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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對靳好來說，因被調離省臺而耗費的那些心神，可能算得上是唯一一件能和這次離婚相當的事了。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四肢百骸都被強行侵入了無數愁思。

她以為，在西城買了房，甚至和在西城生活的女人結了兩次婚，就會永遠忘記在省臺的分分秒秒。

而當這刻被薛柚沄問及原因，她才驚覺時間從不是什麽被大衆神話的止痛針，頂多算是效果奇差的麻醉劑。

不會讓人完全遺忘，僅能松松垮垮地掩着一半疼痛，徒留另一半在心潮中反複無常。

稍有不慎，就又會被拖拽進只能嘆氣的深淵，無法解脫。

“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最後是我的老師建議我先離開那裏。”

菜上齊了，餐具與臺面相碰的清脆聲響終止了她的思忖，猶豫道。

不是她想對薛柚沄有所隐瞞，而是當年很多事卷在一起，到最後離開時，她都不知是哪一件做了導火索。

當年的她年輕莽撞，自以為憑理想即可撼動某些規則，全然不懂變通。

那年有關她的争議很多，先是譴責了同行不顧職業道德導致無辜學生走上極端，緊接着，又報道了多家飯店的過期食材。

傳聞那些飯店和當地富商關系複雜，沒多久她就遭到了報複。

但後來，這些人全都被警方處理，在她以為這些事不會對以後再有影響時，卻接到了調令。

她曾追問過帶她入行的老師，但對方的答案永遠都解不開迷題。

直至今日，從薛柚沄欲言又止的語氣間，她才發覺自我欺哄的那些回答都沒有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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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你是不是曾報道過一件有關非法私立學校的新聞？”

薛柚沄訂的位子處在角落，嘈雜聲并沒有波及至此，問題落在靳好這邊，瞬間點明了她的所有困惑。

“你是說，我被調到西城的根本原因，是因為那間違.法開辦的學校？”

大抵是因為那段時間經歷的事情都太震撼，她竟忽略了這條新聞。

那是一間沒有獲批的非.法私立學校，以幫青春期叛逆學生重回正軌為噱頭，吸引了不少家長。

而學校私下不僅采用體罰手段，還以侮辱學生人格為常态，給大多學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心理陰影。

根據她和同事拍攝的畫面，以及找曾經的學生錄制的匿名訪談視頻，這則新聞很快就引起社會關注。

她記得在她離職之前，這間學校就已被關停，還有不少學生給她寫過感謝信。

整件事情太過順利，以至于她從沒有把這事和離職聯系到一起。

“好了，先吃飯。”

菜上齊了，薛柚沄打斷道，遞來兩只剛剝好的蝦。

從點菜時，服務生就對這道招牌菜贊不絕口，靳好滿腦子都在想那件事，機械地吃完了一只，才想到對面那人。

忙賠笑道：“這和你的手藝差遠了。”

薛柚沄眼尾一揚，知她心思不在佳肴上，索性也不再賣關子了，把前因後果都講明白。

“當年這件事曾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你有沒有注意過，在那些歡呼聲下還有一些相反的議論？”

“相反？怎麽可能！”

那間學校教育學生的方式在網上招來了不知多少謾罵，靳好至今記得，那幾乎算是她負責過的新聞裏争議最少的一則了。

當時的風評完全是一邊倒，為數不多質疑的網友都會被多數人回怼，就算有，也不至于會導致她被調離。

“大多數人面對這種新聞，都會自動代入學生或是普通家長的視角，只有一小部分人會代入...”

經薛柚沄提醒，靳好很快就明白了會是誰：“所以當年，是一些學生的家長希望我調走？”

當所有的點之間有了一條長線，那脈絡便會由此清晰。

邱文作為和她一起調查這件事的小組成員，當時卻難得反常的不願在新聞稿上加自己的名字。

這可能，就是為何她降至西城，對方卻步步高升的關鍵節點。

她以為解救了那所學校的所有學生，卻從未想過這些孩子當中，還有一些人的家長并不希望學校被查封。

“所以，你答應他的采訪是...？”

所有的軌道都有序銜接，僅差最後一環，靳好唯一的疑問只剩明天采訪的事。

以薛柚沄的人脈查到那所學校的事不算奇怪，但她不想對方再被牽扯到這些暗流中。

再有十多天，女人就可以出國了，萬一因此被邱文報複影響了進程，那她千方百計促成離婚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若不是怕薛柚沄會因那些輿論被取消出國學習的機會，她也不會那麽着急在節目中撇清關系。

到最後關鍵的時刻，千萬不能再因她的事耽擱。

“我們現在對外還是沒離婚的狀态，兩天前，邱文特意來找我，想讓我接受一個對我們這兩段婚姻看法的訪問，我答應了。”

“你瘋了？”

靳好又被氣得有些頭暈。

請問這位和她還沒有離成第二次婚的老婆是在幹什麽？

她千方百計想把這人趕出這些紛擾中，結果呢，還沒多久人又興沖沖地跳進火坑了。

“拜托，薛老師，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前途嗎？”

薛柚沄把提早盛好溫度适宜的湯推到她面前，笑眯眯地說道：“我當然在乎。”

“那你還答應這種事？”

靳好喝了口湯，又把老板順帶着罵了幾句，這廚藝連薛柚沄最不擅長的菜系都比不上，還好意思賣這麽貴。

她哪天被辭退了來應聘都能被高薪錄取。

“演戲而已，不用緊張。何況明天，是場戲中戲。”

眼見對面的人已經氣到下一秒就能把廚師長送去醫院檢查味覺，薛柚沄默默地換過去幾道中規中矩的菜，輕聲安慰道。

她這話還不如不說。

僅是單純地編婚後小故事都得耗掉她一半腦細胞，更遑論演什麽戲中戲。

她現在的人設是離婚冷靜期的堅強待轉正前妻，怎麽可能演得了你侬我侬的新婚妻子。

“要不然再想想別的辦法？咱倆現在這關系...裝恩愛真的不合适。”

靳好不遺餘力地勸道，想讓女人迷途知返。

不料對方忽而一笑，意味深長地看向她，刻意把‘裝’字咬得重了幾分：

“我有說過，是裝恩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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