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龍脈

龍脈

面對往後山的線索,衆人沒有輕舉妄動。

在宅邸群裏探尋一番,早已沒有生人氣息。經過(一臉菜色)的助理辨認,那些面目全非的死者中不乏張家的大人物,甚至有些最近還在公衆前有露面。

“如果此地的屍體是真的,那事發起碼有半個月。在這過程中,張家照常出席活動,無人察覺異常…”助理臉綠了。

喬燭點出:“目的呢?一直沒暴露,如今卻要請君入甕。”

“如果是沖我們來的,在後山埋伏,那是要取我們的命,還是借此向宗門要挾?”清旸道長沉吟,面色不太好看。

“或許說,只是有東西他們不能解決,于是想玩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罷了。”喬燭似笑非笑。

哪吒不參與他們的讨論,只是收了風火輪,心不在焉地用槍尖戳着地,一副試圖直接沖去後山探個究竟的樣子。喬燭見狀,搭上對方肩膀輕拍,權當安撫。

哪吒瞥他一眼,沒說什麽,收了槍。

而這時,那邊的釋無涯冥思苦想半天,也終于點出了關鍵問題:“這裏的死者中似乎沒有孩童。”

助理擦了擦汗:“我這就去了解情況。”

張家老宅僅由主家居住,旁系則有另外的住所,接到助理的電話,語氣都顯得茫然。

“我前段時間才和家主通過電話,說是最近主家的孩子都送去了別的地方避風頭,”電話那頭的人道,“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吧,我也并不清楚。請問是彭市長有什麽安排麽?”

助理開着免提和他寒暄幾句,只字不提整個張家老宅全是死人的事,挂了電話。

孩童的事問不出更多,而哪吒救下的那人又昏迷不醒,看來只有前往後山一探這一條路。釋無涯表情毅然決然,似乎接受使命:“也許那些孩子是被擄去了,事不宜遲,說不定還能救下幾個。”

清旸道長的想法比他消極得多,覺得那些無辜稚子兇多吉少,卻也沒說出來,朝喬燭和哪吒拱手:“那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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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燭卻道:“太子爺,你和他們去如何?”

哪吒頓了頓,用疑問的眼神看他。

喬燭神态自若:“我有些東西想探查一番。再說,我不擅戰鬥,去了也只會添亂。”

哪吒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這也要偷懶?”

他的懶蛋人設已經深入人心。

但喬燭這回有正當理由,眉眼彎彎:“既然是埋伏,留些人手在局外才能随機應變不是麽?”

他信誓旦旦,配上那說服力滿滿的容貌,讓哪吒無語:“說不過你。”

他沒再多話,提着槍先走一步,釋無涯和清旸連忙跟上,不管二人和這武神一路,安心之餘又膽戰心驚。而留在原地的喬燭看那苦瓜臉的助理一眼,笑道:“你會看風水麽?”

助理一愣:“啊?呃,不太會……”

喬燭老神在在:“沒事,我也不會。”

助理:?

他迷惑地看着喬燭環顧四周,宛若念詩一般揚聲道:“然而即使不了解,也知依山傍水是好福地。更別提山勢起伏,有輪有暈——”

“——此為龍脈。”

他笑吟吟。

助理有點驚訝,又帶着點情理之中:“當初聽聞張家建宅,請了相當厲害的大師相看風水。難怪這些年來,張家的礦業蒸蒸日上,跻身名流……”

然而喬燭卻道:“沒錯,本該如此。”

他眯起眼睛,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山脊:“然而,這條龍此刻卻被攔腰斬斷,受了不小的傷……”

助理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發現那處山脊上的岩石崩裂,兩側的樹木入秋,葉片顯現出棕紅色,遠遠望去就宛若凝固的血。

“是誰傷的它呢?龍氣黯淡,以至于讓人幾乎要忽略過去。不過,即使是這樣,它的身軀依舊盤起,似乎在守護什麽……”

喬燭眯起眼睛,注視着那片棕紅色的樹林不變。

“——你覺得,龍的寶藏,會是什麽呢?”

--

與此同時,被喬燭所指的地方,傳出微微異動。

灌木掩蓋的樹叢中,鑽出一個腦袋。頭發淩亂、身上也灰撲撲的小男孩轉了轉眼睛,鬼鬼祟祟地行動着。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人抓着後領提起來:

“三少爺!都說了不要離開山洞太遠!”

說話的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眼下的黑眼圈卻深重憔悴。她和男孩都穿着考究卻破損的衣物,不同的是她右邊的袖子被扯壞,露出帶着細小劃痕的胳膊。

被抓住的男孩不甘心地掙紮幾下,大聲抱怨:“我就是出去看看!”

“別任性了三少爺,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要是出去亂跑,被那群人抓住了……”

她的聲音低下去。

然而男孩卻沒感受到她身體的微顫,下意識地要頂嘴:“我哪有任性,就是想看看二姐回來了沒——”

“啪嗒。”

樹叢中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他瞬間噤聲,就連那女孩也渾身僵硬。

好在,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熟悉的身影撥開枝葉走出來。那是個同樣十五六歲的女孩,衛衣有些地方被劃破,右肩纏着不知從哪裏撕下的布條,臉上有着蓋不住的疲憊:“小涵,倩倩,這是在做什麽?”

張若倩還沒說話,張梓涵就看到她手中提着的兔子,語氣抱怨:“啊,今天又吃兔子啊,我都快吃吐了……”

張若倩皺眉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轉而關切地問那女孩:“手怎麽抖得這麽厲害,受傷了嗎?”

張雯姝搖了搖頭,沒有放下手中還在微微掙紮的兔子:“堂妹怎麽樣了?”

“還在山洞裏睡,燒退了一點,”張若倩道,見張雯姝點點頭,就要拖着沉重的步履朝另一邊走去,連忙喊住,“今天還是你去嗎?要不換我來……”

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無疑她也是害怕的。

張雯姝頭也沒回:“不用了。”

張若倩只能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的小小呼口氣,看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她走神,手上提着的男孩便順勢掙脫,就要溜走,被她抓回來:“三少爺!”

男孩不滿地嚷嚷:“你個下人有什麽資格阻止——唔唔!”

他聲音太大,張若倩吓得連忙捂嘴,把人半拖半提地帶回山洞,似乎在懼怕什麽東西一般。

而那邊,張雯姝提着兔子,朝着某個方向走着。

大概十五分鐘後,周圍的景色逐漸顯現異常。翠綠的樹葉轉換為紅褐色,遮蔽天光,陰翳搖曳,枯瘦的樹幹沉默畸形,整片林中只有她一人的腳步聲。

入秋的蕭索無時不刻向骨髓中浸透,讓女孩攏了攏衣服,打了個寒顫。然而她的步子卻沒停,反倒越走越快,直到邁出某一步,周圍陷入黑暗。

剎那間,陰風呼嘯,怨魂哀嚎,無形的力量朝她撞來。

“唔——!”

即使這個過程重複了不知多少次,還是讓張雯姝忍不住白了臉色。這裏是被人為劃定的一個區域,經年不散的怨氣充斥于此,死于非命的生命在此訴說遺恨,連天空都灰暗陰沉。

而怨氣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祭壇。大理石的祭壇只有大概半米高,周圍立着九座模糊的石像。還未幹涸的血跡淩亂地鋪在石板上,隐隐勾勒出一具血染的龍形。

……張雯姝走上祭壇,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刀。

手中的兔子仿佛知曉自己的命運,瘋狂掙紮起來,少女強忍着某種惡心,将它摁住,刀尖對着的卻不是喉管——

只有遲淩虐/殺,才能激發最大的怨氣,才能讓以此為食的那個“東西”滿意。

這是祭品的命運。無論是兔子,還是……

她的渾身都在顫抖,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閉上眼睛,無數噩夢般的可怖場景閃過腦海,鼻尖仿佛都萦繞令人作嘔的血腥。尖叫、求饒、淚流滿面,手中的刀卻只能狠狠地刺下去——

——她猛地睜開眼。

顧不上地上就要蹬腿逃脫的兔子,張雯姝瞬間起身,将刀刺向身後!

一根手指輕巧地擋住了她的刀尖。

那是一個穿着襯衫風衣的年輕男人,黑發及肩,眉眼溫潤,此刻看見她,也彎眸一笑,笑不達眼底:“真巧啊。”

未等他話音落下,張雯姝又是一刀刺來!

這一擊和之前不同,帶上了些許靈力,讓整個刀身都顯得銳利發光。她的動作又是那樣快,如若是普通人,幾乎不可能躲開。

然而,即使毫不猶豫的攻擊,卻不知有意無意,避開了敵人的要害——不速之客,也就是喬燭,眼中閃過一絲思忖,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張雯姝不敢大意,立刻單手掐訣,周圍頓時狂風大作,從風彙集的地方顯現出喬燭的身影,讓其略微挑眉:“天賦不錯。”

十五六歲就能做到這種地步,大概是靈氣複蘇前就有修習術法吧。

他輕松地抓住瞬間從身後刺來的刀,反手拽住少女的手腕,毫不憐香惜玉,直接順着力将人手臂一扭。肘關節咔嚓一聲脆響,猝不及防,張雯姝防禦一松,瞬間就被一道靈氣打中膝蓋,重重跪了下去,跌坐在地。

她手臂的傷口崩開,鮮血瞬間染紅布條,腥甜四溢。

然而即使吃痛,她也馬上反應過來,眼中閃過絕望和決絕,咬咬牙,直接扯開裹着傷口的布條。

新鮮的血液落下,周圍怨氣仿佛品嘗到什麽美味,激動地翻湧,就要随着張雯姝吐出的那個咒語,一同襲來——

卻見喬燭伸出一根手指,比在自己的唇前:“噓。”

霎時萬籁俱寂。

宛若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半,怨氣平複,張雯姝的咒語卡在喉間。

她手臂滴落的血突兀地懸浮在空中,又随着喬燭指尖隔空一點,盡數化為飛灰。

“——你是張家的孩子。”

語氣肯定。

喬燭說着,唇角勾起個笑,眼底卻冰冷:

“你在向龍脈獻祭?”

張雯姝瞳孔緊縮,想要往後退,卻發現自己全然動不了。

“屍骨成山,沖天怨氣,是要養出條什麽東西呢?”

喬燭說,食指曲起,在虛空中敲了一敲。

下一刻,周圍的幻象土崩瓦解。那些紅褐色的枯木、落葉和泥土,都露出它們原本的模樣——無數人類的屍骨堆積在祭壇邊,頭身散落,以詭異的姿勢扭曲着,幾乎能看出他們生前遭受了怎樣的苦痛,空氣中隐隐還留有恸哭。

屍骨層疊,怨魂哭嘯。宛若人間煉獄。

而在祭壇顯露真相的瞬間,喬燭忽地朝遠處看去。

龍脈的頭部,作為張家老宅“後山”的位置,轟隆隆的響聲傳來,山峰詭異地向上擡升,周圍土石崩裂。就連喬燭的腳下也傳來震動,天地為之色變,就似乎是——

……龍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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