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剛剛還在想着怎麽接近雪姬，就在藥鋪子門口看到了。

“蘇老板，奴想起來了，奴當時得了一本新的醫書，正百思不得其解。”雪姬輕笑着，“這時候大概是在義診，把醫書落在了診堂，在等丫鬟去取。”

一直沒說話的衛衡驚訝道：“這個年代就有義診了？”

雪姬點頭，沒有多說。這模樣，一看就是個大家閨秀，內斂而含蓄。

果然，藥鋪裏匆匆跑出一個小丫頭，笑嘻嘻地将竹簡遞給趙雪姬。看樣子，是打算離開了。

“後來方子解了嗎？”蘇念一邊問一邊朝藥鋪的方向走去。

“解了。”雪姬似是意識到什麽，一臉驚喜，“蘇老板聰慧，若是将方子遞給當時的奴，奴一定會将您當成座上賓的。”

“孺子可教也。”蘇念微笑着走去，近了才放慢腳步，朝着趙雪姬道：“娘子且慢。”

“大娘子，天色不早了。”旁邊的小丫頭搖了搖趙雪姬的衣袖，趙雪姬回頭，面帶疑惑：“娘子何事？”

“娘子心中的疑惑，我可以解開。”蘇念的聲音很淡，趙雪姬輕笑，“那娘子知道我為什麽困惑嗎？”

“為藥而惑，”蘇念偏頭，“黃芪保肝，黨參健脾，為何不加入藥方嘗試呢？”

趙雪姬想了想，大喜：“妙哉。”

就這麽容易蒙混過去，蘇念松了口氣，又聽趙雪姬問道：“娘子如何得知我有疑惑？”

“算的。”蘇念笑得神秘，趙雪姬也笑起來：“原來娘子懂得占蔔之術啊，不知娘子可有空閑，阿翁見到娘子定會欣喜的。”

蘇念想起，雪姬說過，她有一個做太醫令的父親，那就是一家老小都是醫癡了。正要答應，卻見衛衡突然跑了出去，只得敷衍兩句，說是下次再約，跟着衛衡追過去。

Advertisement

衛衡看到了什麽？怎麽會離開得這麽着急，甚至來不及打一聲招呼。蘇念并着身後兩只魂漸漸靠近，終于，在一處荒涼的廢棄屋子旁看到了衛衡，不，這個衛衡應該是探丸郎衛衡。和現代的衛衡比起來，他身上的殺氣太重。

探丸郎衛衡的腳步很緩，向小巷深處的那間屋子靠近。蘇念跟在身後，小心翼翼，每走一步心都在撲通撲通地跳，生怕被發現了。她躲在牆角偷窺，陣陣風吹來，帶着陰寒，直吹進人骨頭裏，也不知是冷風，還是怕，甚至能感覺到脊背冒出的冷汗浸濕了衣衫。

到了最後一個牆角，她緊緊盯着探丸郎衛衡的腳步，突然，他停住了，蘇念驚慌失措，本能想往後退。

“唔。”蘇念被人捂住口鼻，拖到了一個角落。刺激吧，心都快蹦出來了。她雖是心願師能穿梭時空，但面對一個殺手，不害怕是假的。

猛然擡頭，正看到那雙熟悉的臉，虛驚一場，原來是老妖怪。

“你吓死……”話還沒說完，就被東覺制止住了，“噓，你看。”

蘇念轉頭，正看到探丸郎衛衡轉身，那雙銳利的眼眸，像鷹鈎一樣，直直射過來，似乎蟄伏在暗處，随時等待獵物的出現一樣，那樣的眼神，看得人心慌。看到沒人，探丸郎衛衡轉身，推門而入。

“他要幹嘛？”這時候可顧不得東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相反，有老妖怪在，她更放心些。

“跟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東覺的動作很自然，牽起蘇念的手悄然前行。

“門主。”探丸郎衛衡收刀屈膝，“令尹首級在此。”

“很好！”黑衣長袍大笑，轉身扶起探丸郎衛衡，“衛衡啊，你果然是我最鋒利的一把刀。”

探丸郎衛衡沒有說話，似乎對于這樣的場面已經司空見慣了。

“明日荊州刺史前去赴任，我要你在中途殺了他。”

算算日子，這次任務就應該是雪姬和衛衡相識的關鍵了。蘇念沒再往下聽，拉着東覺先行離開。這畢竟是衛衡和雪姬二人的事情，主意還得他們決定。

“老妖怪，你說，好好一姑娘，怎麽就喜歡上這麽一個可怕的人？”走在路上，蘇念滿腦子都是探丸郎衛衡的眼神，若非得用一個詞形容，那只能說心有餘悸，“哎呀，糟了！”

似是想起什麽，蘇念一拍腦袋：“我把那兩只魂給弄丢了。”

東覺笑笑：“準确來說，是三只。”

哦，對了，把衛衡也跟丢了。

蘇念丢過去一記要你廢話的眼神，內心自責起來，現在不僅僅是跟丢了三只魂，連晚上去哪裏都成了問題，總不能露宿街頭吧？

“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有個鬼？這裏人生地不熟的。

“先去轉轉吧。”東覺突然變得很殷勤，“好不容易來一次古長安城，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我自己随便看看好了。”不是蘇念不想和東覺一起，而是剛才走過的這一段路上，不時有姑娘朝他們這裏看過來，看得蘇念渾身不自在。

東覺在這裏的身份是李陵啊，雖然李陵的家庭政治背景有些複雜，但絲毫不影響一個青年才俊的帽子戴在他頭上。自古美人愛英雄，有姑娘芳心暗投，蘇念一點不奇怪。

“你有錢嗎？”

很好，不愧是老妖怪，總是能一句話把天聊死。蘇念懶得理會，反正從漢朝随随便便帶點什麽回去，都是老古董，古董賣了再去還錢，完美。

大約又走了一段路，蘇念想着馬上就要到雪姬衛衡相遇的時間點，任務完成就可以回去，一時心情大好，偏頭詢問起東覺的事：“對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李陵，那是不是要代替李陵行軍打仗啊？”

歷史上李陵乃李廣長子李當戶的遺腹子，可以說是被李廣和幾位叔伯看着長大的，李陵年少多才，曾經跟着祖父李廣争戰，立下不少軍功，這才有了後來帶着區區五千人馬直搗匈奴大本營的故事。而李陵人生的轉變，似乎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蘇念如今這麽問，一是出于對李陵這個傳奇人物的感慨，二是對于東覺隐隐起了那麽一絲擔心。五千人馬就敢行軍打仗，可想而知，那絕對是九死一生。

東覺笑了笑，沒有說話。

“是李都尉啊？”

不知何時，路過一間茶鋪，迎面而來的恰是趙雪姬并一紅衣鬥篷的女子。

“娘子也在？”趙雪姬巧笑倩兮，轉身對身邊的紅衣鬥篷說道，“阿月，這就是我見你之前遇到的那個妙人。”

那個叫阿月的姑娘輕笑起來：“你啊，心思都在醫書裏去了。”

這個女子就是雪姬口中的阿月？一身紅衣鬥篷，恰似冬日裏綻開的紅梅，帶着獨有的感覺，比起趙雪姬的溫婉，阿月的性子稍微活潑些。兩個花一般的少女，正是最美的季節。

“原來都尉和娘子認識？”趙雪姬依舊帶着淺淺的笑容，“聽聞都尉今日在城門口救下一娘子，原來是你啊。”

阿月也跟着摻和起來：“可不是，倒真是有緣。”

有沒有緣蘇念不清楚，但不得不感慨漢朝百姓傳播八卦的速度，和當今媒體有的一拼。

“說起這個，”東覺面露難色，“我一個男人，救一小娘子又無處安置，不好将她帶回府中怕引來非議。”

演得不錯，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像真的在為自己的去處擔憂，難怪長安城無人不說李陵李都尉有一顆仁心。蘇念看向趙雪姬，果見她嘴角微微上揚：“這有何難，今日原就想邀娘子做客，家中尚有餘地，都尉安心将人給我就好。”

東覺暗中遞過來一個眼神：“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吃住有了，接下來就等那幾只魂找回來，蘇念心安，跟着幾人轉了轉長安城，吃了幾道佳肴，看了風靡一時的劍舞，直到傍晚，才戀戀不舍地與趙雪姬同回府。

日子一晃就到了趙雪姬上山采藥的日子，這幾日蘇念住在趙府适應得很快，其實根本不用适應，趙府每個人都将時不時能解些疑難雜症的蘇念奉為座上賓，她的日子過得可謂舒坦。期間蘇念同幾只魂商量過，決定等趙雪姬一走就跟在後面，看能不能随機應變。

丫鬟一大早就忙東忙西，路過亭廊看見蘇念的時候，還打了句招呼，又奔着趙雪姬的方向跑去：“大娘子，馬車都準備好了。”

只見滿滿一馬車的東西，身邊還跟着幾個護衛。蘇念暗中咂舌，果然是官宦之女，就連去采個藥，陣仗也不小。還沒來及說些什麽，就聽見趙雪姬嬌聲斥責：“怎麽又準備這麽多？不是說過嘛，越簡單越好。”

“大人擔心大娘子安危嘛。”丫鬟一臉委屈，“最近長安城不太平，前兩天咱們令尹莫名就死了，大人擔心大娘子此去出什麽意外……”

“好了好了，”見丫鬟的淚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趙雪姬也不再多說什麽，反而柔聲安慰，“我不是說你，就是覺得阿翁這樣太招搖了些。”

丫鬟嘟囔着：“其實，大人也是為了大娘子好嘛。”

蘇念站在旁側，隐隐擔心，這麽心善的趙雪姬，連丫鬟都不忍責怪，若是遇見了重傷的探丸郎衛衡，又怎麽可能不去救治？畢竟，常言道，醫者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