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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二十分鐘後，杜楚送被玻璃碎片劃傷的大學生去包紮了，客廳裏只剩靳好與薛柚沄。

“薛老師，這事确實是個誤會，你千萬別難為人家小姑娘。”

靳好看着幫忙打掃碎片的女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

剛才那小姑娘差點沒吓暈過去，她一看情況不對，想盡一切詞語誇大對方手指上那一點小傷口，讓杜楚幫忙先把她帶出這道門。

再待下去，她真怕女孩健康的心髒被激出什麽毛病。

剛剛她又給杜楚多轉了幾百，請她帶人家吃點好的，這才剛考上大學，就被上了如此生動形象的一課，怕是以後都不敢輕易出來接單了。

最讓她擔心的，還是薛柚沄會因此在分數上對女孩不公，讓她的大一過得比高中還痛苦。

“放心吧，她不是你女兒嗎？我還能勉強算得上是後媽呢，不會那麽狠毒的。”

女人背對着她，繼續扯着膠帶去纏放進碎片的塑料袋。

語氣如常。

靳好無言，攥着拖把在她身後繞了幾圈，琢磨着還能有什麽辦法能讨好她。

外賣恰時送到了，她連忙道：“我去拿。”

這棟樓裏獨居的女性還挺多，為了安全起見，從入住那天起，大家就在群裏約定了盡量下樓去取。

這會兒天都已經黑透了，兩部電梯都不在使用狀态。

靳好随意走到離得近的那部前，剛準備按下，又眼巴巴地看着它下行。

她暗罵了一聲這幾天奇怪的運勢。

另一部要從頂層下來，她多等了一會兒，走進去又退了回來。

那一部在她按下之前被叫走的電梯，這會兒還停在四層。

她遲疑片刻，走進梯內按下了4。

——

薛柚沄把最後一袋玻璃碎片纏好，接聽剛響起手機。

是外賣員的電話，還沒有人去取。

她拿開手機确認了一下時間，靳好快下去十分鐘了。

不常見的一陣恐慌猛然升起。

她迅速把門一關進了電梯，在途中撥通了黎姐的電話。

“監控室啊？我記得好像是歸物業管，我把電話發給你。”

她急匆匆地謝過挂了電話，取外賣時又向對方确認了半天：“您真沒見過她走出來嗎？”

“真沒見到，我打完電話就坐這兒等，你是從這棟樓裏第一個走出來的。”

薛柚沄心裏更慌了，這小區白天看着人還挺多，怎麽到了這會兒，連個人影都看不着。

靳好連這道單元門都沒出來，那十有八九得是在樓裏遇到什麽事了。

她的步子又加快了一點，趕到監控室道明來意。

工作人員一聽有人憑空消失了，也被吓得要命，前段時間前面那個小區就有人被尾随，差點出了刑事案件。

忙問了薛柚沄對方的一些信息，按照時間回放起電梯裏的監控視頻。

确認她在四層下去後就再沒去過別的地方，保安隊長立馬帶了十幾個人和薛柚沄往樓裏走去。

所有人都神情緊張，尤其是薛柚沄，已經準備好先報警再叫救護車了。

然而電梯門一開，卻見靳好舉着手機坐在那戶開着門的門口。

“好了，您家的具體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您放心吧，明天這事就能播。”

她聽到電梯門開了，一回頭，被烏泱泱的一片人吓了一跳。

“你們...”

“您沒事啊！”

保安隊長如釋重負，不斷拍着手喚起樓道裏有些問題的感應燈，确定她确實沒有受傷。

他身後的那些人也不約而同地拍起手為隊長分憂，靳好又被這詭異的場面搞得心驚，忙起身原地轉了一圈，“我沒事！真的沒事！辛苦大家了，請回去吧。”

等這些人先後走進電梯，拎着外賣的薛柚沄才露出來。

靳好一拍腦門兒，得，她怎麽把這人給忘了。

看女人臉色不大對，她三言兩語地和這戶聊完，才把她帶進電梯。

薛柚沄盯着不斷下降的數字，再一次懷疑這人是不是剛才經歷了什麽時空穿越。

“你家在樓上。”她沒忍住。

“我知道，但我現在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事得回趟臺裏，所以...”

靳好從手機屏幕前擡起頭，抱歉地看向她。

薛柚沄幾乎沒見到過她這一面。

靳好那天所說的工作生活其實是對的，對于她們過去一年的關系來說，對彼此的了解的确僅限于周末兩天。

在這兩天裏，又通常不會遇到加班的任務。

靳好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認真。

“我送你去。”薛柚沄按下車庫的樓層數，消掉了一層亮燈的按鈕。

靳好本能地想要拒絕，但看了一下時間，還是小聲說了句：“謝謝。”

從家到電視臺的這段空白，都被她來回不斷地電話填滿了。

下車時，只順手朝薛柚沄揮了揮，并沒有放下手機。

電視臺還有沒播完的晚間節目，有幾層的燈還亮着。

薛柚沄把車停進車位裏，撥通了一個熟人的電話。

“對，靳好，現在在西城電視臺當主持人。”

“她以前...”

——

寫完新聞稿，已經十一點了。

靳好按照和新聞中心負責人的溝通，把新編好的稿子發過去，等審核确認完畢後，才關了燈下樓。

她正準備叫車，斜前方忽然有一輛車亮了車燈。

是薛柚沄。

對女人的愧疚，從無數件繁雜的事情中躍出來。

她沒想到，對方能等這麽久。

“怎麽沒回去？”

到了深夜，車裏比外面要暖和很多。

“快十二點了，總該先把這頓飯吃完。”

猜到她不會這麽快下來，薛柚沄去周圍找了間飯館，幫忙加熱了一下外賣。

靳好停住拉安全帶的手，默不作聲地幫她打開包裝盒。

再有半個小時，周五就要過完了。

天天念着想離婚，當這一天以這種方式出現，她心中，總有些講不清的情緒。

“一會兒你不用送我回去了，太晚了，你明天還要講課。”

這次的學習交流，先後在西大和電視臺進行，明天先是進校園，打頭陣的主講人就是薛柚沄。

女人沒接話，把那份蝦換到她面前。

“好像換了廚師。”

忙了一晚上，靳好的确有點餓，夾起一只嘗了嘗，沒由來地又想起一年前那晚。

那天，她以為以後都不會和薛柚沄有什麽關系的。

只可能是到了時間，就去終止這個協議的關系。

蝦的味道确實不怎麽樣，也可能是那晚她的心情太好了，連着味蕾也一并被美化過。

不過她這人不擅長長時間陷入不快，又嘗了一個還是不好吃，就轉去夾別的菜了。

十幾分鐘後，她心滿意足地系好包裝袋。

薛柚沄遞來一張紙巾：“我想和你聊聊。”

靳好立即正襟危坐，享用了一條龍的照顧後，再想想自己今天惹的那些事，好像确實有那麽一丁點過分。

剛才她的大腦就是被工作填滿了，加上又餓又累，沒怎麽思考就上了車。

現在想清楚自己的處境，總覺得這風更涼了。

“我想，在暫時沒空去辦離婚的這段時間，我們是不是可以正常相處？”

薛柚沄噴了一些清新劑，盡量讓這場談話顯得不那麽嚴肅。

“正...常...？”

靳好有些惶恐。

“那邊的房子過幾天就要到期了，我沒有再續租。”

女人很快解釋道。

她聞言放下心。

那邊的房子，應該是指她們周末去的地方。

“行，你想怎麽相處？”

只要能和床上的一些事無關，她還是挺樂意和薛柚沄當朋友的。

雖然，好像以她倆南轅北轍的個性和興趣愛好，沒那麽容易能聊得來。

“比如說，我會以陌生人的身份，搬進你對門的房子裏。”

靳好的笑意僵住了，如數轉換到了薛柚沄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