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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事實證明，大多數時候人都不能得意太早。

打着吊瓶的靳好如是感嘆。

現實就是這麽無情，雖然她和附中的教導主任及保安一起成功營救了薛柚沄，可女人還是被送進了搶救室。

盡管沒過多久就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從住院到後續的一系列治療費用，全都靠清醒的靳好支付。

當她穿着濕淋淋的衣服站在醫院門口，給修鎖師傅打電話要回訂鎖押金時，她還沒意識到還有更多的“驚喜”等着自己。

在夜風的陪伴下，她順利和一年多沒見過面的重感冒重逢了。

并且，還發展到了需要住院醫治的地步。

之後，所剩不多的餘額都變成了冰涼的液體，從手上的血管盡數流進身體，不斷刺激着她看破紅塵的心髒。

杜楚看她可憐，又轉過來一筆錢。

隔天，這筆錢的一半就變成了給薛柚沄續交的住院費。

剩下的另一半，變成了她和女人一天三頓的病號餐。

每天，她一手拖着可移動輸液架，一手拎着保溫桶，往返于自己與薛柚沄的病房之間。

有一次，在電梯裏看到幾位穿着病號服，和她路線相似的大爺大媽時，她竟有了一種和薛柚沄已經走到金婚的錯覺。

當然，這也只是片刻的錯覺而已，很快，在薛柚沄基本康複後，她便盤算起來該怎麽提去離婚的事。

因為她倆生病，臺裏和西大的交流活動暫停了，兩邊又多給了她們半個月的帶薪假期。

按照她們身體的恢複進度來看，剩餘的時間足夠往返一趟。

想來想去，靳好還是決定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盡快去辦完手續。

目前來看，這半個多月的經歷已經足夠有說服力了，她和薛柚沄的确很不合适，在一起多待一天都會有不可預測的風險。

這才多久啊就有黃昏戀的精髓，再拖下去，萬一再出點什麽事，她變賣了所有家産都未必夠付醫藥費。

盡管在薛柚沄清醒的第二天，就給她轉了急救住院的錢，但她就算再想和錢天長地久，也不能收這些錢。

畢竟當初是她把人家拖下水的，幸好沒出什麽大事，要不然她現在可不是在醫院這麽簡單了。

于是，她強忍着心痛又把錢轉了回去，終于在醫院通知可以出院的前一天，決定了和薛柚沄提離婚的事。

來到女人的病房前，靳好擠出最标準的笑意走進去。

“這些你先将就着吃，醫生說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只顧着讨好薛柚沄，沒有注意到床頭櫃上多出來一個袋子。

“你拿去吃吧，我...”薛柚沄及時攔住了準備打開飯盒的她。

為了讓女人盡快同意訂機票，靳好特意買了幾道醫院食堂最貴的菜，都不用嘗味道，單憑掃一眼，就足夠分辨出比前幾日午餐的檔次高了多少。

如果是以前，她一秒都不會猶豫，肯定會收好飯盒轉身就走。

讓薛柚沄切實體會一次人性的險惡。

和她客氣的下場，就是只能吃空氣。

但，今天，在這樣一個決定她餘生能否榮華富貴的日子，就算是薛柚沄神經錯亂想品味外星球的美食，她也會竭盡所能托關系找天文學家來給她畫張色香味俱全的餅。

所以面對女人的阻攔，她不假思索地推開了她的手。

然而薛柚沄今天不知又給自己新添了什麽人設，偏要和她對着幹，她每擰開一個蓋子，女人就跟在後面關另一個。

裝了這麽多天的靳好終于忍不住了，眼看說了這麽多好話都沒讓對方停下，一着急，扯下自己的束發帶綁在女人手腕上。

“薛老師，你就當這些是給你的賠罪行嗎？你放心，這錢我一分都不會問你要的。”

她專心致志地綁着帶子，還抓緊時間發揮了主持人的特長，讓欲言又止的薛柚沄一次都沒插話成功。

“我知道，你是在為這些菜的價格擔憂，但你這次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它們雖然貴了一些，也是我理應當賠給你的。所以啊，你就安心吃吧，等吃完了，我和你說個好消息。”

有了發帶的束縛，女人總算是安分了一些，靳好滿意地把所有蓋子都擰開，正想取出碗筷，忽聽到洗手間似乎響起一陣水聲。

不過很快，她就将這認定為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畢竟那天從湖裏上來以後，她時不時就覺得耳邊多了個壞了的水龍頭。

所以還是十分“貼心”地舀了一勺熱湯送向薛柚沄嘴邊。

可是，水聲很快消失了，在勺子才伸出去一小截時，好像有什麽門被打開了。

她以為是護士查房，正想勸導薛柚沄抓緊時間吃幾口，卻聽到有一點熟悉的女聲。

“柚沄，我把紅棗給你洗好了，你多吃一點補補氣血。”

從稱呼到後續完整的一句話，再到想起來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靳好的運動神經由此全被封印。

在回頭望向來者的同時，聽到了薛柚沄的低聲的呼痛——那勺熱湯落在了她被束着的手腕間。

靳好倒吸一口涼氣，手忙腳亂地放下勺子，拿來紙巾為她擦拭，又忽然意識到那條帶子還沒解開，一刻不停地上手去松。

但越是着急，這東西就纏得越緊，被燙到的薛柚沄還時不時悶哼幾聲，不是靳好誇張，她那天在早餐店都沒這麽緊張過。

若不是桌上的那些飯菜還冒着熱氣，她得為這個場景解釋一輩子。

好不容易解開了，那位已經走到了床的另一側。

“燙傷了嗎？我去買點藥膏吧。”

靳好擡起頭，盡量讓自己維持合适的情緒，“不用了，我去吧，我對這裏比較熟悉。”

對方正想回話，薛柚沄開口道：“沒有燙傷，我去洗手間沖一下涼水就好。”

靳好又慌張地把桌板移開，為她開辟出來一條順暢的路。

緊接着，就剩下她與那位陶女士隔着病床面對面相望。

“吃棗嗎？我聽柚沄說你也生病了，吃幾顆補一補吧。”

對方盈盈笑道，遞來盛着紅棗的瓷盤。

靳好移開目光，同樣笑道：“不用了，我只是感冒而已，已經痊愈了。”

那人聽了，收回盤子，看向開着的飯菜。

“這些你帶回去吃吧，我給她帶了飯。”

經她一指，靳好才發現那側床頭櫃上的打包袋。

她又多看了一眼，想起來這正是一家在西城頗有名氣的高價餐廳。

是她每次滑到測評都會點進去看看，但從沒坐在裏面的地方。

水聲還沒有停下，靳好攥緊了手中地發帶，“我來之前吃過飯了，留給你們吃吧。我又該輸液了，先回去了。”

她沒再停頓，走到門前，似乎感受到洗手間的門被打開了，便又加快了步伐，趕在薛柚沄出來之前沖出病房。

為了防止女人再親自把她帶去的東西打包送出來，她特意繞遠從另一個樓梯間跑下樓。

十月的氣溫本就不高，今天又是陰天，樓梯間的窗戶還敞着，她靠着牆站了一小會兒，就開始渾身發冷。

不過還好，大腦也跟着冷靜下來了。

當然，這只是她自認為的冷靜。

回到病房後，在眼前無數次飄過那盤紅棗後，她吸吸鼻子，下了樓。

走到半路，她本想回去的，但臺長正巧給她轉來一筆獎金，她還完杜楚後，有堅定地向前走去。

這錢，該花還是得花。

“您好，請問有阿膠嗎？”

醫院附近從不缺賣補品的店，她找了一家看上去裝修費用最高的走進去。

“有啊姑娘，你是要阿膠糕還是阿膠漿？”

老板熱情地給她介紹了幾種品類。

靳好看了看價格，趁老板沒注意，吃了一塊糖。

心髒疼就算了，可千萬別再被氣得暈倒了。

反複看了幾遍，還是難以接受那些數字。

不過想到現在的關鍵時期，最終還是在老板殷切的盼望中，挑了性價比最高的那一種。

天知道她剛走出門就在經歷怎樣的後悔，禮品店的隔壁就是一家飯店，香氣一聲招呼都不打，徑直撲到她面前。

靳好看了看手裏包裝精美的盒子，真想現在就沖到薛柚沄那裏，把自己高額買來的那桌佳肴換回來。

雖說這盒應該是正家店裏面最便宜的，但總是要比紅棗稍貴一些吧？

如今，只能希望薛柚沄會被她這種不顧自己溫飽的付出所打動。

忍着強烈的饑餓感度過了一下午，終于熬到晚上，差不多算到陶女士也該回去的時間，靳好才從櫃子裏拿出來這盒東西，蹑手蹑腳地走向薛柚沄的病房。

陶女士不在，房間裏僅有亮着夜燈看教案的薛柚沄。

她注意觀察了一下，那盤紅棗和餐廳的手提袋也消失不見了。

“來了？”薛柚沄好像對她的到來沒有絲毫的意外，關了電腦，點點床邊，“坐。”

靳好總覺得哪裏不對，好半天才想明白，這和以前被叫去老師辦公室有什麽區別？

甚至還是那種上一秒還面帶微笑，下一秒就問她錯哪兒了的年輕女老師。

握着禮品袋的手心不自覺地生出一些汗意，思考能力又一次慢了半拍，“你知道我要來啊？”

什麽無趣的問題？薛柚沄如果回答是，這氣氛不又往偶像劇那邊發展了嗎。

“你中午不是說有好消息嗎？”

還好，吃過大餐的薛柚沄就是要比她聰明一些，及時緩解了她提早醞釀的尴尬。

但這種欣慰沒有持續過三秒，緊接着她就聽到：

“我把你帶來的飯菜都吃完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靳好頓感不妙，薛柚沄什麽時候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啊？

完了，別不是留下了什麽後遺症吧。

很快，在女人再次開口後，靳好确信了自己判斷。

她現在出去的話，這婚，還能離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