實在可愛,賀連尋忍不揉了揉他的頭道:“睡吧,時候不早了。”

“嗯。”

重新躺回了床鋪之上,陸染之前一直記挂着賀連尋未歸,即使睡着了也不踏實。眼下見他回來,自己一顆心也落了地,拉上被子便準備美美的睡上一覺。

誰料剛閉上眼睛,旁邊就響起悉悉索索的一陣響動,賀連尋竟在挨着她的床鋪上也躺了下來。

二人的距離極近,只有手掌寬的縫隙。

這和同睡在一張床上有什麽區別?

重新睜開眼睛,陸染從被子裏伸出手推了他一下,“你睡這麽近幹嘛,你離遠一點,那邊還有好多位置呢。”

“不去。”賀連尋這個時候怎麽可能聽她的,帶着水汽湊過身來,在她的唇角印上一吻,“就這樣,快睡。”

陸染被突如其來的溫熱燙了一下,随即猶如被人偷襲,憤憤地将賀連尋望着,沒有什麽攻擊性,卻帶出幾分嬌嗔。

賀連尋嘆了口氣,“你再這麽看着我,我可就真睡不着了。”

深夜寂靜,四目相對,連聽覺都變得更加靈敏。

賀連尋的喘息聲近在咫尺,鬼使神差的,陸染竟覺得這聲音好聽又蠱惑。

心髒緊跟着漏跳了一拍,陸染動作快于大腦,竟一點一點朝賀連尋貼近過去。

眸底劃過一抹暗芒,賀連尋不再克制,反手箍住了陸染的窄腰。

就在對方滾燙的氣息即将撲面而來之際,陸染卻驟然清醒,伸手抵住了他。

“賀連尋,我怕疼。”陸染沒頭沒尾,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面上還顯現出了些糾結和委屈。

賀連尋腦子出現了一瞬空白,“什麽?”

陸染嘟起腮幫子,“你明明聽懂了,你不要假裝聽不懂。”

“……”

“……是真的,很疼嗎?”

“……我也不知道。”他上哪知道去。

他現在這個情況,談這個簡直就是人間酷刑。

“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不是不願意,就是有點害怕。”

女子睜着無辜的眼睛,氤氲的眸子裏蒸騰着霧氣,軟軟地躺在賀連尋的懷中,好似完完全全的信賴,只要她說怕,他便真的不會再動她。

……連他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

松開手,艱難地翻了個身,“那既然怕……就再等等吧。”

“賀連尋,你生氣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麽突然背對着我?”都不抱她了!

“……”

“說呀,你不說就是生氣了。”

“……我有點……難受。”

“心裏難受嗎?”

“不是。”

“那是哪裏難受啊?身體有什麽地方不舒服了?”陸染這個時候突然緊張起來,騰挪了幾下就要過來查看賀連尋的情況。

微涼的發絲垂下,輕輕地拂過賀連尋的側臉,激的本就氣血上湧之人更加不好受。

語氣中甚至帶了點懇求,賀連尋道:“你乖乖睡覺,也別老跟我探讨那事,我冷靜一會就能恢複。”

後知後覺知道他在說些什麽,陸染霎時憋了個大臉紅,又趕緊原路退了回去。

“睡覺!”陸染立馬裹緊被子,終于不再言語,給今日的對話畫上了一個不太圓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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