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番外五:江上愁火
番外五:江上愁火
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的世界白得好像沒有污垢存在過一樣。
谌獨正起身準備去公司食堂帶份午餐回工作室,手機卻響了。
來電:瘋子。
“怎麽了?”
那邊:“我來接你。”
走到窗邊,樓下白雪中果真靠車站着自家那位。
“出什麽事了?”邊說手已經先于話抄起桌上的車鑰匙,頓了一下,拿車鑰匙幹嘛?又放下。
電話那頭沒回複,不覺又慌了,真出事了嗎?怎麽會來這裏?
自從演唱會之後,姜仇就再也沒在公共場合這麽光明正大地來接他,他肯定不會想在“谌獨男朋友”後面加個“姜仇”的。
可現在他來了!再加上他這股莫名的沉默。
肯定是出了什麽事!
谌獨右手緊握着手機貼耳,期許不要漏過那邊半點呼吸,仍沒回複,直接從螺旋階梯跑下去。
穿過大廳,過認證龜速的員工通行關卡時低罵了一聲,惹得一旁公司職員錯愕。
心思完全沒顧及上,徑直跑到大門外。
“沒事。”
清涼的磁音穿過耳膜,平定紊亂跳動的心。
谌獨胸膛起伏着,停下步子看向仍靠着車子的男人,仿佛回到了初見。
那時的姜仇沒有任何色彩,卻萦繞着一股魅力,仿佛陷進去就只有死路一條,可現在不一樣了……
谌獨柔笑着走近,手機握在手中垂在身側。
現在不一樣了,就算死,也必須是同歸于盡,沒什麽好怕的。
走近挑眉:“沒事也願意跑一趟?”
其實是想逼姜仇說些讨好的話,因為他沒正經說過,雖然床上的時候各種。
嗯?嗯!!!谌獨還沒戲弄到人就已耳廓發燙,對上眼前假裝欲清咳的人時更是無地自容。
那人湊到耳側:“小谌獨,這裏不合适。”
谌獨想鑽進地裏,一把撐着結實胸膛欲推開,無果,“你腦子裏裝的……”
“不過可以接吻。”話被低笑撩逗着截斷。
姜仇說完隔開毫厘,卻難得的沒有行動什麽,坦然笑着像在征求眼前人的意見。
其實你真的帥得要命,怎麽就不自知?!
谌獨只覺耳廓溫度又上一個高度,右手從他的胸膛移到腦後扯發,左手捧着臉摩挲,吻了上去。
姜仇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撫摸着他的背回應。
纏綿的深吻不過幾分鐘就被反客為主,想奪回主動權的谌獨執拗,不過幾秒被吻出吟聲。
樓上落地窗前站着的秦紹看着雪中唇舌糾纏的兩人眯了眯眼,對着電話改口:“不用壓熱搜了。”
電話挂斷,視線落在姜仇身上。
“來接你一起去旅游。”姜仇摟着人說。
額頭埋在頸側喘息的人緩了些,但還是繼續埋首,……忘了穿外衣出來。
有些哭笑不得,“姜仇先生,你男人正在賺錢養家呢!”有些小得瑟。
“今天周六,小谌獨。”
确實腦子抽了才來公司的谌獨:“……”
“你男人錢很多,不用你養。”
谌獨耳尖刷地紅了,雖然知道他不過是以話還話,但這樣的姜仇真的要命。
蹭了蹭人耳側,清涼與滾燙相融。
谌獨整個鑽進姜仇的外衣:“去溜冰?”
“去有夏天的地方。”
昂腦袋:“姜仇,你。”
姜仇垂眼:“嗯?”
微咧嘴角,觸唇,克制着咬牙:“真的特別帥!”
姜仇怔了一下,而後恍然般拉着人進了車,車輛啓動。
汽車聲散去後審慎公司側面道路早就駐足的人:
“……靠靠靠,好甜!!!!”
“是谌獨男朋友沒錯吧????!!!!”
“J先生???”
“看微博看微博!話題爆了,就是他!有人拍到正臉了!”
……
隐蔽的路道兩旁堆滿白雪,有一些在壓彎的枝上搖搖欲墜,再等一陣疾風就可以滾落車頂,以便往裏窺視為什麽一直在有節奏地晃動。
啪嗒!沒等到疾風就失重滾了下去。
雪團砸在車楞處裂開,部分繼續掉落,途中瞥見貼着車窗的修長五指骨節分明,貼附着玻璃抓握,又放開,又抓握,如此反複。
又一計啪聲!雪團終于着陸,剛好落在車輪邊上,那輪子正一下一下前後狠力搖擺,早就夯出一個雪坑。
突然,坑的深度因為兩下狠力又深了些,然後靜止。在林間蹦噠的松鼠路過,踩了車頂枝幹一腳,雪團簌簌落下。
禁閉的車窗終于被打開。
姜仇幫人系好安全帶後撤身,啓動車子。
“開車去?”谌獨聲音還是啞了,視線瞥向後視鏡,姜仇這次不知道怎麽了,一直流連頸側,因為是背對坐懷,也不知道有沒有留下印子。
鏡中沒有什麽痕跡。
果然,姜仇還是不會在他身上留下什麽痕跡。
姜仇餘光追随着他,嘴角微微挑起:“不是。有點遠,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谌獨拿起手機想跟秦紹說一下自己已經離開公司,“!!!”手機界面的各平臺推送全部千篇一律“谌獨 姜仇”。
驚惶地點開話題,熱度最高的是輿論領袖發布的博文,配高清九宮圖,內容卻囊括了姜仇在審慎公司門口等待到兩人離開整個過程。
姜仇的正面照、側面拍的擁吻、摟抱照……
這種程度,姜仇被扒出來在情理之中,只不過也就自己一開始就知道的那些表面身份信息。
同時,谌獨公司的聲明也早就發布:
「公司一如從前秉持着祝福的原則,不會插手谌獨先生的私人生活。」
“總有一些人沒有自知之明。”
谌獨猛地擡頭看向聲音來源,發現姜仇帶着輕蔑和高傲,突然晃過神,博文果然是在他允許之後。
“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低啞的聲音讓他聽出了一絲幽怨,姜仇回視的表情有些冷。
谌獨淚痣笑開:“我挺高興的。”
姜仇臉上露出驚色。
繼續柔笑:“這樣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姜仇似是滿意地專心開車。
谌獨被男人的表情感染,笑得更深。
實際上這樣公開也好,至少不會再發生像不久前将自己和茲扣捆綁的傳聞。
還有,姜先生也不用再獨自吃飛醋生悶氣。
·
旅游地是密衍,四季如夏的海濱城市,兩人訂了海景房準備留幾天。
谌獨喜歡赤腳踩在沙灘上和一群當地孩子玩,姜仇則躺在沙灘椅上,偶爾看他,偶爾看書。
“一起玩嗎?”谌獨同情心泛濫,怕看着天空凝神的姜先生孤單。
姜仇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泥沙,皺眉:“要不我給你買一座城堡?”
确實在和孩子們建城堡的谌獨,知道他幹得出來,悻悻道:“您繼續。”
夜深了,海風掀起窗簾起起落落,銀白月光闖進屋內,牆上投照出的兩抹剪影旖旎着。
這次是側卧式,也不知怎地,谌獨吟聲格外動人,惹得姜仇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皎皎月光帶出的過往,那些在他手心裏被捏碎的生命開始呈現。
不論蝼蟻還是野獸,全都彙集到牆上激烈晃動的投影上,最終成為夕陽下毫無反抗能力的谌獨。
姜仇的眸色開始轉變,曾經的感覺全都回溯。
小時候的比熊犬呼吸清淺、溫度柔軟……
懷裏人亢奮地迎合像極了掙紮,灼熱的呼吸随着每一次狠力像斷斷續續地窒息。
所以,本橫在胸前的手臂上移至脖頸開始圈繞,直至變為勒,暧昧的響動随之停止。
他只專注于勒緊懷裏的人。
突然被一股狠力後勒,谌獨猛地睜開渙散的眼,錯愕之餘是求生的本能,雙手掐着他的胳膊掙紮。
身後的人早已失控,力道更大。
瀕臨窒息前,谌獨猛地一肘子後擊他的腹部,而後趁着空隙撐起身子,急促找回呼吸,單手捂着刺疼的脖子看向面前低垂着頭的姜仇。
“你想殺了我?”
自幽暗來的平靜音:“所以,你要放手了嗎?”說完擡眼看向他,諱莫如深。
谌獨沉聲:“放手沒有任何意義,那已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姜仇沒再說話,只是借着點點月光看着他。
久到谌獨靠近摟住他,在他耳側柔聲說:“姜仇,我不怕你殺了我,我怕你離開我。上個月你生悶氣,我以為姜銘朗又帶你走了,我怕這個。不要再跟他走了好不好,就留在我身邊。如果我們真的不能白頭偕老的話,我想我會跟你同歸于盡。你看,你對我這麽重要。”
姜仇眸色空洞,卻也深邃,終究還是沒有回摟。
這次之後他沒再碰谌獨,甚至開始躲避,又開始只身前往石語森林狩獵區。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谌獨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已經三個星期過去了,這樣下去是不會有任何答案的。
眼前是删删改改的新歌Rap詞:
「《了了》
後真相時代,又有誰在意真相
賺了熱度,捧了人,營造良善的假象
擾亂人奮進的方向
事後再來一句“對不起”,了了。
把自己扔進軸心時代
給潔淨心靈塗上混亂顏色
背離文明裝飾養成手冊
抹去底色
漸漸失落失真
欲望膨脹互相傾軋
營銷號們網上縱馬打獵
販售欲望操控欲念
我們都千辛萬苦卻也樂于吃土」
用煩躁的心作不好詞,解決困惑也就成了首要。
「您正在使用語音留言。」
「姜仇,下午六點鱗垣海邊。」
放下手機,摘下手鏈,拿起吉他走出了工作室。
·
下午六點鱗垣海邊,群鷗在如血夕陽裏低掠浮翔,微冷的風撫過起伏的海浪。
姜仇匆忙下車,一身貴氣不減,右手緊握着手鏈,屬下說谌獨失蹤的時候他剛結束貿易交流會。
沒走幾步,入眼的是對着夕陽彈唱的谌獨。
歌聲低沉輕柔,應着擊打岩石的浪花:
「夕陽帶走地平線,留下江上的清霜
越來越成熟越來越閃躲
看着漁火熄滅,只夠鎖住心中半點愁
夢魇求我說愛你
只有我懂你冰山下壯大的溫柔
只有我懂你不明就裏的奔赴
是你讓我假戲真做變不渝……」
歌聲停下了,吉他也垂在一側,夕陽裏的人肩膀顫動着。
他哭了。
感知到走近的腳步聲,谌獨往左撇開臉想讓眼淚停下,他不喜歡在姜仇面前哭,卻無濟于事。
姜仇輕捏着他的下巴轉過頭來,湧出眼眶的淚落在他的指腹上,又劃過滴落。
從兩人之間吹過的海風有些回暖了。
姜仇微皺着眉沒有說話。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不知道。”
谌獨看着他,也顧不上什麽哭臉,只是有些委屈,又堅定地說出愛。
他們談戀愛,也談過愛,那時他問姜仇,“你愛我?”語氣桀骜,不掉半點會被戲耍的尊嚴。
“愛?那是什麽?”姜仇這麽反問他。
是的,他說他不懂愛,卻不肯放過自己。其實自己再清楚不過,那是他對自己獨特的“愛”。
所以現在,自己也該表明心跡才對,那麽想留下他,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
姜仇指腹移到他那被淚水暈濕的淚痣摩挲,專注地看着他,似乎想和他感同身受。
卻不能。
谌獨紅着的眼眶又掉淚,重複說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唔。”
姜仇攬着他的腰貼近,吻了上去,無比輕柔。
手中的吉他垂落岩上,沐浴着餘晖。
地平線上的夕陽還是那麽美麗,見證着他們的相識與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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