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無愧

無愧

唐訓被關進天牢的第三天晚上，牢房裏來了一個人，是趙途途，或者，說是昭昭更合适。

彼時昭昭已經恢複了第一重天主人的身份，有無上神力。她将自己與唐訓結了一個界，讓他們能夠單獨說話。

昭昭穿着白衣，裙擺不沾一粒灰塵，完全是神女的模樣。她站在那裏，輕輕擡首，神情淡漠。

“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有為此，對我感到過愧疚或者懊悔。”昭昭開口道。

唐訓沒有猶豫，聲音清晰且堅定道：“沒有。”

唐訓是整個王城人盡皆知的謙謙君子，為人寬和，從不打罵奴仆。在街上見到乞丐或流浪漢，還會給些錢兩。他是善良的，在娶了不喜歡的趙途途後，還是會為她填上府中所有的水池，為的就是怕她眼盲出意外。并在得知父親要利用趙家錢財謀權篡位後，立即将她休棄了。他怕自己連累到趙家，這也是趙途途苦苦探尋了三十七年，仍不知道的被休棄的真相。

但他同樣是無情的。他這一生唯一的污點，可能就是利用了第一重天上無辜的昭昭，騙取她的皓塵丹，害得她墜入冥府，進入無盡的輪回，再回不了天宮。

可是，他并不為此感到一絲的愧疚或後悔，他只是覺得，沒能救得了他心愛的姑娘，很悲恸。

在聽到他的答案後，昭昭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異樣的表情，不是傷心，而是憐憫以及悲哀。

“你不是想要我的皓塵丹嗎？我現在給你。”昭昭說着輕輕擡手，指間倏地竄出一簇紅色火花。

唐訓看到那簇火花，眼睛瞬間瞪大，仿佛不敢置信，“你，你從哪裏拿回來的？”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在第一重天啊，你不是去過嗎？”昭昭輕輕笑。

看着她好似無邪天真的笑容，唐訓背脊升出一絲寒意，“你見到他了？”

“嗯。”昭昭微微點頭。

“見到了，也知道了你們的交易。”昭昭眨眨眼，表情狡黠。

唐訓身體一晃，差點支撐不住摔到下去。

“好了，皓塵丹給你。”昭昭伸出手，将皓塵丹舉到唐訓的面前。

“我不要。”唐訓搖頭，臉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慘白如紙。

“怎麽不要了？上一世不是拼盡全力，都要從我這邊騙走的嘛？”昭昭側着腦袋，好像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說我不要！”唐訓連連往後退去，看昭昭的眼神像是在看修羅鬼煞，目眦欲裂。

“唉。”昭昭看他這麽害怕的樣子，頗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而後擡眸淡淡笑，“這可由不得你了唐公子。”

昭昭擡起另一只手，手指一勾，唐訓就不受控制地飛到了她面前。在他驚恐萬分的注視下，昭昭将那簇火花映進了他的眉心。接着她手一放，唐訓就跌到了地上。

唐訓當即摁着腦袋，像将那簇火花逼出來，但那是神物，怎麽會逼得出來。

“你知道為什麽我的皓塵丹是一簇火花嗎？”

在唐訓躺在地上痛苦焦灼的時候，昭昭變了把椅子出來。她坐在椅子上，翹着腿，好整以暇地開始講故事。

“其實我的真身是一盞燈，所以我的皓塵丹，是個燈芯。”說到這時，昭昭瞥了一眼地上的唐訓，見他臉已經通紅，面部扭曲，便無奈道：“算了，你也不關心這個，就不跟你說了。”

“說點你感興趣的吧，比如跟你做交易的天帝？”

說到這裏，唐訓果然艱難地看了昭昭一眼。

這可把昭昭看樂了，她咯咯笑道：“你說那天帝也真有意思，先前叫我替他看管第一重天，可是背地裏又偷走了我的燈芯，後來又給我裝了一個，不知道從誰身上搶來的假燈芯。再後來，我把那個假燈芯送給了你，當時你不是拿着燈芯下凡了？怎麽它又回到了第一重天呢？好奇怪啊！”

在地上扭成個麻花的唐訓已經聽不進她的任何字句了，他全身的皮膚正在被灼燒、潰爛；所有的器官也在逐漸消熔、脫落。通過吞服別人的皓塵丹來擺脫凡體，重塑仙體的過程會讓人痛不欲生。

昭昭一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地上慘烈的景象，一邊開始回想三天前重回第一重天的經過。

原本恢複身份後，她是準備回第一重天看一下，再回凡間的。

她想，歷來第一重天只有她一個人看管，如今她離開三十八年，萬一第一重天的結界被惡靈沖破，整個九重天的安危就成問題了。

她只是想回去看一眼，看看第一重天的情況，若是有人替她看管她就立即回來。若是無人看管，待她向天帝秉明情況，找人替班後再回來不遲。誰知她去到第一重天，看到了自己早早“借出”的燈芯正在殿內靜靜燃燒着。她将燈芯放進體內，居然看到了許多她離開第一重天後，在這個殿內發生的場景。

當年昭昭墜入冥界後，唐訓意外回到了第一重天。原來第一重天是不能離了人的，昭昭走了，那就由接替她的皓塵丹的人來看管，也就是唐訓。

唐訓那時還在凡間尋找程喜歡的轉世，突然就回到了第一重天，還在第一重天見到了天帝。那個昭昭一直以為，正直而悲憫衆生的九重天之主。

天帝執掌三界，洞悉一切事物。他知道是唐訓騙取了昭昭的皓塵丹，并沒有問他的罪，而是同他做了個交易。

天帝讓唐訓交出皓塵丹，與此同時，會送他回到他想回到的時間段，以一年為結界，永生輪回不止。他的要求就是，讓唐訓将昭昭困在其中，不讓她出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