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澄清

澄清

那一瞬間，喬燭覺得自己的人性達到了一個相當充沛的程度。

果然，羞恥心是人類最本質的情感之一。直到李半音緊急趕來，處理完了現場，幾人回到哪吒行宮的員工後臺，才終于回歸淡定。

穿着西裝的楊戬一臉菜色，膽戰心驚地看着喬燭給他倒茶：

“二郎神此番前來，是為外甥的下落麽？”

楊戬戰戰兢兢：“師叔明察秋毫。”

喬燭已經恢複了氣定神閑，聞言，笑道：“前段時間，我與哪吒曾和他有一面之緣。當時我便注意到他身上與你的聯系，不過，你來得比我料想的遲一些。”

楊戬聞言，正色道：“晚輩知曉沉香并無性命之憂，探望一事不急。而當時華山有天魔蹤跡，更為要緊，故推遲了幾日。”

“我聽聞你與天魔争鬥受了傷，可嚴重？如若不嫌棄，我這裏有些傷藥，你盡可帶走。”喬燭道。

楊戬本來想說好，想起什麽，忽地打了個寒戰：“多謝師叔好意，但還是不必了……”他真怕燃燈師叔暗中給他下毒啊啊啊！！

聽他拒絕，喬燭也不在意，本來也就是禮貌性地寒暄一下：“說起來，你與天魔交手，祂的實力如何？”

楊戬沉思片刻：“大概只有原先的六成實力，但逃得很快，我反應迅速，卻也才砍下祂的一只角。”

喬燭點點頭：“祂本人不足為懼，但手下那個‘弄潮者’的組織，有些讓人頭疼。你在警署任職，須得多多關注，及時處理。”

楊戬應下：“晚輩明白。”

這件事說完了，喬燭就提起剛剛的尴尬：“你大概發現了，我如今是凡人。是轉世投胎，放棄神位，以後不必稱我為‘燃燈’，叫‘喬燭’便可。”

楊戬冷汗直冒：“燃、喬先生，晚輩之前不明事态，多有得罪，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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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燭禮貌地回應：“沒關系，你只需記得，我既已是凡人，過去的便不再作數，也不必以晚輩自稱。”

楊戬：“怎敢怎敢。”

喬燭：“你敢你敢。”

楊戬：“……說起來，燃、喬先生既然見過我外甥，可知他此刻在哪？”

喬燭氣定神閑：“哦，你說這個啊，我剛剛已經打電話告訴他你來這件事了，他現在應該已經跑到蜀地之外了。”

楊戬：……？

喬燭的表情非常正義凜然：“當舅舅的來探望外甥，難道不該事先說一句麽？不然要是做小輩的準備不周，失了禮數怎麽辦？”

楊戬：師叔果然是在記仇吧！！！

一旁一直沉默的哪吒聞言，都憋不住笑了，偏過頭去幸災樂禍。

楊戬心裏苦，然而喬燭卻正色道：“你應該知道劉沉香對你的不滿，就算我不通風報信，他也會跑的。”

楊戬聞言，嘆了口氣：“我知道……但還是放心不下。當初鎮壓妹妹，也不過是執行任務，卻不曾想致使我們一家生出隔閡，到如今，幾乎再無修補可能……”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然而喬燭卻說，“你看，我當初不也是領了任務，去鎮壓哪吒，如今重歸于好，不就說明并不絕對麽？”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哪吒，卻見對方眼神游離，不敢看他。

楊戬聽了，覺得是這個道理，茅塞頓開：“的确……不知師叔是靠何法子達成的呢？能否傳授晚輩些經驗——”

喬燭：“不能。”

喬燭：“還有，你剛剛又叫師叔了。”

楊戬：……嗚嗚。

他被欺負得慘，哪吒見狀，忽地感覺平日裏喬燭對他，還真是縱容得沒話說。

……真是受不了，他想。這麽多“特殊”加起來，要他怎樣去回報……他一向是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的。

特別是，這般無條件的“特殊”。

那邊，明裏暗裏報了仇，喬燭爽了，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可憐的二郎神：“罷了。那孩子雖然嘴硬，但心裏大概也是記挂着你的。你在華山入警署任職，他也不甘落後，去翠屏當了城隍呢。”

楊戬聽了，相當意外：“……他也長大了啊。”

“我認為，他并不是不能理解你的苦衷，只不過無法在情感上接受，”喬燭道，“靈氣複蘇，契機顯現，你們有機會将這矛盾解開。”

“不用操之過急，先從理解他開始吧。去了解他這千年來做了什麽事，千年前又是怎樣的心情……不然我可以預見，你們舅甥相見第一件事，就是打一架。”

楊戬若有所思，讪讪道：“喬先生說的是，晚輩……我受教了。”

喬燭擺出這副知心哥哥的模樣，倒是終于有了點長輩的實感。楊戬心中浮現感慨和感激，又不由得好奇，然而沒等他問出什麽，就見喬燭拿出手機，在他面前搖了一搖：“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事，還是你發個微博澄清。”

楊戬頓時緊張起來了：“是，是之前的影像還是洩露了麽——”

“那個我處理好了。”喬燭道，把手機塞給楊戬。這位青年武神定睛一看，界面熟悉又陌生，居然是他還未玩明白的超話。

而此刻，那超話裏被他來哪吒行宮的照片刷屏，無數人叫嚣着“磕到了磕到了”，他一頭霧水，就聽喬燭道：

“你，有微博麽？現在發一條微博，告訴大家你和哪吒是清白的，絕對不可能搞cp。”

楊戬：？

什麽是“搞西皮”？

哪吒：？？

——什麽叫楊戬和他搞cp？？？

——

哪吒在蘇醒之後，一日十二個時辰，有一半以上都在金像中度過。百無聊賴，偶爾翻看信徒祈願，接觸了不少新名詞。

後來神魂凝聚，能夠顯現，喬燭自然也給他配了手機。因此，少年武神從剛接觸互聯網的大受震撼、地鐵老人看手機臉，到如今，已經能夠舉一反三，猜到不少流行語的意思。

然而，說到底他蘇醒時間還不長，沖浪強度不夠高，自然還沒接觸到楊戬x哪吒這種對于他來說可算驚悚的cp。你要說，把他編排作斷袖也就算了，怎麽還跟楊戬一起？就算是和燃燈………不，怎麽又扯到他了。

哪吒放棄思考，裝死了。

而那邊，楊戬在喬燭提出要求後，自然不敢不從，光速地編輯出一條微博，用自己的官號發了出去。于是，廣大網民就在晚飯過後，如願以償刷到了很帶勁兒的飯後水果：

二郎神楊戬V：#戬哪# 嚴肅申明，我和哪吒是清白的，前往翠屏行宮僅為正常拜訪，不含任何私人情緒！

熱評第一：二郎你要是被盜號了就眨眨眼！

熱評第二：啊？還有這種cp？

熱評第三：不是，二郎你個濃眉大眼的你怎麽知道超話的？你背着我們偷偷沖浪呢？

……

#楊戬自證清白#一時間沖上熱搜前十。

不管網民如何讨論得熱火朝天，這邊哪吒行宮陷入了難得的安靜。

喬燭之前在千佛寺那裏放了點心頭血，本就虛弱，又被楊戬這麽一折騰，凡人的身體有點遭不住，回房間休息了。無處可去的楊戬則被他大發慈悲留下，劃了間員工宿舍，給他暫且住着。

但此刻天色還早，楊戬自然是不會那麽早睡的。這不睡，就不免好奇心發作，在自己會不會被師叔打死的糾結中思考片刻，就溜進了主殿內，敲敲哪吒的金像。

對方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顯現出來：“有屁快放。”

楊戬一臉複雜，做賊心虛地問：“你和燃燈師叔是怎麽回事？我看見他抓着你的手……”

哪吒的眸光閃了閃。

“和你無關。”他說，頗有些冷漠的，那些糾結的矛盾情緒隐在心裏，随着心跳聲，吵得煩悶難以呼吸。

楊戬好歹和他共事一場，并不為他的冷臉所動：“你是怎麽想的？雖然燃燈師叔很可怕，但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找來援兵。再不濟，去找師祖……”

哪吒皺起眉打斷他：“你在想什麽？他沒限制我，也沒強迫。”

楊戬松了口氣：“那就好。呃，所以你倆這是……？”

“我倒是不知道清源妙道真君這麽八卦，”哪吒冷冷地刺他，“我看纣王也別當什麽姻緣神了，這個位置該留給你！”

饒是好脾氣如楊戬，也被他刺得不高興了：“我只是關心。罷了，你這般暴烈脾性，誰也處不來。還請自我珍重，楊戬便不打擾了！”

他說完，便舉手作揖，身形不大高興地消失了。而哪吒刺走了舊友，卻并沒有多少快意，重新縮回神像上，似乎在發呆。

“……我不知道啊。”他低聲說，自言自語。

聲音隐在金像裏，一圈又一圈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