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章

第 65 章

回到家後馮聲遠直接去樓上書房找到了馮百川。

因為錢钰的死，馮百川深受打擊，半年時間不到蒼老了七八歲，頭發斑白，像個小老頭子窩在書房的沙發裏，也沒有了往日的脾氣，走近了馮聲遠還聽到了他的嘆息。

“爸。”馮聲遠猶豫着，最終還是喊了一聲。

“你坐。”馮百川也沒有說什麽煽情的話，只是将煙掐滅，然後拿過桌上的U盤直接遞給馮聲遠，并且說着，“你看看吧，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有些事堅持有堅持的道理，放手有放手的好處，不管你做什麽樣的選擇，我都支持你。”

“爸，我想問你，錢钰死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關于我和錢錦喬的事？”馮聲遠接過U盤握緊，然後下定決心将心裏藏着的問題問出口。

“她就站在對面的天臺上不讓我過去，嘴裏念叨着什麽詛咒，好像是在跟小喬打電話，說洩露了她的秘密什麽的。”

“這件事是我不對，讓小喬這樣被她記恨，甚至死都要恨着呢，實在是很過意不去。”

馮百川說着低着頭抹了一把臉，看上去又蒼老了幾分。

“詛咒？”馮聲遠從馮百川的話裏提出重點，他疑惑地看着馮百川，可是馮百川卻搖了搖頭，“雨太大了，聽不太清，什麽詛咒我也不了解，但是，我知道這對小喬來說肯定是一種報複。”

“小喬沒告訴過你麽？”馮百川反問兒子，卻見兒子搖了搖頭。

他好奇，“是什麽詛咒他都不告訴你？”

馮聲遠被問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他從馮百川的話裏，還有錢錦喬的行為，大概猜到是什麽詛咒了，只是要去驗證就必須錢錦喬親口承認，可現在錢錦喬對自己避之不及，就算問出口也不會承認。

馮聲遠想着這些，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于是安慰了馮百川幾聲便上了樓。

到了樓上書房，他将U盤插進電腦，電腦讀取完成後他便坐在電腦前認認真真地開始看裏面錄制的視頻。

“嗨～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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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應該在生我的氣吧？”

視頻裏出現了十六歲的錢錦喬，臉色特別的蒼白，看上去很瘦弱，沒精打采的，但是這雙眼睛卻依舊閃着光，笑起來時彎彎的，很惹人憐愛。

根據那本病情記錄本上的手術記錄，馮聲遠知道了那時候的錢錦喬之所以那麽瘦弱，是因為正在接受腺體手術。

想到腺體手術，馮聲遠的心髒就越越緊，越來越疼。

“上次那個視頻我拍出來給你本來是想讓你讨厭我，然後選擇離開的，因為……因為我病了。”

“很嚴重的病，嚴重到以後都不能娶你做老婆了。”

“我現在還在x醫院做治療，遠哥腺體治療為什麽那麽疼啊？要不是想跟你永遠在一起，我都想要放棄了。”

“真的特別疼，你過來哄哄我，替我揉揉吧，我手臂上面全是針孔，疼得有點兒折磨人。”

說到手臂上的針孔，視頻裏小小少年舉起手臂，馮聲遠看見那雙手臂裏外都是淤青，淤青的正中有大小不一的針孔，粗略地看上一眼，密密麻麻，數不清楚。

馮聲遠看到這裏按下了視頻地暫停鍵，似自虐一般看着那手臂，心揪在了一起。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自己看視頻的目的，于是打開視頻繼續播放。

“你不要太生氣了遠哥，我知道錯了，我想這個道歉視頻還來得及交給你，希望你不要責怪我，不要再跟我生氣了，你來陪陪我吧。”

“明天傍晚我會去學校的操場等你，等你過來，我們見一面，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講，有些事我想了又想，還是要跟你商量才能下決定。”

“遠哥，我愛你，我喜歡的只有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遠哥。”

少年錢錦喬說完對着攝像機做了個愛心手勢，看上去很拘束，帶着點讨好，他拍完，就有人收起了攝像機。

“姑姑，你就送過去給他。”

視頻最後，馮聲遠聽到錢錦喬這麽說着，然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馮聲遠用手撐着額頭，他覺得渾身都在顫抖着，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身體裏游走直沖大腦。

原來，在自己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看着分手視頻，自虐一般提醒自己遠離錢錦喬時，還有一條視頻安安靜靜地躺在錢钰的U盤裏躺了七八年。

遲來的解釋此時堪比毒藥，一口喝下去疼得人根本無法呼吸，因為曾經需要被照顧被陪伴的少年已經什麽都不需要了，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有多難受，多疼。

想到這些，馮聲遠從座椅上站起身，慌忙地打開了窗戶，他從煙酒櫃裏拿出一包煙，從不抽煙的人開始一口一口、一根又一根地抽起煙來，好像煙真的有鎮定作用一樣，能讓他從悲傷裏抽出身來。

可是抽着抽着他卻蹲下身哭了起來，那些失去的就算是現在再努力補償，對錢錦喬來說都不夠，一點也不夠。

而且現在，錢錦喬為了讓他過得更好，選擇了和當年一樣的方式，笨拙且慌張地逃開。

“這不該……不該你說了算。”馮聲遠說着滅了煙從地上站起身，然後摸出手機想打個電話給錢錦喬，卻想起錢錦喬早就将自己拉黑的事情，他無奈冒着雨開車去了錢錦喬的公寓，然後敲門。

“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錢錦喬的聲音聽起來挺不耐煩的。

“喬喬，你開下門，我就問你幾句話，如果能得到滿意地答案，不用你趕，我自己走。”馮聲遠說着拿出手環，看了一眼手環，手環毫無反應，應該是錢錦喬将自己的那一只取了下來。

門內的錢錦喬聞言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他裹着針織披肩打開了門，門外一陣冷風撲面而來，他打了個哆嗦，卻見馮聲遠穿了一件薄外套，頭發淩亂，看上去很是消沉。

“你有話快說，說完回家去。”錢錦喬的心髒因此又破了一個口子，冷風罐入，令他迫切希望馮聲遠早點離開。

“我想進去，外面很冷，可以麽？”馮聲遠從錢錦喬的眼神裏看出了一點點在意，他很會抓緊機會在寒風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錢錦喬見狀又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他沉着臉轉了個身，然後走進了客廳。他沒說不讓馮聲遠進房子，也沒說讓，但是馮聲遠就跟着他進來了。

“快點說，我還要看劇本。”錢錦喬坐在沙發上，然後雙膝盤着，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馮聲遠。

馮聲遠坐在他左側，覺得有點遠，然後又往那邊挪了挪，想到錢錦喬腺體手術的痛，他的目光多了幾分疼惜，可是現在他沒辦法抱着錢錦喬說自己有多心疼，只能筆直地坐在沙發上問錢錦喬問題。

“你離開我是不是錢钰跟你說了什麽？”

馮聲遠問完連忙制止錢錦喬想要撒謊地行為，“你別跟我撒謊，你要是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就不會拿下手環掩耳盜鈴。”

“我拿不拿跟你有什麽關系？那是情侶手環，我們都不是情侶關系拿下來不是很正常？”

錢錦喬皺着眉，眼神卻飄忽不定，他有點不能接受自己在馮聲遠面前手足無措的樣子，那些早就準備好的話，傷人的、決絕的話就像是千斤重的大鐵錘怎麽都拿不動，令他忍不住開始生自己的悶氣，怪自己沒用。

“那你好好回答，好好回答我就不強迫你戴手環告訴我心裏話。”馮聲遠知道他心裏在罵自己，但他并不怕。

“他臨死前讓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錢錦喬說着點了點頭，“她說的挺對的，我倆性格不太和，都沖，合不來遲早會分的。”

“你不要說這些刺激我，沒有用，那我問你我出車禍，你在醫院照顧我，我爸都看得出來你很用心，但是為什麽我出院了你反而離開了？”

“累了，不是告訴過你麽？”

“我不信。”

“愛信不信，不信出去。”

“錢錦喬你要分手就找個聽起來好一點的理由，你知道麽？你每個理由都很牽強，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為錢钰詛咒我們在一起？”

馮聲遠和錢錦喬你一句我一句，說到最後還是避免不了要吵架，馮聲遠體諒錢錦喬的難處，可是他不想錢錦喬單方面的做任何決定，他覺得分開與否他有權利知道真正的原因。

可錢錦喬并不這麽覺得，甚至認為馮聲遠的問題已經超出了自己能夠解答的範圍，于是站起身，并沒有憤怒，而是一臉無奈地指着門對着馮聲遠下達逐客令，話越說越多，越多就越錯，他腦子不太夠用，所以保持沉默。

只是沉默有時候會讓對方控制不住憤怒，在馮聲遠心裏，錢錦喬的每一次沉默都是對他的沉痛一擊，他想，就算錢錦喬跟他吵架、罵他都是正常的，可錢錦喬卻用沉默解決問題。

“錢錦喬!”他雙眸憋着怒火，“是不是她詛咒我們不能在一起，所以你怕了，你告訴我!”

“你不走我打電話讓保安帶你走，別到時候鬧出什麽新聞，你考慮清楚。”錢錦喬避開馮聲遠通紅的眸子，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卻在轉身後忽然被一只手拉住死死地鉗制在懷裏。

“你放開我馮聲遠，你幹什麽？”冰冷的氣息鑽進身體，錢錦喬被涼地打了個哆嗦，緊接着他擡頭，卻看到了馮聲遠冒着怒火的眼神，意識到馮聲遠要做什麽，他拼命地掙紮，可嘴唇還是被馮聲遠精準覆蓋住，然後被懲罰似地用力親吻。

一開始，錢錦喬被親還是很生氣的，可是他感覺馮聲遠的臉上濕潤潤的，一瞬間，他明白了，馮聲遠在借着親吻表達不舍和憤怒的同時，還表達着一種示弱和難過。

想到馮聲遠的難過，錢錦喬忽然就心軟了一下，停止了掙紮。

這個吻帶着很多情緒，從深到淺，再到分開，全程錢錦喬都緊緊地握着拳頭，竭力控制着回吻地沖動。

“喬喬，告訴我，是不是因為詛咒？”馮聲遠依舊不肯松開手，并不輕不重地在錢錦喬木讷地臉上落下雨點般密集的吻，似安撫又似在哄騙，堅持不懈地問這問題。

錢錦喬沒有再說話，擡頭對上他的目光，眼神複雜，看得他心裏情緒翻湧，恨不能替對方經歷這些痛苦，所以更加虔誠地親吻對方的額頭并說道：“我知道的，你不可能輕易離開我的，那些視頻、你的手術記錄我都看過了。”

“你是可以成為alpha的，那樣成功的概率更大，可你做了omega。”

“你為什麽成為omega喬喬？”

“你喜歡我，很喜歡我對不對？”

安靜下來的馮聲遠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軟弱，他将唇齒移動到錢錦喬的腺體，輕吻、磨蹭、用牙齒輕輕撕扯，感受着錢錦喬微微戰栗，他更難受了。

那是他的錢錦喬，他們的信息素只對彼此友好，是天定的良緣，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去想，錢錦喬都不會因為無趣而放手。

可是，馮聲遠卻聽見錢錦喬突然顫抖着聲音告訴自己，“馮聲遠，姑姑臨死之前詛咒我們不能在一起，否則你會死。”

“我給你答案，但是……但是我自己做得決定你阻止不了，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分開是最好的辦法。”

“你別在纏着我了，我求你，我求你離開吧，求求你了。”

“我不想再成為罪人，我想你好好活着，那樣我可能會再活得久一點，遠哥，你走吧。”

錢錦喬說完推了推馮聲遠，他的絕望永遠在馮聲遠之上，他想去否定自己迷信的思想，可是一想到馮聲遠接二連三的出事他又控制住了自己，可馮聲遠的話卻又讓他忍不住想要自私一點。

多難啊，怎麽那麽難。

怎麽做什麽都會難過呢，這些感覺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很割裂，就像慢慢地陷入了泥潭般窒息，卻永遠等不到死亡，于是折磨被打上了永恒地标簽，痛苦成倍放大。

“喬喬。”馮聲遠拉住無力争辯顯得絕望痛苦地錢錦喬，想要讓他看看自己，可錢錦喬始終低着頭不願去看。

“我知道你想說你自己的命自己做主，想說這一切不過是迷信，你不信，但是我信，我不願意，就沒辦法去跟你好好的在一起，抱歉。”錢錦喬說着倉惶轉身進了卧室。

馮聲遠想拉住他，可他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讓對方打消這個顧慮。

他頹喪地在原地站了很久，見卧室門再也沒開過，便只能轉身離開了公寓。

一切，似乎變了，但又似乎沒有變，天依舊在下着雨，和來的時候一樣，可來時信心十足地馮聲遠卻呆呆地坐在車上坐了一整夜。

這座城市，似乎因為他們的分別哭了很久很久。

但雨會停，天會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