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聲

心聲

107.

什麽意思？

其實沒有意思。

死翦随口編的，押對了音的來。

中文的字，那是取跟當下意境相近的，譬如‘moony’的凩[mu]有寒風的釋義，蜺[ni]有寒蟬的意思，‘woozy’中的屋[wu]倒沒什麽好說的，他們就在屋子裏，隙[xi]的釋義就多了，屋裏的裂縫，時間上的空閑，漏洞和機會，以及感情上的裂痕。

Darling的正确翻譯是親愛的，寶貝，但音譯過來後，在這幾個字的意境，更像是敲響了警鐘，至于‘can be wantonly’堪比荒唐裏，這就更沒有什麽好說的，純屬是空耳。

非要扯出點兒什麽意思，那大約就是冷風罅隙蟬鳴，堪比打鈴……

編不下去了，死翦越想越覺得自己沒什麽文化。

他平時就愛玩類似的游戲，筆記本上多是這樣的草稿，外文空耳、拆字和甲骨文，沒人跟他玩，他就發散思維的自己跟自己玩。

像拆字游戲，死給他的感覺就是‘今夕拿着一把匕首撐住掉下來的天，被掉下來的天壓扁成大，躺平了，後果既是死，然後一切重蹈覆轍’。

如果說以上算是過度解讀，那比較簡單的也有‘睡’這個字，目，垂下來，便是睡。走己就是起，句子太多所以夠了，走得慢跟不上所以是彳亍……

愛玩這些的人不少，死翦那近五千個微信好友，兩千多個微信群裏，這樣的人一堆堆，雖然大多都集中在精神病群裏。

他有精神病這件事不是秘密，他的各個社交平臺都會在簡介處注明身份，類似‘BD患者/極限運動愛好者’等tag，以篩選一些可以交流下去的人，正如那句‘互相惦記的人見面才有意義’，有共同愛好的人聊天才不會浪費時間。

因此他加的一堆群裏——

1.學習的‘誰也到達不了的英語角’；

2.學習之餘的精神能量柱‘給孔明先生寫信的集中發送信號處’；

3.精神病的自我價值觀之‘地球是靠碳基生物的尖叫與髒話才轉動的①群’，‘地球是靠碳基生物的哭聲才轉動的②群’，‘地球是靠碳基生物的歌聲才轉動的③群’，‘地球即将被矽基生物占領的預言④群’……

4.精神病之環保主義者發起的‘如何環保而健康地離開這個世界①群’，‘你可千萬別在我火葬到一半的時候告訴我沒死完全②群’……

5.愛好攝影的‘就愛拍出來讓人看之你愛看不看但切勿外發的十八歲禁止進入群’；

6.媽咪溝通群‘不是有寶寶的那個媽咪，寶媽自重’；

7.爹地交流群‘衣服回收群’；

8.星座的‘什麽是星座之你是一個餓了就會吃飯的人，哇好準！’；

9.學術的‘兒童不宜之文獻溝通群’，‘模拟學渣心得交流群’……

10.冷知識的‘有人做填空題遇到了困難，今日請問？’；

11.人生成長路上的‘家庭父母親子班①群’，‘街坊鄰裏培訓班②群’，‘九年付費培優班③群’，‘七十年家裏蹲經驗分享群（群主已離開人世，暫無人替補）’……

12，……

盡管他早已忘了這些群都是怎麽加的，但詭異的是他跟每個群的成員關系都維持的不錯，怎麽好上的也已經忘記了，反正好到每個群主都加了他好友，每次發病删完所有群，事後冷靜下來，群主總會把他拉回去。

正常人就沒有那麽多時間玩這些有的沒的，同齡人的時間花在學習上，大人的時間花在生存裏，能把時間浪費在這麽無聊的事情的上的人，不是說都有病，至少都是神經多多少少松弛，不夠緊繃的。

早幾年在無病呻吟和抑郁症挂鈎、不承認生理性抑郁會改變大腦結構并致死的時期，他說确診為精神病都沒幾個人會相信，因為他的狀态與國內大衆所周知的精神病實在大相徑庭，他這樣的頂多能成為‘傻逼’、‘發神經’，廣義上的‘神經病’，卻絕不會是臨床上的‘精神病’。

也會遇到一些相識有段時間的人産生的疑惑：你真的有精神病嗎？是不是誤診了？感覺你很正常啊，我就沒見過你這麽愛笑，時刻充滿精力，又不自閉，不會無病呻吟，滿口雞湯，學習又好，愛吃愛運動，愛花愛草愛小動物……像你這麽熱愛生活的人，怎麽能說是有病呢？

說到這裏，死翦都覺得答案已經不言而喻，靜悄悄浮出水面了。

是咯，這樣的人你就沒有見過，那怎麽會是正常的呢！

開個玩笑。

他單純認為現代年輕一些的正常人沒有那麽多精力熱愛生活。

其次——

“我真不正常的時候你找都找不到我。”他打了個哈哈笑，又發了個他特別愛的，上面黑色部分一只眼睛，下面微笑的。）的陰險表情。

108.

“真的沒有什麽意思？”柴種玉狐疑地看他，不太相信。

她眼底倒映着頭頂昏黃的淺光，有難以分辨的黑影在光中晃動，那是自己。

“真沒有，我胡說的。”死翦笑着說道，湊近她漂亮的長翹眼，小聲地，“你知道我愛說廢話。”

空氣中吹來裹挾着白桃味氣泡酒的冷風，柴種玉揚起一邊嘴角，銜着漫不經心地笑退後，一雙長翹眼調笑地看他，“哦？那再說幾句？”

“真要聽？”死翦追逐的腳步未停。

倆人在月下空曠的露臺玩起了靜悄悄的追逐戰，淺光的影子在交纏。

“說吧。”柴種玉退後着，吸了一口煙，沒白霧吐出來，她抿着唇，示意死翦開始吧。

死翦倒是無所謂，只是怕她覺得無聊，張口就來：“精康門診部那邊有一層樓是專門用來做心理咨詢的，經常會來一些癌症患者，幫助小組會針對患者情緒開展熱心小會議，讓成員們分享自己戰勝病魔的故事，幫助情緒低落的患癌患者。”

柴種玉‘嗯’了聲，目光仍注視在地上的影子。

她穿着黑色長裙，是那種腰線高，下擺非常大，轉起圈來能把人隔離一米的複古大長裙，下擺往裏收着，藏了一條保暖的秋褲，是死翦非摁着她套上的，當時他看起來有些悲傷，悲傷到甚至目光都沒流連在她腿上，柴種玉也就沒怎麽掙紮。

“有一回咨詢師給我們介紹了一部片子，讓我們回去看看，裏面有一個觀點很有意思，你認為所謂的正常人是怎麽樣的？”見她漸漸來了興趣，死翦的語氣變得不再遲疑，語速漸漸起飛，仿佛早就打過草稿，“主人公一開始認為他的悲劇錯不在他，也不在這個世界，在人目前的基因，所謂的羊群效應，社會制定的框架，是人和社會的互構，導致慘劇發生。種種原因讓他認為這個世界不正常，但到他想通這一點而言，這都只是一個觀點，并不能使他在悲劇中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開脫，所以他開始用另一個角度去探索這個世界。”

“哪部片子？”柴種玉以為他此番發言是要給自己介紹經典電影，盡管她沒什麽時間看片，可如果是出名的電影，總會聽說過片名。

死翦深深地看她，短暫地一眼，沒回答她的問題，嘴角挂着淺淺的笑移開視線，繼續道：“所謂的正常人該是怎麽樣的？”

懂了。柴種玉明白過來，都是編的。

死翦見她接收到自己的信息，明白過來，有點憋不住笑，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廣義上，正常人是身體健康，沒有疾病，擁有正确思維并思考的人，這些網上書上稍微一查就會出現，并且列舉了成為‘正常人’的好處與壞處。但是這些字太過于直白，沒有畫面，沒有聯想，什麽是正确思維？這幾個字過到我腦子裏，我的神經肽都拒絕接收。”

柴種玉掐滅煙，輕輕抛到角落的垃圾桶，奪過他手裏的酒瓶，轉身溜進屋子裏，黑色大裙擺慣性晃動曳起，仿佛在性冷淡地說，撲到我。

擠進玻璃門，裙擺往後堆，再被層層疊起的內襯擡起，輕輕地擺蕩幾下。死翦杵在門口，手還把着外門把手，凝視着被裙擺掃過的門下方。

走廊裏壁燈昏黃，柴種玉有所察覺地側過身姿，臉上些許輕佻的笑容，卻更彰顯她的明豔輪廓，挑釁着：“怎麽不說了。”

死翦愣了一下。

殺人了。他慢慢地心想。

一朝羅裙撼，心作聲三千。

月斜兜我影，庭晚囊我愁。

須臾回過神來，心卻疑是記仇這幾秒供血太慢，報複性的心律錯亂，死翦不再看她，倚在門框平複呼吸。

他最近總是容易心刺痛，分不清是缺覺導致的，還是別的什麽。

柴種玉看出他情緒不對勁，卻也只當他是在發病，裙擺挨着牆，她緩慢挪步過來，像一只小心翼翼撲動的照夜清。

“小翦？”她試探性地叫他。

“啊。”他應了聲，順勢将柴種玉擁入懷中，額際抵着她的肩頭。

柴種玉沒問原因，任由他去，手撫上他的後腦勺，以示撫慰。

待到心平氣靜，死翦才遏抑下那份劇烈地想要親昵的念頭。

但或許只有他才知道，那不是簡單的想要親昵。

那該叫占有。

*陰險表情可見B站表情包裏的陰險，奸笑和陰險的表情是小翦最喜歡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