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麻将

麻将

86.

這一覺沒能睡多長時間,船艙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死翦感覺到她逐漸轉醒的掙紮,扭頭去看,果不其然捕捉到她烏黑的眼睫顫動,死翦定睛盯了好一會兒,不知想到些什麽,合上筆記本擱到床頭櫃,手輕輕放好閉上眼睛裝睡。

沒過多久,那道平穩勻長的呼吸剎那間地變速,有了不輕易察覺到的起伏,大約是突然間醒了過來,半夢半醒間站到了清醒的這一邊,陡然恢複了現實的意識。死翦閉着眼睛,隔着眼皮有窗外鋪進來的微弱的光,只聽到發絲擦着柔軟枕頭窸窸窣窣的微小聲響,便再沒動靜了。

又睡了?

死翦內心狐疑,但最終好奇心打敗了理智,悄悄睜開一只眼睛,冷不丁撞上柴種玉要笑不笑的視線,“你瞳孔亂動,知不知道?”她伸出手,朝他額際彈了個腦嘣,輕輕地。

但還是疼。

死翦揉了揉腦袋,身體打側看她:“睡得好嗎?”

“怎麽不出去玩?”柴種玉又閉上眼,約莫是沒睡夠。

“我來是找你玩的,不是我一個人玩的。”死翦支起胳膊肘,撐着頭看她,必須要聲明這一點。

柴種玉的眼睫毛并不長,勝在濃密,上下眼睫像是自帶眼線。大眼睛就是這點好,閉眼睜眼都像是花在開。

也許是良心發現,柴種玉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便沒再打算睡下去了,擰過頭去看窗外的藍天白雲,船停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外面的人已經玩起來了,不時飄過幾個載着人尖叫的‘海上飛魚’。柴種玉轉過頭來問他幾點了。

死翦摸來床頭櫃上的手機看。

“十二點。”

只睡了不到一個半小時。她擡手揉了揉睡僵的臉頰,随口道:“有沒有趁我睡着偷親我?”

死翦回複微信的手一頓,躊躇地擡頭看她,“沒……你喜歡這種?”

沒等柴種玉回答,他揿滅屏幕,慢條斯理道:“也不是不行,但我親了你又不知道,與其趁你睡着幹猥亵的事兒……”他說着,輕輕挨近柴種玉,“不如等你睡醒了強迫你,會更爽吧。”

……只是随口說說。柴種玉反手壓在他嘴巴上,忽略他得逞的竊笑,支起上半身,越過死翦去夠床頭櫃的手機。

睡前随手放的挺遠的,胳膊伸長了也沒拿到,只好放開壓着死翦的手,撐在枕邊,這回右手倒是摸到了,可餘光裏死翦的表情怪怪的,眼皮淡粉的,要睜不睜,嘴唇抿着,喉結卻滾動了一番。

柴種玉右手把着手機撐在床頭櫃,保持着這個姿勢低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她浴袍領口大開,沒有內衣的束縛,水滴型直往下垂,點卻停留在三分之一處,又微微向上翹起個尖尖兒。

“好看嗎?”她話音低沉,聽上去像是在咬着牙,卻沒有切齒,語氣中含了幾分笑意和玩味。

“嗯。”死翦被捉到也不害臊,只是僵硬地緩緩擡起頭,用只有貼着耳朵才能聽清的聲兒力道輕輕地回她,“好看。”語氣中滿是隐忍,眼神裏多是堅定地渴望,卻又沒為這份隐忍的欲。望争取些什麽。

挺有趣的。

柴種玉揚起嘴角,如瀑的發絲從後背滑到死翦臉上。他躺在柴種玉身下,手指勾玩着發尾,心想着,也許連柴種玉自己都不知道,當下她眼神憐憫,嘴角諷刺的模樣有多麽迷人,簡直殺遍天下富貴花。

柴種玉倒是不知他此刻的心路歷程,笑過之後,拿着手機躺回去,不料途中被死翦搶過,放回了床頭櫃,甚至推到更遠的邊上,再看死翦,他耳朵尖有點紅,臉上倒是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敢。

“再拿一次。”他說。

87.

88.

柴種玉臉上面不改色,心裏卻有幾分被噎住。

她撐着手頓在死翦上方,眯起眼睛,從容不迫道:“給你巴掌要不要?”

話音剛落,立馬想起上回也是這麽罵過死翦,他聽完倒是不痛不癢,甚至還有點兒高興,發來一個雀躍的表情包。捕捉到死翦眼睛一亮的表情,有毛病……“想得美,不給。”她當機立斷道。

“唔,給嘛給嘛。”

“滾。”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肩膀直抖,一個翻身把柴種玉壓在身下,長發立馬鋪滿了枕頭,上次挑染的克萊因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芝麻濃密一般的黑,襯得她膚色白皙——倒也不是,她好像真的白回來了,約莫是有段時間沒去美黑,膚色又回到了原來的乳白,肌膚嫩滑,死翦忍不住在她臉上落下一吻。

89.

然後就被趕了出來。

死翦沒精打采地靠在門口正中的牆壁,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走廊過道偶爾過人,向他投來的目光大多都是新鮮好奇的,大約是把他當成新入行的模特卻又奇怪怎麽沒聽說過了。

死翦是看出來了,這條船簡直是一場時尚圈的團建,仿佛一場風和日麗的游輪版維多利亞的秘密,個個盤靓條順,男的高大魁梧,女的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有些不是模特身高矮點兒的,身上時尚的元素鐵定少不了,如果用一個詞将他們混為一談,那必定是‘高視闊步’。

門從裏開,柴種玉倚在門邊上,要笑不笑地看他。

比基尼換好了,經典款的純黑片布和丁字褲,她身體的毛發都去的幹幹淨淨,更顯得白皙無暇,但死翦怎麽也想不到她會在外套一件網狀全縷空的‘T恤’,如此更突顯她肩與胸與腰、腰臀,以及胸臀的比例了。

柴種玉滿足他移不開眼的反應,撲過來抱上他的臉,狠狠親了一口,“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幸福?”

死翦也不吝啬自己的欣賞,‘嗯’了一聲,以吻回應她。

他喜歡柴種玉身上的自信,喜歡她站在臺子上走秀時的蹇視高步,或搖曳生姿,或分花拂柳。喜歡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知道她有多麽的美,但只可遠觀而不敢亵玩。

90.

為了與柴種玉配套,他也換了一身同色的T恤和泳褲,來到甲板多多少少招人叱責,尤其白凝一臉痛心疾首:“玉啊,我的玉,為什麽把胸藏起來。”

“就是為了防你這種人。”柴種玉從過路的服務生手上端盤取走一杯酒,食指隔空點了點白凝。

死翦也跟着拿了一杯酒,杯沿擋住自己的竊笑。還好,他已經在房間裏一飽眼福。

這笑看在白凝眼底簡直是十足十的挑釁,她勾着康炀脖子,做鬼臉假哭:“好嘛,我現在又不是你最愛的人了。”

柴種玉笑着乜她一眼,與康炀碰杯,又指了指死翦,向周圍幾個人介紹:“死翦。”

“沒了?”

一圈人在等着她說關系後綴,結果她說完這兩個字就喝一口酒,沒有下文了。

誰不知道這小孩是誰?就算不知道這倆人的複雜關系,也吃過今年城北溫家的瓜,兄長綁架同父異母的弟弟,荒島絕食六天。弟弟報複同父異母的兄長,捅了兄長兩刀……現在當事人之一就在這裏,另一個當事人的女朋友也在這裏,真是奇了個大巧。

91.

今天組局跨年派對的游輪主人叫陳蘿,是個女設計師,有點年紀了,據說今年已經五十二,不愛跟年輕人一樣穿比基尼秀身材,穿得樸素搭着披肩,拿着保溫杯讓服務員在甲板上搭了一張麻将桌。

柴種玉陪着打了幾圈,死翦沒什麽興趣,被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混血男模和水攝大神拉去潛水。

趁他不在,桌上很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死翦。

“你們真是那種關系?”陳蘿跟她認識近二十年,見周圍都是自己人,說話也未考慮分寸,想問便問了。

陳蘿祖上是專為達官貴人做旗袍的,柴種玉幾歲時便在自家見過她與陳家人為母親量身定制旗袍,後來長大點兒,就是陳蘿為她量尺寸。再後來是陳蘿想挖掘更深的東西,出國留學兩年,回國單幹。柴種玉還人情,幫她走過幾場秀,這幾年聯系一直沒斷過,加上這幾年柴種玉有意創立屬于自己的品牌。

問她為什麽,原因很簡單,雖然她有一屋子的高定,可購買的過程并不順利,那些設計師很不好‘溝通’,所以她想自己創立一個牌子。

這家裏沒個上百億身家,做夢都不敢想。

柴種玉‘嗯’了一聲,手裏摸了個一萬,沒斟酌多久便打了出去。

陳蘿倒沒問她更深入的,只是意味深長一句:“看着挺乖的,別霍霍人家。”

“乖?”白凝‘嗤’地一聲笑出來,她坐在一旁看她們打麻将,聞言笑出聲,“陳姐你可別被他外貌騙了,蔫兒壞。”

“那是對你們。”柴種玉面不改色道,“杠。”

“喲,怎麽還炫耀上了。”陳蘿大笑,又說,“那你就對人家好一點,至少把手裏這個先斷了。”

“我們未必走那麽長。”柴種玉說。

陳蘿:“他沒提過讓你們分手?”

“沒。”柴種玉想了想,補了一句:“我一開始就說過不會分手,他不介意。”

白凝仰頭看着天,吊兒郎當道:“你這叫什麽,這叫手上這個還沒分,手裏又霸着一個。渣啊渣。”

陳蘿卻忽然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該不會是什麽性。癖吧,就喜歡這樣玩?”

柴種玉輕乜她一眼。

陳蘿笑:“很難不讓人這麽想啊,他又不提讓你分手,又想跟你在一起,這哪是正常人的思想?”

“大概吧,”柴種玉慢條斯理道,“那豈不是剛好,一分分倆。”

“真是好狠的心啊。”陳蘿不禁感嘆。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柴種玉邊說邊摸牌報聽。

“我好歹是單身,一個接一個。”陳蘿故作惱羞成怒。

“胡,暗杠,混一色,一炮多響……”柴種玉把牌一推,讓守候在不遠處的服務生來倒酒,“喝吧,誰都跑不掉。”

這回是真惱羞成怒了,陳蘿怨念道:“不跟你打了,讓你小男朋友來打。”

“別這樣叫他。”柴種玉眉一皺,“也別在他面前提溫。”

“你也怕他難過?”陳蘿把酒一喝,喟嘆道。

柴種玉不吭聲,将牌推到中間的窟窿,過了一會兒道:“你們叫他弟弟就行,我以前也這麽叫他。”

“我怎麽不知道?”

柴種玉狠狠一怔,回頭看向來人。

“我怎麽不知道你以前這麽叫我。”死翦剛從水裏上來,脫了潛水服套上浴袍,帶子綁得很緊,把胸膛遮得嚴實,只露出一小截鎖骨,海水從他發梢流下來,蜿蜒沒到浴袍裏。

“你不知道的多了。”柴種玉懶得解釋,起身讓人拿來幹淨的毛巾蓋他頭上。這沒什麽特殊的,本埠人長輩稱呼年紀小的男孩都叫弟弟,稱呼年紀小的都叫囡囡或者阿妹。

那我總不至于不知道別人怎麽叫我吧,除非是在背地裏這麽叫。死翦心想着,便被毛巾蓋頭。

柴種玉不想當衆跟他糾纏,便讓他把頭發擦幹,“不要再感冒了。”

“心疼嗎?”死翦搓着頭發的速度變慢,毛巾拉下來,嘴唇瞳孔都像被什麽潤過,亮晶晶的。

“想讓我心疼?”柴種玉又擺出那副漫不經心地笑容。

“那倒沒有。”死翦把毛巾扔到一旁的臺子,嘀咕道,“舍不得看你難過。”

他倆你侬我侬,宛若憑空築起了透明的屏障,誰都入不了他們的世界。

最後還是陳蘿打破這份詭異的寂靜,招呼死翦來打麻将。

“真的打?”他被柴種玉摁着坐下,詫異地回頭。

她還沒說話,對面陳蘿插來一句:“不會?”

“沒。”他回頭瞥了她一眼,輕聲道,“不要後悔就行。”

“呀,小子還挺狂。”陳蘿看着柴種玉笑道。

這一畫面像極了看主人臉色笑話小狗,死翦也回頭看了柴種玉,仰着頭,顯得可憐巴巴的,柴種玉摸了摸他的下颌線,心平氣和道:“他吃藥不能喝酒,我替他喝。”

噢。那就更不能輸了。死翦回過頭來心想,視線放在牌桌上,準備記牌大殺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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