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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鐘語回頭,叫她的人是周禹京。
他下了舞臺,就換了行頭,戴着鴨舌帽和口罩,身上一水的黑色,凸顯得腿又細又長,比鏡頭裏看直觀得多。
助理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後頭——鐘語據此立即認出來的。
“周老師,你還沒走啊?”
“鐘老師,你叫我小周就好。”
周禹京又問她:“好喝嗎?”他指指她手中喝空一半的奶茶。
鐘語微笑,“很好喝,謝謝你。”
“鐘老師,我今天還OK嗎?”周禹京說,“我第一次參加這種綜藝,我特別緊張。”
她官方地說:“十分出色,導師和觀衆都很認可你的表現,我們期待看到下期你更精彩的舞臺。”
才出道不久,迅速崛起,除了個人實力的因素,自然有公司扶持的原因。
央視之外,國內有四大衛視,海城衛視當屬其一。一個老牌電視臺即使有式微跡象,旗下的綜藝也不會邀請毫無背景的藝人。畢竟是流量當道的時代。
周禹京背靠一家大型娛樂公司,因他發展勢頭好,很是捧他,即使他表現再爛,也有人為他買賬。
不過她說的不完全是客套話。
助理跟周禹京低聲說了句什麽,他說:“鐘老師,我先走了,下次見。”
“哦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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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遠遠地見了,走過來,問:“你和周禹京認識?”
“不熟啊,就講過幾句話。這小孩有禮貌,跟我打聲招呼而已吧。”
同事笑,“剛剛周禹京上臺,那些觀衆的尖叫聲快把天花板都給掀了。那腰,那腿,啧,要是我年輕個幾歲,我也會迷得不行。”
鐘語說:“老咯,追星追不動咯。”
“你進臺前也追過?誰啊?”
電視臺沒有明令禁止工作人員追星,粉個演員、idol什麽的,也無權幹涉。只不過工作麽,不好帶私人情緒進來,那種腦殘粉、狂熱粉會被篩掉。
鐘語說:“一個男演員,不過前兩年他結婚,就漸漸淡出大熒幕了。”
同事脫口而出一個名字:“寧铮啊?”
“是啊,”鐘語晃了晃杯子,确認喝空,還有點意猶未盡,她抹了把後頸,開始覺得倦了,“其實也在意料之中,他家大業大的,進娛樂圈有點玩票的意思。”
“當時他官宣結婚,我還以為他被迫家族聯姻呢,後來又見狗仔拍到他倆出國旅游,分明恩愛得很。”
“唉,”鐘語重重嘆氣,“你就別提我的傷心事了。”
同事樂了:“怎麽,你是女友粉啊?”
“不算吧,那麽好一張臉,不在熒幕裏多活躍幾年,不是好可惜嗎?你看,現在大半年過去,還沒聽說他進組。”
早期的寧铮跟周禹京路子有點相似,老天賞飯,年少成名,公衆面前,都是高冷話少的類型。
不過一個專攻熒幕,一個主打舞臺。
寧铮二十多歲入的圈,那會兒演了個冷面男二,沒有任何感情線,但直到現在,仍不乏有人亂嗑他和男主、女主、男三的CP。
後來,他拍了霍添導演的《凝香》——一部愛情悲劇片。他演的是一個長相俊秀的啞巴,戲份不多,但人設極其瘋批,即使電影因尺度問題遭下架,也不妨礙這個角色讓他真正出名。
鐘語之前迷他迷到什麽程度呢,逢他出刊,刊刊必買,凡是在經濟能承受範圍內的代言,樣樣不落。
還有,她拉着陳應旸去電影院看了好幾部他的電影。
兩人邊聊着寧铮,邊走回去收尾,然後下班了。
海城大抵是個只有春夏冬三季的地方,國慶後才降的溫,再看現在不到二十度的氣溫,估計離入冬不遠了。
鐘語的手出來沒多久就沒熱氣了,恰巧電視臺外有位大爺賣烤紅薯,她去挑了一個大的,大爺給了她一只塑料勺子。
紅薯烤得微焦,皮薄,輕輕一揭開,蜜一般的香氣混着熱氣撲面而來。
她挖着吃,在車站等着車來。
沒有直達的地鐵,但公交車也很方便,四站路的事。
鐘語想起,上大學時,宿舍有一項莫名的“迎冬儀式”,就是四個人買一大袋糖炒板栗和烤紅薯。
就像夏天要有冰西瓜,冬天也要有這兩樣。
她的意識裏,類似的搭配,還有陳應旸身上總是帶着各種糖,從巧克力,棒棒糖,到溜溜梅。
鐘語又記起鄭熠然,之前說要晚點找他來着。
她拍了拍他的頭像,開門見山:陳應旸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鄭熠然:你說什麽時候?
Endlich:最近。
鄭熠然:他沒聯系我啊,不然我怎麽來找你打探。
Endlich:他最近在幹嗎?
鄭熠然:你們真鬧得這麽僵?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啊,估計寫新本子吧。
鄭熠然:陳應旸,啧,還不是為了跟他爹賭這一口氣。
Endlich:賭什麽?
鄭熠然:就國慶那會兒,他跟他爸媽立了個軍令狀,說要在三十歲前穩定下來,不然就聽從他們安排。
鄭熠然緊跟着又發:你別嫌我多嘴啊,你看,他去海城是為的你,留在海城也是,他什麽想法,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鐘語把話題繞回去:那之前他把東西給你的時候呢?
對方安靜了會兒。
鐘語的車來了,她切出去,調出乘車碼“嘀”了下,落座後,鄭熠然的消息正好送達。
鄭熠然:我跟她,就像一根繩子的兩個端頭,看似緊緊牽連,密不可分,可一旦繃直,就離得很遠很遠。
鄭熠然:他原話差不多是這樣。
鐘語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最後只是道了聲謝。
她慢慢地吃着紅薯,廣播報站,她将垃圾裹成一團,下車扔了。
這幾分鐘的時間,她做下決定,陳應旸再來找她的話,她就好好跟他把這事理清楚。
但他遲遲沒來。
這日是周六,鐘語沒出門,午餐靠外賣送菜,炒了兩個簡單小炒,晚上吃剩菜。
她窩在沙發裏,興致索然地刷着視頻。
自進臺工作,她常常覺得生活被工作擠占得不剩什麽了,難得的有空閑,她也不知道做什麽,基本上就是躺着。
之前倒幸虧有陳應旸,可以叫他出去軋個馬路,下個館子什麽的。
可能是生活太單一,才萌生的想戀愛的念頭。
還有沒有可能,上班上得她腦子鏽鈍了,才搞不懂男人,尤其是陳應旸的想法?
鐘語思緒漫散着,面前突然漆黑一片。
她上App看了眼電費餘額,有剩,那就是停電了。
她披了件外套,趿着拖鞋下樓,想看看什麽情況。
有些鄰居也出來了,三兩湊作一處閑聊着,說是電路沒修好,又出故障了,随即抱怨,什麽時候能徹底修好,不出問題,三天兩頭的停電,誰受得住啊。
狗吠,小孩叫聲,還有遠一點的汽車喇叭,風吹得某處金屬碰撞,城市各種聲響,如此喧嚷,逼得星月隐而不現。
人越來越多。
有人不耐,大聲喊着:有沒有人來修啊,什麽時候來電?
……
鐘語下半身是一條薄薄的睡褲,抵不住秋寒,她繼而上樓,沒料想,正巧碰到陳應旸下樓。
樓道窄,一上一下,怎麽裝得了視而不見?
兩人同時停住腳步。
借着手機的光,鐘語看清他的樣子,似乎沒休息好,頭發長長了許,沒打理順,眼皮褶皺加深,下巴生了點淡青。
他皮膚原是有着白玉般的質地,而現在,卻褪了潤感,成了幹巴的冷白,嘴唇也是,泛白,不太有血色。
鐘語不想先打破寒冰,但實在捱不住這樣的沉默,說:“你……”
“我……”
異口同聲地。
陳應旸先說:“我剛剛去敲你家門叫你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沒在家?”
“聽見外賣來過。”
鐘語“哦”了聲,心說,那你不也在家麽,一整天沒半點動靜?
又問:“你要去哪兒?”
“去酒店,還有稿子沒寫完。”陳應旸補充了句,“前兩天有個項目找我救場寫文案,催得急,我得趕出來。”
一看,他手裏确實拎着電腦包。
跟鐘語這個打工人不同,陳應旸幹的姑且算是自由職業,他出了兩本書,還做了短劇項目,有空的時候,寫一些公衆號的稿子之類的。
算是不辜負謝老師當年對他的期望。
不過其實他自己一直認為,這幾年始終碌碌無為,是利用一腔理想,化作謀生之技罷了。
文學不再是風花雪月,是藏在柴米油鹽的字眼。
鐘語知道,他心裏始終有自己的烏托邦,只是肉身滞留人世間。
寫的那些東西,他未必真的喜歡,一方面受人所托,另一方面迎合市場。
停電的晚上,不得不頂着這麽張頹靡的臉,要去酒店,把未完的稿子寫完。
陳應旸偏過臉去,手背抵唇,咳了兩聲。
鐘語下意識地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就是過敏。”他頓了頓,垂下眸子瞧她,聲音低了下來,“可能還有點感冒吧。”
春秋是易過敏的季節,他白生了一幅好看的皮囊,偏偏不抗造,每年身體總要有幾次小毛小病的。
鐘語環抱雙臂,一是裹緊衣服,二是端出氣勢來,叫她不至于在矮他幾層臺階的情況下,氣勢也低于他。
“陳應旸,你不會是為了耍苦肉計,才把自己折騰成病恹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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