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顯靈
顯靈
第二日。
昨晚和同事們團建,喝酒猜拳,鬧到淩晨兩點,今早陸川息爬起來,只覺得頭疼欲裂,趕忙念了幾個清心決才勉強緩和。他看一眼時間,連忙起來穿衣,哪吒行宮沒有特定工作服,當保安的裝束還是與常人有所區別。洗漱整理,穿衣戴帽,又是帥小夥一枚。
他趕去景區,果不其然看見自家同事們只有齊子為一個在崗上,看見他還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八點很快便到,游客湧入,陸川息忙着和臨時保安們一起維護秩序,自然也就沒發現,有一行人正在不懷好意的接近。
“少爺,這就是陸川息最近在打工的地方。”
保镖俯着身狗腿道,讓坐在跑車上的陳益波冷哼了一聲:“在景區打工?做保安?呵,越來越落魄了啊,只可惜,得罪了我,這份工作也別想留下!”
他身旁的女人連忙挽住他的胳膊,小鳥依人:“陳少~你要做什麽嘛,你答應了人家只是來看看他的落魄樣子的~”
陳益波不耐煩地推開她:“笑話!得罪了小爺我,還想讨好?上次那個雷,肯定是他搞的鬼。管他是城h……還是哪吒廟,能鬥得過我陳家?”
他越說越氣:“不過是一群裝神弄鬼的家夥,哪吒這種小孩子才看的東西,也建個廟,真是笑死人了!你們,去把陸川息抓出來,然後我們一起,砸了這破地方!”
女人花容失色:“陳少!”
然而陳益波心意已決,甚至還下了跑車:“我倒要看看,那個穿開裆褲的毛孩會不會降雷劈我!”
于是,當保镖們拿着鐵棍氣勢洶洶的沖進來時,陸川息瞬間就反應過來事态不妙。他停下調解一對游客夫妻的糾紛,擋住幾個找麻煩的保镖:“你們要做什麽!”
“陸川息,”陳益波在保镖身後露出頭來,露出個得意洋洋的表情,“看看你這狼狽的樣子——很可惜,就算是當最下等的保安,你也沒資格了!”
“——給我砸了!”
他趾高氣揚,一聲令下。
保镖們立刻揮起鐵棍,将周圍的木制欄杆砸得粉碎,塵土飛揚。周圍的游客頓時驚慌失措,狠狠四散而逃,想必要不了多久,哪吒行宮得罪了陳家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翠屏市。而陸川息站在原地,氣得眼眶發紅渾身發抖,明明他剛剛開始新的生活,已經打定主意來日再算賬的,為何又要破壞他來之不易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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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着,竟是有絲絲縷縷的魔氣從他身上冒出,然而下個瞬間,他忽有所感,猛地擡頭看去!
“锵!”
剎那間,狂風驟起,陳益波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一眨眼,一柄冒着紫火的長槍就貼着他的頸脖,深深戳進了水泥地裏,讓那肌膚都微微被劃開,只要稍有偏移便是血液噴濺。
他的身上,一個身着紅衣的少年雙手握着長槍,紅綢雙髻,黑發齊肩,容貌明豔而表情狠戾,周身圍繞着鮮紅的混天绫,金圈套在手腕之上,腳下火焰燃燒。
——少年武神,哪吒。
陳益波頓時大腦一片空白,而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就連陸川息也愣在了原地,那群保镖們更是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少年抽出紮入地上的長槍,直直又朝地上的陳益波刺去時,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朝旁一滾,驚慌失措:“饒命,饒命啊!”
“誰給你的膽子,”哪吒模樣的少年一字一頓的說,聲音沙啞而狠戾,“來小爺的廟裏挑事?”
院內頓時狂風大作,武神磅礴的威壓将所有人的腳步定在原地,而直面這份恐怖的陳益波更是差點尿了褲子,眼淚頓時就下來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太子爺……”
“現在想起來叫太子爺了?”齊子為走了過來,表情嚴肅,終于不再是那副老好人的樣子,“私闖景區,毀壞財物,難道是陳家的少爺便能無視法律麽?”
哪吒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露出個玩味的笑,在陳益波看來略有些殘忍:“既然人間的法律管不了你,那我的如何?”
祂的火尖槍向下,在陳益波的慘叫中,輕輕點了點對方的眉心。
“你的神魂将受烈火纏身,不得安寧之日。”哪吒居高臨下,揚聲宣判。随即,祂轉身,看向一衆吓傻了的游客信衆,道:“你們也看到了,此為一報還一報,不算我喜怒無常,亂造因果!”
“太子爺……”有人猛地反應過來,連忙呼喊:“太子爺深明大義,明辨是非!”
陳益波作為陳家三少,早在翠屏市作威作福多年,民衆對他很是不滿。然而即使如此,礙于陳家勢力,也沒有人敢公開表露對其的惡感。但說得好啊——世俗治不了他,就讓神仙來懲戒吧!
一份份信仰之力從這想法中抽離,投入哪吒胸膛中。
然而這時,哪吒卻頓了頓,偏頭往外看了眼,忽地眸光閃動,下一秒就在原地消失不見,只有滿懷恐懼的陳益波在地上打滾尖叫着。下一秒,喬燭就跨進門檻,見到這番亂象,微愣一下,然後無奈地嘆口氣:“還真是,亂來啊……”
他走到陳益波跟前,随意地手一揮,就給他的保镖們定住。然後,這年輕人笑吟吟地說:“啊呀,這是怎麽弄的,陳少爺不小心砸到了咱們景區的房子,怎麽還滿心愧疚、痛哭流涕了呢。”
他笑着無視在陳益波眉心燒着的三昧真火,那蝕骨的幻痛正在折磨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讓他涕淚滿面,痛苦難言。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只要陳少爺原原本本地把這些損壞的部分賠償了,再好好地給我們家受驚的員工道個歉,也就沒事了,無需這麽愧疚……”
“我道歉,我道歉!”陳益波幾乎是尖叫出來的,而随着他這句話出來,他眉心的三昧真火也順勢消散,終于換得喘息之機。
眼見事情圓滿解決,喬燭笑意不變。他拍了拍手,似乎是祝賀事情落幕,就見那些被陳家保镖們砸下來的瓦片木塊,瞬間從地上飛起,重新拼回原來的位置,修複如新。
而下個瞬間,陳益波感覺眼前一黑,毫無形象地被喬燭提着後頸站了起來,竟是突然來到了哪吒行宮門前的空地,眼前,一群游客驚疑不定地看着他,還有一架攝像機正在亮着紅光。
“諸位,”喬燭高聲道,“咱們的陳家三少爺做錯了事,心懷愧疚,正在道歉呢,還請各位都來見證見證他的悔改,要是留下影像記錄就更好了。”
群衆頓時一片嘩然。
他們聽到了廟內的動靜,已經驚疑不定準備打道回府了,卻不想事情居然是這樣發展,這年輕人也不怕被陳家報複……然而饒是這樣想,不少膽子大的旅客還是拿出了手機,偷偷錄像起來。
而喬燭則松了手,陳益波腳下一軟,直接跪坐在地,狼狽不堪:“哎呀,陳少爺怎麽就跪下了呢?行此大禮,想必太子爺也會看到你的誠意吧。”
陳益波咬咬牙,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我……道歉,不該砸毀哪吒廟,不該……欺辱陸川息……”
“還有呢?”喬燭追問。
陳益波閉上眼,控制不住地吐露:“不該強搶婦女,不該嫖//娼,不該參與地下交易,不該私下投毒……”
他每說一個“不該”,群衆就掀起軒然大波,已經有人撥打了110,甚至挂上了直播,群情激憤。
拍照聲此起彼伏,而陸川息在人群中怔愣地看着這一幕,身上那一縷黑氣無聲地消散了。
陳益波和他的保镖最終被警/察帶走,對方似乎認出了喬燭,又不敢接近,只好隔得遠遠地朝他拱了拱手,後來又覺得不妥,連忙改為雙手合十的佛禮,讓喬燭無語凝噎。目送一行人離去,喬燭轉而看向沉默的陸川息,道:“如何?”
陸川息的表情複雜:“我……我還不夠強大。”
“好好跟着黃佳佳學吧,日子還長着呢。”而喬燭說,轉身走進廟內。
陸川息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最終,下定決心一般握緊了拳。
他不知道的是,走入廟內的喬燭,稍微往旁拐了一拐,就見到躲在陰影裏幽幽出聲的李半音:“确實有魔氣,那孩子大概是死魔轉世。”
喬燭面無表情:“所以,這就是你沒有第一時間制止的原因?”
李半音噗哧一聲笑出來,朝喬燭眨了眨眼:“怎麽,擺出這份道貌岸然的姿态,這不是你默許的麽?”
“咱們‘過去佛’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利己主義,冷情冷心呢~”
喬燭似笑非笑:“總比你的名聲好聽些,‘半截觀音’。”
偷吃如來佛祖燈油的白毛小鼠,修道成精,卻是如此邪異的女妖姿态。自诩為“半截觀音”,下凡又作“地湧夫人”,勾引唐僧,妄造殺孽,最終被哪吒李靖捉回天庭。
李半音對他語氣裏的輕蔑不置可否,轉移話題:“今日那個,那确實是兄長的顯靈。不過只是暫時離體的神魂,而且相當虛弱。”
半截觀音在天庭偷吃燈油,被饒過性命後,便知恩圖報,拜李靖為義父,哪吒為義兄。此刻她口中的“兄長”是誰,不言而喻。
喬燭點了點頭:“和我了解的差不多,只是沒想到,他還是這樣沉不住氣,一遇到挑釁就親身上陣了。”
“這也算是一種可愛不是麽~”李半音掩嘴偷笑,然後感覺自己被冷冷看了一眼,連忙補充:“我是說,感到懷念。”
喬燭收回目光,裝作無事發生:“我今日離開,是去定做了個許願箱。以後你我輪流實現祈願,應該能幫他更快的凝聚神魂,重歸世間。”
“早該這麽做了。”李半音嘀嘀咕咕。幫哪吒完成信徒祈願,她也能被算作從神,沾點功德,對于跟腳不佳的她來說,實在是穩賺不虧的買賣。
許願箱放在主殿神像的腳下,為信箱樣式,配備法術,喬燭和李半音都能随時查看。之前陳三少的事情,讓許多準備進來參觀的游客都打道回府,但也有不少是聽說了哪吒顯靈,連忙前來參拜的,兩廂加減下,甚至比平時的人還多了些。
而游客信衆們發現許願箱後,紛紛買來紙筆,寫下留言,投入願望。起晚了的黃佳佳一來,就瞪大眼睛聞到了商機的味道,急匆匆地跑去定做專用的祈願小卡片。
然而,她的卡片還沒做出來,哪吒行宮就一夜爆火了。
——第二天,翠屏市傳來消息,陳家三少爺陳益波已被刑拘,同時整個陳家因為偷稅漏稅被立案調查。
牆倒衆人推,公衆一片嘩然中,昨日哪吒行宮外陳益波的“忏悔”視頻瘋狂流傳,同時還有當事人詳細描述了廟內哪吒顯靈的全過程,認為這兩件事絕對有脫不開的關系,也許就是哪吒顯靈,匡扶正義。這下不僅是市內,連市外也驚動了——三太子哪吒誰人不知?雖然不知顯靈真假,但去行宮參拜一番,總不是壞事吧?
于是,次日,陸川息打開門,發現外面人山人海時,徹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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