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火焰
火焰
洶湧的魔氣沸騰。
鮮血凝成的人形緩緩朝他們爬來,讓喬燭解開手上的佛珠,眼底浮現金光。然而那魔卻笑得更厲害,幾乎要把臉分為兩半,下一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出現在渾身火焰的朱娣身後。
紅色染紅了妖怪的紅衣,鳥雀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就斷了氣。那血液化作的魔身閃身避開喬燭擲來的念珠,舔了舔嘴唇,滴着鮮血的利爪就要伸向小和尚釋無涯。就在他将要碰到釋無涯的一瞬間,一把乾坤尺從天而降,他的手臂頓時灰飛煙滅,呲牙咧嘴,卻因此躲開了又一尺的襲擊。
喬燭表情不變,取一半念珠戰鬥,一半懸浮腦後化作佛光,乾坤尺飛回手中,再于空中盤腿坐起。剎那間墓室內光芒萬丈,佛光普照,衆人頓覺精神恢複,連忙祭出自己的武器,擺出迎戰姿态。
而那血魔見狀,卻毫不意外,往後退一步,發出嘶啞的嗡鳴聲音:“沒想到,再見會是這樣落魄的局面啊,‘燃燈古佛’。”
燃燈古佛?!在場所有人都猛地看向喬燭,特別是那幾個和尚,眼珠子都要驚出來了。
——那個和“現在佛”阿彌陀佛、“未來佛”彌勒佛并列的,“過去佛”燃燈古佛?!
雖然這位佛祖由于是“過去”,已經不常現世,供奉寺廟也不多,甚至許多普通人不知曉祂的存在。但在場衆人都多多少少和宗教沾點關系,怎麽能不清楚這個名字的意義!
而喬燭哼了一聲,眸光很冷:“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啊,‘天魔’。怎麽,千年前被我打落淵下,于是弄來這麽個軀體,要一雪前恥了?”
千年前的第四次量劫,萬魔複蘇,禍亂世間的除魔神羅喉外,還有煩惱魔、蘊魔、死魔、天魔四位。這四魔中,又以天魔最暴虐殘忍,分/身衆多,常以附體他人、降臨于世為樂,當初還是佛道聯手,由菩提老祖、燃燈古佛與太上老君一同,聯合天庭天兵将其鎮壓,才堪堪終結對方的行惡。
然而卻不想,随着靈氣複蘇,萬魔淵的封印松動,這糟心玩意也跑了上來,重新附體在這入魔的王爺身上——不,或許說,一開始那王爺召喚出來的就是祂!
“你的分/身居然共享記憶?這可出乎我意料,我以為你們只是共用一副愚蠢的腦子思考呢。”喬燭譏諷。
而天魔也笑:“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轉世投胎後,法力消退到如此境界,只能用無聊的廢話來拖延時間了麽?——何不繼續在你的靈山藏經閣呆着,做個佛門裏清修的‘過去佛’享人香火呢?”
祂一邊說話,一邊就出現在了清旸道長的身前。清旸道長反應很快,手中的地煞火瞬間呼嘯而上,卻被天魔輕松拍開,甚至還惡趣味地在清旸道長眼皮子底下,直接将那深色的火焰一掐,地煞頓時熄滅。清旸道長頓時臉色煞白,吐出一口鮮血。
而祂見好就收,躲開喬燭的又一顆念珠,露出笑容:“想要用這個将我燒掉?做夢吧,雖然我的分/身能力低微,也不是你們這種普通的火焰能奈何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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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燭的周身佛光更甚,周身綻開朵朵金蓮,似乎确實拿他沒辦法:“哦?所以,你是在這裏刻意蹲守我?”
“那倒不是,但既然遇到了,也是一種命運吧,”鮮血凝聚的人形咧嘴大笑,“呵呵,要用你的幽冥鬼火麽?不,你做不到——”
“你是‘燃燈’,是火的承載物,你的火焰是那樣柔弱,只能提供毫無是處的光明和指引。你能渡人,渡鬼,了卻執念,通曉往生,卻滅不了邪障,造不了殺孽——因為你是佛祖啊,普渡衆生!”
祂的表情猙獰起來。
“我說得對吧?即使轉世投胎,抛卻佛性,你也依舊是那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羸弱無能的燃燈——”
“——你當然說錯了。”然而喬燭卻打斷他。
然後,忽地勾唇一笑。
不知何時,那盞靈鹫宮燈被他捧在了懷裏,一瞬間內,那點灰色的幽冥鬼火就熄滅,轉而啪地一聲,燃起新的。
天魔嘲諷的話語在嘴邊,突然就卡了殼。
那是一種純粹的火焰,熱烈、澄澈,産自人的五髒肺腑,于是有着心的熾熱溫度。那火又是精粹的、暴虐的,能夠焚盡一切,雖然比起那些神火還有些距離,但在此刻的場景下,也勉強夠用。
——那是三昧真火。
準确來說,是哪吒的三昧真火。
天魔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心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灼燒疼痛。祂不可置信地轉頭,見到一個黑發雙髻、身纏紅绫的少年踏風而來,長槍上燃燒着火焰,貫穿了天魔的心髒,表情冷厲,瞳中有光。
而随着那槍上的火焰沾染到天魔的軀殼,就迅速擴散開來,血液凝聚的人形迅速地被焰光吞沒,尖叫嘶吼,盡數潰敗,最後連一片飛灰都沒有留下。
而與此同時,喬燭腳下的金蓮也綻放開來,裏面躺着昏迷的鳥妖朱娣,身上的傷口已經在佛法下愈合,只是神魄有些不穩,暫時閉眼昏迷。
“我的确是沒什麽用的燃燈,”而喬燭望着天魔潰散的身影,忽地笑了笑,眸裏那點冷色褪去,“不過,我家的小孩很有用啊,你說是吧。”
他看向哪吒。
少年武神把火尖槍抽出來,皺了皺眉,似乎想要反駁幾句,卻不敢對上他的視線,便幹脆迅速地消失在了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喬燭:……囧。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從空中落下。衆人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發展看傻了,各個盯着他都是瞪大眼睛的模樣,喬燭也沒理他們,轉而轉身,看向後面擠擠挨挨的怨魂們。
“謝謝你們幫我影響祂的心神。”
——之前天魔那麽啰嗦地說了一長串,除了對方本來就屁話多以外,還有這群嬰靈竭盡全力地用怨魂的力量影響祂的心神,為他拖延時間。不然,喬燭沒有那麽充足的時間召喚外援。
這樣想着,他從怨魂重重包裹的地方,取出自己黯淡的幽冥鬼火,将其替換入燈內。溫柔的灰色燭火将這些面目全非的嬰靈們照亮,讓他們有些難堪地互相躲到同伴的身後,然後,又被喬燭伸出的手吸引出來。
“接下來,就讓我渡你們去彼岸吧。”
燃燈古佛輕聲說。
——與此同時,守在黑暗外的那撥人們忽然精神一振,發現眼前巨大的黑“碗”正在一點點消散,不由得長松一口氣,又有點悵然若失。
要是他們能更勇敢一點……
而墓穴內,衆人一時看呆。
黑發及肩的年輕人背後的佛光未散,腳下生出朵朵金蓮,照亮這滿地骸骨。他手中舉着一盞琉璃燈,口中喃念梵音,萬千嬰靈圍着他旋轉,化作星星般的光點,光芒彙成半透明的銀河,逸散回這曾哺育過他們的世間。
怨魂超度,再入輪回。
——佛渡衆生。
那些如影随形的黑暗,在這一刻終究逸散,而衆人突然感到疲倦,周身溫暖而佛光如水,仿佛回歸母體,于是紛紛抑制不住地陷入夢鄉。
在最後的最後,小和尚釋無涯勉強地睜開眼,卻見那佛樣的年輕人舉着燈回頭,對他展露一個笑。
那是個屬于神明的笑。悲憫,溫柔,無喜無悲。
--
“——所以,這件事就這麽解決了?”
“……是的,雖然我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解決了。”
清旸道長坐在吳局長的面前,頗有些局促地說,和他之前傲慢的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時已經是黑暗散去的三天後。自那一日,籠罩真武市的黑色大“碗”消失後,不一會兒,人們就發現從墓穴中走出的一行人。然而,還沒等他們說上一句話,以玄機子為首的一群人就齊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其中,玄機子的手還在地上倔強地劃出了一個扭曲的三角形,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然後,等他們醒來,皆是一臉懵逼,一致表示他們只有進入那個白骨坑之前的記憶,除了那些,還記得的就是黑暗的真相、和天魔複蘇的事實。他們只知道有個人打敗了天魔,超度了嬰靈,卻不知那人是誰,是否又是這行人中的一個。于是,此事最終在玄機子掐算驚出一身冷汗後,不了了之。
報酬依舊是按說好的來,而守在黑暗外的一行人由于沒遇到任何事,只能得到五十萬慰問金。而翠屏市三人,由于都選擇深入黑暗,自然分別獲得了兩百萬和一件二級靈寶為報酬,還被省裏特別表揚,讓吳局長和市長相當滿意。
是的,市長也來了,這位彭姓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三人:
中年道長清旸有種看破紅塵的樣子,他很喜歡;那個小和尚正在發呆,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待會關心一下;而另外的那個,呃,戴着佛珠但是留長發的青年,居然在吳局長和清旸道長聊天的時候,事不關己的玩起了手機,是否有點……
但雖然內心奇怪,他面上依舊慈祥而和藹:“各位都是我們翠屏市的棟梁,這番前去實在辛苦!我在翠屏市設了個慶功宴,邀請了許多希望結識各位的人士,希望三位賞臉參加……”
說是宴席,實際上不過是将他們推銷出去,以後有事也好找人解決。
喬燭想着,收了手機,笑眯眯地對上彭市長同樣笑眯眯的視線:“謝謝市長,但是我就不了。”
彭市長卡了下殼:“喬先生……”
喬燭适時地說:“我這次出門這麽久,我對象要生氣了,我得先去哄他。”
這下衆人的視線都瞟過來了,小和尚釋無涯更是很明顯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佛珠,似乎有些迷惑。
而喬燭臉不紅心不跳:“市長,你就饒了我吧,不然我回家得跪搓衣板了!”
彭市長:“……好的,那就不勉強你了,咱們下次再聚。”
喬燭功成身退,滿意地離開房間,還貼心地給他們關上了房門。而走出拐角,餘光瞥到一個少年雙手抱胸,依靠在牆上,等他經過,發出一聲冷哼:“對象?”
喬燭回過頭,笑了起來:“哎呀,開個玩笑嘛。”
——這次的笑,溫柔,揶揄,帶着惡作劇得逞的心虛和理直氣壯。這是屬于“人”的笑。
眼前的少年留着過耳稍長的妹妹頭,如墨的黑發剪成齊劉海,容貌精致漂亮卻不顯女氣,丹鳳眼尾一抹紅,與紅色衛衣相得益彰,顯得明豔又帶點肅殺。他跨着個黑色單肩包,随性地穿着黑褲運動鞋,順着喬燭的目光,回瞪過去,帶着點殺氣地興師問罪:“看來老頭子轉世投胎一次,腦子是更不清醒了,連這種胡話都能信口開河。”
喬燭不在意他嗆人的話語,只覺得懷念:“畢竟逗你還挺好玩的不是麽——”
他笑着伸手勾起少年的下巴,語氣熟悉:“太、子、爺?”
哪吒:“……停止你的性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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