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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安靜很快被敲門聲打破,推門而入的是個護士,看到屋子裏還站着兩個人,她明顯是驚訝了,頓了頓說道:“我是來通知你出院的,剛剛你丈夫在幫你辦理出院手續了,這裏可以收拾下。”

趙春梅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着孩子的後背。她的身體還有些虛弱,這個時候本來不該出院的,也不知道張峰在想些什麽。

空氣中有些尴尬的氣息,護士站在門口進不是,不進也不是,最後只能提醒道:“這間病房之後要來兩個産婦,可能明天就會入住。”

“知道了,你先出去。”田七挺直腰板,揮了揮能看見的一只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醫生的緣故,讓護士莫名有種信服感,那個小護士竟然很配合得退出去了,“那麻煩您盡快些。”

“說說吧,”蘇念的聲音清冷,語氣也很随意,“你現在怎麽想的?”

“我嫁給他,孩子都兩個了,我能怎麽辦?”趙春梅情緒不高,眼中也失去了初見的神采,“日子就這麽過吧,我努力賺錢,養好兩個孩子。”

“行吧,走了。”蘇念朝田七招了招手,“估計等會兒你丈夫就來了,我祝你過你想要的日子。”

“這就走了?”田七偏頭看向蘇念,該解決的事情都沒解決呢,關鍵點在這個趙春梅,可是他們找不到突破口,也回不去。蘇念的性子,說一不二,說了不留,肯定不會多管,東覺無奈解圍笑道:“之前來的時候不願意來,怎麽走的時候還不樂意走了?”

理是這個理,田七雖然膽小怕事,更不想牽扯到醫鬧事件中,可是親自經歷了趙春梅的人生,他忽而對這個婦人産生了同情。有句話老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和蘇念相處的時間不多,田七可以感覺到她絕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然在趙春梅這件事上,蘇念費的心思不算少,可惜此人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出了醫院,蘇念伸了個懶腰,趙春梅的事情擱置在這裏不上不下,她還想做最後一把努力。這點東覺看出來了,不然以蘇念的個性,直接就回去了。

“丫頭,現在去哪?”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東覺嘴角漾開笑容,蘇念沒回答,轉身去問田七:“你還有沒有什麽心願?”

“蘇,蘇小姐,”田七說話有點磕絆,不清楚蘇念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聽這口氣就像是死刑犯上刑場前最後一個心願,“咱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他沒有,那你呢?”蘇念不再理會田七,轉頭沖東覺笑道,“老妖怪,來到未來,你有沒有什麽心願,比如看看最新一期的中獎彩票號碼,這可比你倒騰那些小玩意賺錢多了。”

“點子不錯。”東覺點頭贊許,“不過你不會想拿中彩票的錢還債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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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就不該和老妖怪提錢。

“蘇小姐,如果真的回不去了,我想去看看我的女兒。”田七後退一步,舒了口氣,輕輕笑開,“出事的時候,她才三歲,那麽點兒,那麽可愛,現在應該上中學了吧。如果說我現在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大約就是她了,您能讓我去看看她嗎?”

蘇念不知道為什麽田七會覺得自己回不去,但轉念一想,一旦趙春梅的事情解決不了,田七回去,大概也是九死一生。他這個小小的請求,還真不算過分,也就點頭同意。

随之場景轉化,來到一處鐵栅欄門前,紅旗在風中飄搖,旗杆後面,是一幢教學樓。這個點兒,學生應該還沒下課,操場上不知是哪個班在跳大繩,繩子一下下落在地上,發出“噠噠”聲響。

“田苗苗,到你了。”

被叫到的女生,長得比同齡女孩個頭稍微高了些,清瘦的小臉,紮着馬尾辮,給人一種幹淨的感覺。

就在田七往那邊看的同時,田苗苗也看向田七,或許親子間存在心靈感應是真的。

身後的女生拍了一下田苗苗的胳膊:“看什麽呢?”

“沒什麽。”

大繩仍在掄着,田苗苗低頭起跳,完美地完成了跳躍動作。

田七還想再看看,就聽到一聲帶着疑問的驚呼:“田七?”

是一女人,穿着件灰色針織,黑色長裙,戴個眼鏡,看起來很文藝。她似乎滿臉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嗎?”

“她是誰?”

田七苦笑:“我老婆。”

蘇念沒再說話,田七竟也無聲,轉身就往相反處跑。按照目前的事态,在世人的眼光來看,田七早就是個死了十年的人,而今死人複活,田七妻子親眼看着一個活生生的斷臂田七站在眼前,不知心裏什麽感受。

“你還活着。”女人似乎愣了一下,立馬往前追,最後追不動了,聲嘶力竭喊道:“這麽多年,既然活着,為什麽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每當苗苗問我她爸爸去哪裏的時候,我有多麽傷心?”

這裏的一切是假的,可也是真的,蘇念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田七的害怕,他的自卑。記得《雙城記》中馬內特醫生走出囚籠,狄更斯說,死人複活了。十八年的囚禁,他害怕見到陽光,害怕看到陽光般的女兒,可是,向往陽光是人的本能啊,越發靠近越是畏懼,卻又忍不住靠近。如今的田七,大概也是這樣的心境吧?

十年生死,只在蘇念的一瞬。十年一晃,恍如隔日。他沒有見過妻女,更沒盡到一絲一毫的責任,他怕見到她們,卻那麽地想念她們。這種感情,又豈止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終于,田七停下。女人又走了兩步,向他靠近。這個時候,他們之間,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蘇念沒說話,只朝東覺使了個眼色,兩人默默離開。

天氣還不太熱,陽光很好,透過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照在周圍,讓人只覺暖洋洋的。因着學校附近,周圍車輛不多,行人也不多,蘇念走在路上,甚至可以聽見高跟鞋踏地的脆響。

“丫頭,這不像你啊?”東覺雙手插着褲兜,牛仔褲,短皮靴,略帶朋克風格的皮外套,顯得休閑而有個性。蘇念轉頭,忽而問道:“那在你眼中,我是什麽樣?”

東覺壓根沒指望蘇念回答,突然被反問一嘴,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在他眼中,蘇念是個怎樣的人?是那個柔柔弱弱、凡事言聽計從的小丫頭,還是那個冷眼旁觀、沉默寡言的年輕女心願師?在東覺的記憶裏,‘蘇念’這兩個字,早就被模糊了。

“你是不是覺得,幹我們這行的,都很冷漠啊?”蘇念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以前,我不是這樣。但以前的我,又是什麽樣呢?時間太久了,久到連我自己也忘記了吧。”

見蘇念這副表情,東覺大笑起來:“哈哈,你總是叫我老妖怪,看來你才是那個老妖怪啊。這不正好,老妖怪配老妖怪,一對兒。”

東覺這麽一說,蘇念果然恢複了鬥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對了,趙春梅的事情,你怎麽打算的?”東覺知道蘇念還想再盡一份努力,可是對于這丫頭腦袋裏想的什麽,還真是一點也不清楚,“如果真的解決不了,我們就回去嗎?”

蘇念有些晃神,她也不清楚為什麽會這麽執着,自己分明沒有什麽耐心,怎麽還想等趙春梅醒悟。其實,在這件事上,她也沒什麽把握,心願師是可以穿越時空,可以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東西,但真正能做出改變的,只有當事人自己。這世上,最容易變的是人心,最難變的也是人心,人心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可移山,可填海,可救人,也可以害人。

“最後一次吧,等田七和他家人續完家常,我再去找一趟趙春梅。”蘇念聳聳肩,“等那個時候她還是不改變心意,我們就回去。”

“行。”東覺表示理解,“那現在是不是有一段時間空着沒事做?”

是。趙春梅事件的兩個重要當事人,現在都各有各的事情,目前确實無所事事,蘇念偏頭看向東覺:“所以,你想幹什麽?買彩票?”

“唉,好久沒看電影了。”東覺搖晃脖子伸了個懶腰,“我想去看個電影,你呢?”

“沒興趣。”

“別啊,你天天待老房子裏和那些文物為伴,都成老古董了。”東覺轉身站定在蘇念面前,“不和未來好好接觸,怎麽感受時代的信息?感受發展的潮流?說不定哪天做不下去了,還能改行啊。”

得,蘇念覺得,自己都能看到東覺眼裏閃閃冒着金光。

“那你該去股市啊。”蘇念一臉無所謂,“說不定十年後出現第二個阿裏巴巴,你該看看,誰是你值得投資的對象。”

“啧啧,你瞧,幹嘛這麽嚴肅。”東覺嬉皮笑臉,“難得有空,放松一下不好嗎?”

蘇念擡頭,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去逛街吧,你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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