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上門

上門

“……莊子曾言,‘生物以息相吹’,也正如此言所說,這天地間的力量,大多可以化作‘氣’來形容。”

“靈氣是一種,以供佛道精怪修行;怨氣是一種,于是鬼魂延續執念;而魔氣,則是最特殊的一種。魔神羅喉留下的餘孽,時至今日依舊作祟人間,或是化為魔形肆虐,或是由心而生,糾纏終日,讓喜怒哀樂不再受控,由此陷入危險境地……”

黃佳佳講課講到一半,一聲巨大的“咚”聲打斷了她。原來是夏元心聽課聽睡着了,頭在重力作用下狠狠磕在了桌子上,讓她疼得呲牙咧嘴,也自然瞬間清醒:“嘶……”

餘光瞥見黃佳佳黑沉的臉色,她急忙安撫:“啊!對!魔氣,所以魔氣是不好的東西咯?呃,還有那個什麽魔神,黃喉還是羅漢果來着……”

她額頭都撞紅了,一邊的陸川息一言難盡地偏過頭去,感覺自己的同學有點不太聰明。黃佳佳按下頭上暴起的青筋,深吸一口氣:“夏元心,我說過多少次,這些課程很重要,給我嚴陣以待不要熬夜!”

夏元心連忙端正坐好,委委屈屈:“我這不是,忍不住嘛……早八犯困已經刻入DNA了。”

——更何況,你這還不是早八,是早六啊!她欲哭無淚。

此時距離上次團建,已有五天。

當日和哪吒本人的親切見面,對夏元心産生了極大沖擊。回到真武市的家中,和父母商量過後,她就決定前往翠屏市,度過僅剩的暑假生活,以了解更多關于“天生魔骨”的信息,獲得庇護與自保能力。

喬燭對此提出了方案:還是大學生的夏元心以暑假臨時工的身份,在哪吒行宮擔任票務,在工作時間之外,和陸川息一起接受黃佳佳的修行培訓,提升自己的能力,當作工資。

夏元心對此自然是欣然接受,甚至暗戳戳地問喬燭能不能要一張哪吒的簽名,被婉拒後也不沮喪,樂呵呵地收拾行李搬進了哪吒行宮的員工宿舍,壓根沒想到黑心老板喬燭又省下了一筆工資,滿意離場。

不過,雖然說是和黃佳佳學習修行,天生魔骨的她并不适合普通修道者的功法。當然,修魔也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只能暫時和黃佳佳學點理論這樣子。喬燭表示,等夏元心了解基本常識,他可以找來些淬體的方法,讓她走體修的路子。

對此,夏元心哀嚎:不是吧,我可不想成為金剛芭比啊!

雖然後來她在理論學習過程中了解到體修并不是這麽一回事,最終也心如死灰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但大概是大學生這種生物的天性,她對上課這件事實在是毫無熱情可言,和同窗的陸川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于陸川息每天天還沒亮就爬起來修煉,等夏元心起床,對方都已經運轉了三四個周天這件事,夏元心的評價是:不愧是龍傲天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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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已經從黃佳佳那裏了解到陸川息的過往,同情和鼓勵之餘,已信誓旦旦地将其劃分為升級打臉流龍傲天男主,并親切地給同窗兼同事取了“傲天”做外號。

不過,正如每個傲天身旁都有炮灰,和勤懇努力的陸川息形成對照組的,自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夏元心。雖然她有心學好,無奈生理本能太強大,每天被黃佳佳揪着耳朵罵已經時常态,今天也不過是最普通的一遭。

不過,這普通的一日,在八點景區開門時,發生了些不太普通的變化。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似乎是一大清早就在門外等候,當夏元心開了鎖,推開第一道門時,還對她拱了拱手/雙手合十:“清晨打擾,還請見諒。”

夏元心分外詫異:眼前這倆人,高的一襲道袍仙風道骨,矮的穿着袈裟慈眉善目,一個中年道士,一個少年和尚,這般組合并不多見,更別提,她前幾天還在電視上看到過這倆:“二位是……”

中年道士拱拱手:“在下靜水觀清旸。”

小和尚一板一眼地鞠躬:“貧僧為千佛寺釋無涯。”

接着,仿佛約定好了一樣,二人齊聲道:“特此前來拜訪喬燭先生。”

夏元心:……啊?

二人都買了門票,她便懵逼地帶着人進來。剛踏進院子,就和迎面走來的黃佳佳撞上,夏元心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對方忽地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面色驚愕,猛地往後退一步,空間變換!

原本就清靜的太子廟,被拉入員工專享的鏡像後臺,與此同時,是清旸道長雙手掐訣,暴喝一聲:“妖孽!”

一道術法瞬間朝黃佳佳襲去,她直接往後一仰,以一個人類無法做到的姿勢躲過了攻擊,在地面翻滾幾下,再站起身時表情猙獰,眼白漆黑,雙手的指甲尖銳:“你這老道,真是陰魂不散!”

夏元心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整懵了:“不是,這位道長——”

“上次讓你逃了,是我輕敵,這次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然而清旸道長對她的勸架充耳不聞,嚴陣以待,手中燃起地煞火,一掌襲來,剎那間就到了黃佳佳身前。

黃佳佳躲避不及,火焰擦着衣袖過去,瞬間蔓延開來,就要燒到她的軀體。

她當機立斷,下一秒身形消失不見,徒留衣物留在原地化為灰燼,而不遠處的陰影裏,一只黃鼠狼顯露身形,呲牙咧嘴低吼出聲!

夏元心目瞪口呆。

一招金蟬脫殼,黃佳佳化作原形,躲開地煞火。接下來便是反擊:那黃鼠狼纖細修長的身形突然膨脹至五倍大,咆哮一聲宛若野獸嘶鳴,猛烈的聲波頓時朝清旸道長湧去,讓清旸連忙雙手推掌,符文湧現,擋住這一道攻擊。

然而他擋住了,餘波依然震蕩開來,周圍的房屋因此搖晃,碎屑嘩啦啦掉下。就在清旸道長借力打力,地煞火自掌心湧現之時,小和尚釋無涯終于反應過來,拿出禪杖,狠狠跺地——

“嗡——!”

佛力在院內蕩漾開,一人一妖的身形因此停滞,釋無涯的臉色也略微白了白。清旸和黃佳佳的實力都不容小觑,要阻止這二位消耗了他不少力量,好在,夏元心的一番話讓他們都猛地冷靜下來:

“你倆瘋了吧,要打出去打啊!太子爺生氣了誰負責啊!!”

清旸:……(瞳孔地震)

黃佳佳:“……操!”

她罵了句髒話,從黃鼠狼又變成人,身上好端端的穿着衣服,表情陰沉:“氣得我都糊塗了……老東西,上次你在郊外無故傷我,如今找上門來,也正好做個了結!”

清旸道長面色也不好看:“你這般妖孽,潛藏在正神廟宇,有何居心——”

“——鬧夠了沒有?”

從廟宇深處傳來的話語,讓二人齊齊啞了聲。

黑發稍卷的年輕人從走廊的那一邊走進院子,并肩行着個穿紅衛衣的少年。少年梳着齊劉海和妹妹頭,微微擰起眉,沒說什麽;前者笑吟吟的,說的話卻相當可怖:“如果二位還要打的話,我給你們做個裁判?”

在清旸道長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黃佳佳連忙滑跪:“老板、太子爺,我錯了!”

然後急速告狀:“都是這道士,一見面就要殺我,我不得已只能回擊!”

清旸道長臉瞬間漲得通紅:“你,你這妖孽,潛伏在廟內有何居心!”

他說完才意識到黃佳佳那句話裏的“太子爺”是什麽含義,頓時渾身僵硬,頭一卡一卡地移向喬燭身邊的少年。

釋無涯比他機靈多了,已經雙手合十鞠躬問好:“拜見三太子殿下。”

哪吒沒什麽表示,依舊擰着他的眉,看向清旸道長:“我準許的,你有意見?”

清旸道長:……

他的冷汗頓時下來了,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幹了件怎樣的蠢事,只能硬着頭皮道:“拜見太子爺……小輩靜水觀清旸,兩年前曾在郊外遇見這黃鼠狼,眼睜睜見她渾身血氣,拿刀就要捅向一人……”

喬燭挑挑眉,看向黃佳佳。

黃佳佳頓時跳腳了:“我還想問呢,我那天來了姨媽心情煩躁,還在荒郊野嶺遇到個變态男尾随,剛剛奪下他的刀,就被這臭道士沖出來一頓燒,完全不聽人解釋。我請問我到底招誰惹誰了,沒有人為我發聲嗎?!”

在場衆人:……

哪吒很疑惑,雖然想問什麽叫姨媽,但掃一圈衆人的表情,最終還是沉默了。

清旸道長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似乎還是想反駁的,不過不幸的是,他的同伴拆了臺。小和尚釋無涯雙眸染上金光,看黃佳佳一眼,道:“這位女施主身上沒有殺孽。”

喬燭也點了點頭。他能讓黃佳佳進廟打工,自然也是考究過她的品性的,不然不僅會惹得廟內烏煙瘴氣,也會有損哪吒的功德。

清旸道長表情灰敗,而黃佳佳完勝,卻不見得意只有怨氣:“是吧!平白無故把我揍一頓,如今還不依不饒……你們什麽靜水觀都是這樣魯莽的家夥麽?我在山裏修行的那段時間,也總是有道士打擾!”

清旸道長幹巴巴地拱手鞠躬:“抱、抱歉,是在下沖動了……”

人到中年的道長,兩鬓已經有細微的銀絲,然而如今在幾人面前,卻唯唯諾諾像個小孩,看起來還沒有一旁的釋無涯小和尚鎮定。不過,既然是誤會一場,黃佳佳怨念之餘也沒有過多為難他:

“你是來找老板的吧?你們聊吧,我不打擾了。”

清旸道長依舊覺得尴尬:“黃……女士,實在抱歉,來日我定上門賠罪……”

面容普通、一點也不像個精怪的黃佳佳聽了,暗暗翻了個白眼,也沒管他,轉身走了,夏元心連忙跟上,并在牆角揪出了全程偷聽的陸川息。而那邊,釋無涯可靠地又朝喬燭哪吒二人行一禮,嚴肅道:“三太子殿下,喬先生,冒昧上門拜訪,貧僧為千佛寺首座,號釋無涯。”

千佛寺便是同樣開在翠屏山上的一座廟宇,香火旺盛,哪吒在神座上也有所感知。他沒說話,于是喬燭就自覺地承擔話筒的工作:“不知二位前來,是有何意呢?”

釋無涯青澀的臉上滿是認真,說話一板一眼:“前日在真武市一別,還未來得及感謝您對我們的幫助,就因彭市長的邀請而耽擱。正巧作為報酬的二級靈寶已下發,特此為您帶來,聊表謝意。”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木盒,雙手遞給喬燭。喬燭接過,打開看了一眼,是把尖刀,上面刻着“霜切”二字,隐隐有冰雪之氣。

“此刀為舊時名匠所鍛,曾是道家一位大能的法寶。注入靈力,可以幻化為冰霜,以此為媒介,能增幅類似領域的術法。”

喬燭看了兩眼就合上蓋子,他見多了好東西,對這把平平無奇的刀沒什麽興趣:“我也沒做什麽,不必道謝。——你們特意拜訪,應該不止這兩件事吧?”

釋無涯頓了頓,面癱臉罕見地顯得有些為難。

一旁,收拾好沮喪心情的清旸道長終于開口了:“的确還有一事……”

“前幾日應彭市長之邀,我們前往赴宴,遇見了一位先生,”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他面有驚懼之色,惶惶不安,我開啓陰陽眼後,才發現他……三燈俱滅。”

“三燈俱滅?”哪吒皺起眉。

他算是道家的神,更明白這意味着什麽,便擡頭和喬燭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若有所思。

“對,”而清旸道長低聲說,“那先生三燈俱滅……已非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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