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雀躍
雀躍
“太太,雞湯我幫您看着吧!小翊少爺快到了,你快等他去!”
保姆方姨說完這話,陳菁雲便識趣地走出了廚房,坐去了餐廳前的落地窗邊。
這裏視野明朗,能第一時間看到進院子的人。
九月下旬,秋雨不落煩擾地灑了下來,不急不躁地滋潤着還未開敗的枝葉。
她的兒子陳翊,三個小時前說飛機已經落地了,這會兒也該到了。
不消幾時,一個俊秀挺拔的身姿,撐着雨傘踏入雨霧,步伐沉穩,氣質卓絕,與那把黑色傘骨輝映得體。
“我回來了。”
剛一進門,陳翊就把風衣褪下挂上衣架,徑直走向餐廳,望着滿桌的家鄉菜,不由得感嘆,
“還是家裏的飯菜香。”
打量着離家一個月的兒子,臉上的骨骼好似更分明了,陳菁雲張口就埋怨:
“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在那邊都沒好好吃飯吧?”
“不是,媽。”
陳翊苦笑了一聲,對母親突如其來的埋怨,已經習以為常。他将被打濕的袖口稍折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解釋,
“我吃不慣當地的東西,中餐廳裏的菜式老舊,打算以後自己做飯。”
下周就要迎來他十八歲的成人禮,在那之後,陳翊将正式啓程去美國賓西法尼亞大學讀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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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這一個月,他是專程去參加一場學術交流會,而這交流會的名額只開放給已拿到offer的學生,他們專業僅有不到五個名額,而他作為慕白集團董事長的兒子,理所應當地獲得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哎呦,大少爺還會做飯呢?”
陳菁雲心不在焉地揶揄。
“熟能生巧,凡事都能學。”
陳翊從小就是這樣,學什麽都很快,說到就能做到,很省心。
她欣慰地打量着面前的天之驕子,從前眉宇間的那股稚氣,此刻已化作了內斂的底氣。
“來,吃飯吧。”
陳翊剛接過去母親遞來的筷子,這才意識到餐桌上的人好像還沒到齊。
“只有我們兩個人吃嗎?”
“噢,你爸還在工作,一會兒下來,讓我們先吃不必等他。”
“那阿音呢?”
“她……還沒放學吧?”
陳菁雲回得漫不經心。
他異父異母的妹妹白音,今年十五歲,高中開學沒多久。
她在家裏向來沒什麽存在感,所以一起用餐的時候,便是一家人最齊整的時候。
每當這時候,她總會安靜地坐在那默默吃完,再不聲不響地離開。
所以總是會讓人習慣性地忽視她。
陳翊點點頭,只好與母親一同動筷了。
“對了媽,等我正式開學後,除了金融,我打算再多修一個藝術類的學位。”
“你怎麽突然想學這個?”
陳菁雲拿筷子的那雙手憑空停了幾秒,面露疑色。
陳翊從小成績優異,白長黎也十分看重他這一身鑽研活道的思維能力,這次送他去賓大,就是本着要把他當做接班人的資質去培養的。
“我一直沒怎麽涉獵過這一領域,多修一門課,也方便今後幫襯爸的工作,聽說慕白發家的時候,也沒少通過藝術品投資,豐海大學的藝設學院也算是原始積累,不是嗎?”
這話一出,陳菁雲那面不改色的臉,仿佛忽然被針刺了一般——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跟現在有什麽關系?”
她稍有意味地朝餐廳門口瞟了瞟,壓低了嗓音:
“我是無所謂你怎樣,只怕你爸會不高興。”
這麽多年了,還是這套說辭。
陳翊早就聽不慣了,有些不明所以地怼道:
“媽你怎麽總是這樣顧慮我爸的想法?多修一門課而已,我爸為什麽不開心?”
陳菁雲低下頭,顯然是對這個話題十分抗拒,可對面的陳翊依舊堅定——
“十一歲那年你帶着我來到這個家,你跟爸表面上感情融洽,但私下你分明就是忌憚他,對吧?
慕白集團的地位在豐海舉足輕重,當年要不是他,豐海銀行可能至今都未翻盤,但其實,沒有你自己的堅持,不管是慕白還是豐海銀行,都不會有今天……”
“住口!”
陳菁雲驟然打斷他,手裏的筷子差點沒有拿穩——
“陳翊我警告過你,不該想的別想,不該問的別問,別讓我一次次地重複!好好讀你的金融,不要三心二意。”
見她這般抵觸,陳翊一時也沒按捺下情緒,沖動拍案而起:
“我馬上就成年了,你還這樣編排我有意思嗎?!”
“吃飯吵吵嚷嚷的就有意思了?”
突然出現在餐廳外的白長黎,瞬間撲滅了母子間的情緒,陳菁雲連忙起身打圓場——
“長黎你忙完了?”
她剛想叫方姨添一份餐具,卻發現桌上早就放齊了。
“真巧,小翊也剛到家,我今天親手煲了雞湯……快坐下吃飯吧。”
白長黎徐徐坐到餐桌最上位,盯着右手邊的陳翊陰陽怪氣補了句:
“才去了一個月,就敢在家裏拍案而起了?”
“哎呀小翊跟我開玩笑呢!他說在那邊學做飯,我取笑他,結果就跟我急了……”
陳菁雲的語調軟下來,夾了顆蝦仁給他。
白長黎略過她,問陳翊:“是這樣嗎?”
看到陳菁雲給他遞來急切暗示的眼神,他這次卻不為所動——
“我媽不同意我修雙學位,我氣不過才怼的。”
這些年來與白長黎相處,陳翊已經熟知了他的脾氣,他的這個繼父對自己大部分時間還是體貼的,但他明白,這份體貼來源于那層并不存在于兩人之間的血緣。
白長黎神色略略反問:“雙學位?你還想修什麽?”
那洞若觀火的眼神,心機分明若揭。
陳翊猶豫片刻,還是無視了陳菁雲閃爍不定的暗示,迎頭道破:
“我想修個藝術類的科目,不是都說藝多不壓身嘛,爸覺得怎麽樣?”
白長黎的眸光微微跳動了一下,本以為他會追問一二,可居然只是淡淡一笑,
“你這腦子學這種東西,有點小題大做吧?既然決定修雙學位了,就別想着偷懶,怎麽也得修個法學,編程之類的才算物盡其用嘛?”
雖然是揶揄,卻也帶着幾分顧左右而言他,也帶着幾分煞有介事。
“爸說得有理,那我就把這些都考慮進去,不過我還是……”
“哎長黎,下周末給陳翊舉辦成人禮,南風父女倆都會來,早上剛來的信。”
陳菁雲巧妙地奪去了陳翊的話語權,朝着丈夫激動傾訴。
白長黎重重點頭,“好啊,那到時候我叫上夏鴻,我們三家一起擺個家宴,小翊出國之前正好一起聚聚。”
“對呀,自從姐夫俞凡把公司交給南風後,我們幾家真的好久沒聚了!”
俞凡是陳翊的姨夫,陳菁雲的姐夫。
陳翊還在上小學的時候,他的姨媽陳向榮就因病過世了,是母親陳菁雲的親姐姐。
陳家的條件在當時也算是優渥一時,小女兒陳菁雲更是年紀輕輕坐上了豐海銀行的管理層,大女兒陳向榮則是精明能幹,和丈夫俞凡經營着一家叫做鑫榮實業的公司。
“南風接管鑫榮實業後忙的焦頭爛額的,趁這個機會讓她過來,讓陳翊好好跟她取取經!”
俞南風就是俞凡與陳向榮的女兒,陳翊的表姐,聽說最近剛剛接手她父親的爛攤子…
至少從陳翊這麽多年來的道聽途說來看,的确是挺爛的了,聽說這兩年還籌備上市,但動不動就虧損赤字不景氣,市值也瘋狂暴跌……
現在表姐俞南風接手,不知道她是會被譽為接盤神操手呢?還是料理後事小能手呢?如果再無法扭轉乾坤的話,到底是豐海銀行去撈人呢?還是慕白集團去撤資呢?
陳翊的心思飄忽至此,被陳菁雲的一句念叨,拉回了餐桌——
“阿音回來了?”
不知何時,白長黎的親生女兒白音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餐廳門口。
望向她的那一刻,陳翊忽得感到窗外的雨聲變得格外清晰。
她那頭綢緞般的黑發服帖地散在肩頸上,發梢朦胧,還沾着些潮濕的雨滴。與她瓷白的膚色相得益彰,她微微擡眼,那雙淡若秋水的眸子就這樣撞進了他的視線……
時隔一個月,進入高中的白音,仿佛還是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她對着白長黎又是不鹹不淡的一句交代:
“今天功課有點多,我先上樓了。”
白長黎點頭,沒作半點挽留之意,這是常态。正如白音也會下意識地去忽視他們母子一樣。
可陳翊的心思卻像淋了雨一樣,雨不大,也不冷,但就是讓他感到黏黏糊糊的不自在。
看到一個月未見的自己,白音的眼裏并無半點波瀾起伏,更別說一句問候的話。
在這個家裏,她絲毫不在意任何人。
看着她正離開的身影,陳翊翻湧着撲朔的心情。
他想再說些什麽,至少留她一起吃飯?
還沒醞釀好說辭,他就知道自己開不了這個口了,因為下一個瞬間發生的事,足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她路過廚房門口時,那碗剛出鍋冒着熱氣的烏雞湯,突然從方姨手中滑落,不偏不倚地潑灑到白音的手臂上,砂鍋也毋庸置疑地碎了!
方姨當即大叫:
“啊呀!小姐你從哪冒出來的?!吓死我了!”
在場的人一陣慌亂!
而陳翊則是一個箭步就從座位上沖了上去——“先別說了方姨!快去拿藥箱!”
他打斷方姨的不知所言,扶着癱坐在地的白音的肩膀,她的整個左手瞬間被燙得通紅,像被塗上了一層厚厚的顏料。
“能站起來嗎?我扶你站起來?”
白音眉頭緊鎖,卻依舊強忍着疼痛點了點頭。
陳翊小心翼翼地将她從地板上扶起來,走到了廚房的水槽邊,他擰開水龍頭,清澈的水流嘩啦啦地流下來。
他正欲去拉她那只受傷的手,但對方卻下意識地後縮了一下,略帶防備地來了句:
“我自己來。”
注意到她微微拘束的表情,陳翊默然收回了已懸在半空的手。
越是看到她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态度,他心底深處的弦就越發繃緊。
他在意着她,就像剛剛下意識沖到她身邊一樣,盡管他極少流于表面。
此刻,白音那只漲得通紅的手,正在流動的清水下澆灌,像是一顆還未破土的嫩芽剛剛經歷了一場幹旱的折磨,想要發奮地破土而出……
原本如象牙般白皙的手腕,此刻已浮起了紅腫的水泡。
“藥箱和紗布拿來了,先包紮吧,燙傷得趕緊處理!”
陳菁雲在廚房外催促着,而白音再次忽略掉陳翊欲攙扶的手,先一步走出了廚房。
幾人來到餐廳旁的小客廳,方姨打開藥箱拿出了一支處理燙傷用的鎮定凝膠,噗嗤一下小半管就擠了出去,一邊手上幫她塗勻,一邊嘴裏還在碎碎念着:
“小姐啊你說你也是,走個路也不當心,廚房門口還是得看個路的,這剛出鍋的湯水……”
一直沉默着的白長黎竟突然忍無可忍——
“還不消停?你是想讓阿音給你道歉,怪她讓你這雞湯白熬了嗎?!”
這話一吼,幾乎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白音在內……
陳翊始料未及地望着白長黎的臉,他極少因家務事發脾氣,甚至很少會這樣極力地維護白音——即使那是他的親生女兒。
大概因為自己是繼子,少了與生俱來的血緣關系和童年陪伴,白長黎才會給他一種恰如其分也不失偏頗的分寸感。
但後來才意識到,他待自己親生女兒也是這般不失偏頗,甚至還不如對他那般親近自然。
同樣,白音對自己的父親,也并沒有像傳統認知裏那樣的女兒一樣,對父親有着無盡的崇拜與依偎。
一個不寵愛女兒的父親,和一個不依賴父親的女兒。
但此刻,白長黎忽然做出了一個極力維護女兒的舉動……
見他史無前例地發了飙,方姨塗藥膏的手瞬間僵住了,陳菁雲也趕緊走到丈夫身邊寬慰:
“長黎你消消氣,湯沒了就沒了,人沒事最好。”
方姨不由分說地丢下了藥膏和紗布,起身開始叽叽喳喳地辯解。
“是啊是啊白總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人嘴巴笨……”
白音又被晾在了一旁,可她卻毫不在意,自己默默地把整只手塗均勻了。
見此情景,陳翊順勢坐去了她身邊,拿起了方姨丢下的紗布,剪開了幾段,默不作聲地作勢要幫她包紮——
“一會兒請醫生來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
“應該沒有,用不着看醫生。”
“剛出鍋的湯水這麽燙,請醫生來看一下情況,別逞強。”
白音起初還有點遲疑,但看到對方的動作已經在手邊,也只能老實伸手任他幫忙了。
他低頭纏紗布的動作輕柔而認真,似乎與印象裏他的做派不盡相同,不過,語氣裏的執拗還是讓人無法反駁……
女孩的身形有些單薄,像一頭瘦弱的梅花鹿,嬌弱卻矜貴,原本細膩白皙的皮膚,現在卻滿目瘡痍。
看着自己被包得像木乃伊一般的左手,白音不由得質疑地睨着他。
“你确定這樣沒問題?”
陳翊幹咳了一聲,略心虛,
“…包紮得太松,就沒什麽用了吧?”
說話間,方姨那邊的絮絮叨叨還不得止——
“我當時真的吓壞了,我這人膽小太太知道,咱那會兒也是不知道該說些啥了,白總、小姐您別往心裏去……”
“方姨別自責了。”
白音站起身來,看着這三人的眼裏不溫不火,“湯反正都灑了,也不能再收回去。我的傷,陳翊已經幫我處理了,應該沒事。”
她從來都沒叫過陳翊“哥哥”,總是不客氣地稱他的大名,陳翊早就習慣了,父母後來沒說什麽,久而久之就算是默認了。
她走到白長黎面前,将那只木乃伊一般的左手舉起來給他看。
白長黎臉上的情緒此刻已然略緩和了三分,盯着那只木乃伊的一般的手研究了半天,擡起頭來先是看了一眼白音,又轉而瞥了一眼陳翊,與白音剛剛的反應如出一轍:
“你确定這種包紮沒有問題?”
衆人順着他的目光落在白音的手上,粗糙又笨拙的做工,傷口已經被紗布裹得‘查無此傷’。
白音心底的笑意已經做好了要沖出的準備,但到嘴邊還是化作了一句不鹹不淡的回答:
“應該吧。”
“哎呀少爺,誰教你這麽包紮的?這樣包會發炎的!”方姨一臉無奈地搖頭。
陳翊好容易在白音面前表現一回,也經不住這番嘲諷,只好投降:
“我第一次給人包紮,沒什麽經驗,要不我拆了重新弄吧?”
白音立刻将手收回去,擺到方姨面前——
“要不還是麻煩方姨吧?術業有專攻。”
雖吃了癟,但也沒什麽好埋怨的。
他明白,白音這麽做只是為了讓方姨有個臺階下,想讓今晚的插曲早點息事寧人。
白音與他,像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陳翊時不時會期望:如果她不是白長黎的女兒就好了。
或者,他也不是陳菁雲的兒子也好。
這樣白音或許不會對自己那樣“視若無睹”。
那這樣的時刻,兩個人會不會也會因彼此的遭遇,而默契一笑呢?
晚餐之後,醫生來仔細檢查一下白音的傷口,還好只是皮外傷,但要完全恢複可能确實需要養上個把月份。
這倒是終于給陳翊找到了一個能每天與白音搭話的理由——寒暄幾句她的傷勢。
他最近雀躍了不少,而這雀躍,也被他母親陳菁雲細細地看了個囫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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