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死亡

死亡

34.

“抱歉。”

柴種玉這麽說着,想走了。

其實她一直想走,只是此刻的感覺尤以強烈。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不該跑過來,死翦的死活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她再度陷入掙紮,腦袋像供不過氧,疲憊又倦怠。

死翦的電話響了,從包裏拿出來看了眼屏幕,他又看看柴種玉,不放心走開,便在原地接了起來。

接通了,第一句是“嗯?”,尾音上挑,意思是‘是我,說’,然後便沒聲了。

耳朵聽着話筒裏人說話的內容,眼睛注視着柴種玉,沒什麽情緒,須臾才“啊?”了一聲,拖長尾音,話音剛落便皺起眉頭,說:“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別我車剛到樓下,人剛好砸車上,那我真是謝謝你全家。哦,攔起來了啊,行吧,我現在過去。”

挂了電話,他把手機扔包裏,撿起桌上一根烤串邊邊飛速道:“我有個朋友,現在擱日落大樓坐着鬧自殺,跟我去看看嗎?”

柴種玉的長翹眼幾乎是一瞬間瞪大的,告別的話瞬間咽回肚子裏。

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她緊張起來。

“報警沒?”

“應該沒那麽傻吧?”死翦幾秒鐘撸完一串羊肉,“韓宇快滿分進的法律系,智商沒什麽問題,你快吃幾口墊一墊,待會可能要幹苦力活,人死了還蠻重的。”

如果說從前,柴種玉還當他是個青春期叛逆的半大小子,那麽這一刻,她終于相信,死翦還是有點病在身上的。

“為什麽你們說起死亡……總是那麽輕松。”柴種玉一臉難以言說的糟糕,埋頭飛速地嗦粉。

死翦愣了一下,撸串的速度慢慢停下來,不解的情緒挂臉上,繼而小心翼翼地問,“這是很沉重的事情嗎?”

這不是很沉重的事情嗎?

他不知道?還是說他不這麽認為?柴種玉一怔,這叫什麽?認知錯誤?還是性格冷血?

人性太複雜了,神經系統也是。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便含糊道:“多多少少吧。”

“也還行吧。”他說‘吧’這個字時是小聲又上挑的,有點兒歡快的意思,但實際上這語氣也跟他平時說吃什麽一樣稀松平常。

所以什麽還行?沒說。

他吃的滿嘴油,紙巾一抹嘴巴,書包提起來調整了下肩帶,頭一歪肩帶便落到右邊肩膀上,箍緊了,又喝了幾口檸檬汁。

“跟我來。”他說。

“不打車?”

死翦看了眼堵得水洩不通的大馬路,“跑着去,人至少只是砸成醬,坐車去?那得涼成黃花菜了。”

跑。

這個字,柴種玉幾乎一口氣沒提起來,便被死翦拖上手,往一條小巷奔着去。

小巷。

柴種玉發誓,她如今對這兩個詞有不淺的陰影。

死翦對這一帶似乎很熟,牽着她的手沒有一點停頓地穿梭在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胡同巷子,沒有半點兒思考停歇的往前沖,沒有路燈,天色晴霁,明月千裏,光淌了一地,兩個人悶頭跑,誰都沒說話,像極了電影裏混混男主角帶着女主角逃命的畫面,而她這一頭随着奔跑而飛舞搖曳的長發更襯得氛圍浪漫起來。

可她只要一想到死翦的身份,是男朋友的弟弟,這個事實,瞬間下頭,洩了一地的月光不再靜谧,粉紅泡泡剎那間被現實消滅,只剩下無盡的沉默,和此起彼伏的犬吠,倆人都保持緘默的奔跑。

為什麽又跑了起來?柴種玉調整着呼吸,在死翦的帶動下,稀裏糊塗地先是拐了一個彎兒,這一戶人家可能是個訓狗的,院子裏養了許多的狗,隔着鐵門蹿來汪汪叫。

“你朋友,”停頓,柴種玉側頭瞥過過路年久失修被遺棄的家電,補充:“也有病嗎?”

死翦雖然牽着她的手,但跑在前頭,跟她錯開一個身體的距離,頭也沒回。

“有點兒吧。”他說。大氣都不喘一下。

“确診的那種?”

“就那種。”

“哦。”

他可能是在措詞,過了一會兒,又開口道:“他人挺好的,很敏感,看不得誰受委屈,經常陪哭,陌生人哭,只要有感動渲染到他的地方,就會哭的一塌糊塗。”

“嗯。”

柴種玉沒話再說,事實上她和死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像方才在廣場他所說的那樣,她确實是不吃‘說’這一套。但她吃什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35.

倆人到日落大樓的時候,人還在上邊坐着,地上站了一群人,警車消防車都在,死翦牽着柴種玉突破重圍到警戒線前,終于看到韓宇他們的身影。

韓宇他們甫一開始看到他便奔過來,紛紛喊着他的名字,但待看清他身後還有人,又認出來是誰後,韓宇喃喃一句“造孽啊”,但腳步沒停,還是跑了過去,“媽的,小陳傻了,勸勸他吧。”說完,對他身後人打了個招呼,“種玉姐,好久不見。”

柴種玉輕點了個頭,以示回應。

這才對嘛。她心想着,這群剛上大學的半大小子看到她,就該是這種禮貌地不敢靠近的樣子,死翦這樣的,才是不正常的?她慢慢心想着,仰頭去看樓上那人,悄悄掙脫死翦的手。

死翦察覺到什麽,回頭看她一眼,“我又不是神。”話是對韓宇說的,他只看了一眼便回過頭去,問:“現在誰在上面啊?”

“他爸媽。”韓宇說着,臉上露出愁色,“哎,煩死了,根本不對付,能勸下來就有鬼了。”

“怎麽辦啊?”路也急得跳腳,愁得很。

死翦仰頭望上去,陳芒星就坐在欄杆外,看不清臉,只能看到一個漆黑的身影。

月亮在他身後高高挂着,今天是月面朝西呈鐮刀型的峨眉月,像極了死神來收人,不是什麽好預兆。他想着,說:“那再等等吧。”

反正也上不去,他邊說邊往外走。回頭,見柴種玉看得出神,回去一步拉上她往外走。

“真的只是來看看啊?”柴種玉頻頻回頭。

“讓他冷靜一下。”

“再冷靜就涼了。”

不知道哪個字戳到死翦的笑點,他‘噗嗤’一聲笑出來,卻沒接話,走到馬路對面已經關門的商鋪門前,往臺階下一坐。

樓底下來了很多人,多是看熱鬧來的。

陳芒星今天死不死都跟他們沒多大關系,死了的話,明天吃飯充其量也只能成為個談資,和朋友聊個幾分鐘,猜測他是為什麽死,街坊鄰居添油加醋一把,唏噓一番,但再過幾天,人們就只記得這裏死了個人,再過幾年?有塊土地死了個人很稀奇嗎?不稀奇。

他們腳下這片土地從古至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那又怎樣?生活還是得往前看,他們終将被遺忘在歷史長河中,如果不甘心被遺忘,那就改變世界啊。

“他今天能活下來嗎?”柴種玉在他身邊坐下,語氣中有些擔憂。

“誰知道啊。”死翦托着下巴颏,仰着頭去看陳芒星。

“他真是你朋友嗎?”柴種玉很懷疑。轉念又想不對,死翦的思維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向去代入。

聞言,死翦嘴角咧開,有一半的笑容隐于小魚際,他樂不可支道:“如果我是他,我不會選擇自殺。死亡于我而言,意味着再也不能擁抱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會選擇死。但我不是他,他也不想為了擁抱我們而堅持與死亡做對抗,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為了活下來而堅持的理由,都是命運的指引,不過有些人找不到,也不服命運,世界那麽大,無奇不有。”

路也一過來,便聽到他陳詞濫調,眼睛愈發的紅,“別感嘆了卧槽!”

死翦沒理他,卻也沒笑了。

“活着是慢活,死了是快活。”

“死翦。”

“汝要以為是慢工出細活,到頭來不過是半死不活。”

路也大吼:“你有病啊,那可是陳芒星!不是別人!還不快想想辦法!”

“操。”死翦捂着耳朵,大眼瞪他,“我是神啊?還能救人?”

“你就當你是!”

“我不是。”

“多大了,怎麽還吵架。”韓宇也跑了過來,道,“不能讓小陳就這麽死掉,想個辦法,怎麽說也是兄弟。”

“我要這麽神,要警察幹嘛。”

“小翦,我知道你和小陳倆個人之間對死亡這件事有過争執,”韓宇站在他們前面,言詞嚴肅道,“但他是抑郁症,受生理影響思維都變了,你跟他說不通是正常的,這你也要生氣嗎?”

“我沒生氣。”死翦後仰着的上半身,手肘撐在上一級臺階,仰着頭看他,“他說得對。我覺得活着才是好事,他覺得死了才是解脫,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他把我說服了,所以我不攔了。”

“你真的不想攔嗎?”韓宇太陽穴青筋爆出來,他擰着鼻梁,“那你現在發什麽鬼脾氣?”

幾乎是點燃導火索一般,死翦瞬間爆發,朝他吼了一聲:“那我還不能發脾氣嗎!”

退一步越想越氣,死翦站了起來順一口氣。

“我攔的下去嗎?你想想他說的話,哪個字沒有道理?他那破原生家庭,狗都嫌!鬼爸媽陰魂不散一樣,他要能擺脫至于得病?沒精神分裂多重人格都是他自個兒堅強!”

“就這情況,勸人活着天打雷劈!”

“難道我不知道死亡意味着離開這個世界嗎?可以的話誰都不會想要選擇自殺,可誰有辦法啊?你覺得有些人活着太在乎一加一等于二了是不是?但有的人就是走不出這道題啊,得知一加一等于二的時候,我也很驚訝,很震撼,但那是人生給了我加減法,可給他的是乘除法,是幾何學,代數,運籌,模糊,量子,C語言!給你你不哭啊?”

“或者只給他一個結果,讓他去尋找問題,那他一上來怎麽接受啊?他怎麽知道二是等于一加一?給你一個二你知道等于一加一嗎?在他那裏說不定準确答案是lim(x->0)【sin2x】/【x】。”

“所以你問他為什麽選擇死,他說的你能聽懂嗎?你不懂,你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三二除四得八!”

“他媽的!”

36.

最後還是被架着上去了。

民警帶着幾人乘坐電梯的時候,死翦還有點尴尬,他剛才吼的太大聲,周圍一群人都聽到了,站在外面的民警叔叔也目睹了全過程,覺得他很有‘說話’天賦,加上他是跳樓者朋友的身份,便提議讓他上去試試。

他在說話這件事上确實有點天賦在,尤其在生病以後,被朋友圈戲說為有傳銷頭目的潛質,即使碰見話題不是他的專業領域,他也能說的天花亂墜,頭頭是道。

死翦覺得他們異想天開,他要能勸下來,也不至于上次吵到不歡而散。但就這件事而言,他已經懶得解釋了,說再多也是人命關天。

韓宇:“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死翦靠在轎廂鏡子上,食指摳挖着鏡面,說:“我能把他勸下來我就是神。”

“不,你是當代數學家。”

“你這麽說祖沖之老師會不高興。”

“那我們把陳芒星弄下來後去拜拜祖沖之老師吧。”路也突然探頭提議。

“我看行。”韓宇笑道。

“你知道祖沖之老師在哪兒嗎?”死翦一臉糟糕地發問,內心一言難盡。

“網上肯定有,查查不就知道了。”路也說,“那可是3.1415926的神哎,沒有墓也得有碑有像。”

韓宇:“那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待會得跟小陳說說,他應該挺喜歡祖沖之老師,上次背圓周率他能背到兩百多位。”

死翦:“小陳都可以直接去見祖沖之老師本人了,何必見一個碑。”

“不行!親自去見,那得是狂熱粉絲私生飯幹的事兒,不可取。”路也憤怒,作為一個藝人,他深深唾棄這種行為。

死翦:“你說的也有道理。”

韓宇:“……你們是傻逼吧!”

等他們都出去後,民警面面相視,都有點憋不住笑,還好他們都沒在死翦身上抱太大希望,只要把陳芒星的注意力轉移開,他們可以派人從大樓外把人控制住,充氣墊也已經墊好了。

同類推薦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

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

情人節那天,周曼純被交往三年的初戀男友劈腿。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她遇見了靳北森。靳北森帥氣,多金,是A市最年輕最狠厲的黃金單身漢,一夜淪陷後,周曼純就成了他的地下情人。眼看為期一月的契約時間就要到了,某男坐不住了,問她要孩子。周曼純猶如聽着一個天大的笑話,當初,他可沒說要讓她給他生個孩子的,怎麽能忽然多出個附加條款!“抱歉,靳總,我吃了毓婷,你的兒子,恐怕已經死了。”“沒事,不急,還有最後三天。”他溫柔的靠近她。分開後,兩人誰也不認識誰。直到周曼純挽着另一個男子的手與靳北森擦肩,他才笑着說:“睡了我一個月,現在想裝作不認了?”--情節虛構,請勿模仿小說關鍵詞: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無彈窗,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