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冰釋
冰釋
“後來我去找了明徹,他對我百般勸解。可我當時很崩潰,躲在他豐大的畫室裏,整整三天……”
聽到這裏,陳翊不禁想到那個與夏明徹在豐大美術學院對峙的雨天,所以他沒有找錯人,白音真的去找了夏明徹,而依舊與他擦肩而過……
不過在那樣的情形下,白音應該并不想見到自己。
但她依舊讓夏明徹對自己說了那樣的話,嘗試去喚醒自己當時那個“被蒙在鼓裏的人”。
“葬禮之前,夏叔來找了我……”
——
“阿音,大學你要留在豐海嗎?”
志願填報的最後一天,夏鴻來到了夏明徹的畫室。
“既然陳菁雲都說了,有本事就找出證據,沒本事就滾。我現在确實沒本事,怎麽好意思留在‘白家’?”
“你陳阿姨說得都是氣話,夏叔今天來,是想聽你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煞有介事地轉眼望着坐在身邊的夏鴻,念了句:
“我已經報了首都大學,不留在豐海,以後也不必委屈他們。”
“也好,我會幫你安排好的。”夏鴻思忖片刻,繼續開口:
“你那天……為什麽會說,你陳阿姨是‘殺人兇手’?”
白音拿着畫筆幫夏明徹填色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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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覺得奇怪,我爸的病發展得太快了,夏叔,您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夏鴻微微颔首,只無奈地笑了一聲:“癌症惡化的速度本就是一夕之間……況且,人的生命不就是毫無定數的嗎?雖然你年紀不大,但我想,你應該能理解這一點。”
白音徹底停住了手裏的動作,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張畫,要比任何時候都單調,就像她已經過去的十八年的人生一樣。
身邊的親人一個又一個地離她而去,留下的人,算計着她父親的家産和她将要繼承的股權……
“夏叔,你今天是來安慰我,還是來給陳菁雲做說客的?”
夏鴻從內襯的衣兜裏抽出來一張機票——
“這是去首都的機票,住處也幫你安排好了,去了那邊,一切照舊,至于将來要不要回來,你自己決定吧。”
白音愣怔地望着他手裏那微不足道的一張紙,自嘲地說:
“所以,是明擺着要我走了?前幾天我鬧了一場,是不是正好如了你們的願,省得你們想方設法地游說我?”
“阿音,我知道你現在只是在置氣,你父親走了,不管你對他生前是什麽感情,你總歸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所以不管你相不相信……”
夏鴻将機票硬塞進了白音手裏,重重地拍着她的瘦弱的肩膀,
“讓你離開豐海,也是你爸爸生前的意思,而你自己,不也是早就這麽想過了?不然為什麽明徹和你的好朋友勸你報豐海的學校,你卻還猶猶豫豫?”
白音狐疑地看着他,這麽些年來,她從未認真審視過這個人,她父親最信賴的好友,夏明徹的父親,也是慕白集團運籌帷幄的第二股東……
“說白了阿音,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麽,你有心結,你怨憤,不甘,因為你從小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叔叔我看在眼裏,但事已至此,而且無法改變,孩子,先離開豐海吧,就當是……避避風頭。”
避風頭?
“放心,”夏鴻低下頭來,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什麽。
白音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惶恐……可對方卻再次直起身子,理了理領口,一回常态地說:
“明天是你爸爸的葬禮,我會代你去參加的,去了首都那邊,遇到困難随時聯絡我。”
白音将信将疑地望着夏鴻堅定的神色。
難道為她安排這麽多,他就沒有任何私欲嗎?
白長黎已經走了,按照遺囑,陳翊将來會繼任總裁,他可以做慕白背後最大的股東,而自己剛成年,對集團沒有管理權,只有從父親那裏繼承來的股份,卻也多少會為他夏鴻保管……
可她別無選擇,留下來會怎樣被這群人算計,這誰都不得而知,哪怕這只是一個披着緩兵之計的圈套,她似乎也只能任由自己鑽進去。
而現在,四年過去了,她也習慣了離開豐海的日子,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後來拒絕了夏家對她的“施舍”。
漸漸發現,其實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麽不好,她直到大學畢業,都沒想過白長黎留給她的“後路”,甚至覺得自己這樣也自在。
可回到豐海後,看似平靜的日子開始泛起浪花,也許她确實不該回來……
——
“所以我答應跟着鄧微來談麗行,就是希望能再次得到肯定,這樣我也許就可以再回去首都,離開豐海。”
白音結束了陳述,手裏的可樂已然見底。
“所以你當年,的确是被夏叔和我媽‘勸’走的,他們連爸的葬禮都沒有讓你參加,就讓你簽了股份轉讓協議?”
她沉默着點頭。
陳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回到她身邊,抿了一口酒,淡道:
“夏叔這些年,籠絡人脈,積累資源,對慕白的建樹是不小,甚至現在,我這個總裁遇到事情,都要讓他幾分……你的那部分股份現在都在他的名下。”
“我知道。”白音說,
“既然是‘後手’那就是要在不得已的時候才會用,況且即使真的在夏叔手裏,法律上承認的,只是他替我暫時料理罷了。”
“那關于我母親是兇手的事……當年你是怎麽想的?”
陳翊看着她,現在他終于了解到了當年所有的來龍去脈,卻還是心有餘悸地問出了這句話。
可白音依舊不願再提下去這件事。
“當年我也問過,但她三緘其口,所以想知道,你是怎麽認為的?”
他催促着,語氣卻十分平靜。
可白音依舊冷言相告,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現在來問我的想法還有什麽意義嗎?就算你的母親是無辜的,那我與她的心結也不是因此結下的,但如果她有嫌疑,那你希望我去搜集證據,再指控你母親嗎?”
陳翊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顫。
這麽多年來,他無數次想到過這個矛盾——
如果陳菁雲真的是害死白長黎的始作俑者,那他又當如何?
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拜母親所賜,慕白集團如今除了夏鴻,便是陳菁雲的人和股份最大,成也蕭何敗蕭何罷了。
白音也永遠不可能接受自己,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可如果她母親不是兇手,但他們當年的到來,給白音帶去的一切痛苦,終究是不可挽回的傷痛和陰影,她依舊不可能接受自己。
而現在呢?白音回來了,只是因為工作而無可奈何,她今天赴約了,也只是迫于現實……
她徒手撕開當年的裂縫,毫無掩飾地将那層霧一般的真相擺列在眼前,他仿佛也跟她回到了白長黎離世的那個夜晚,那個人頭攢動,各懷心事的主診室裏,幾人無情的對峙……
“‘大義滅親’這樣的事,我不想做,但如果她真的有問題,我也不是不能不能去查。”
此話一出,白音竟嘲弄着笑出了聲——
“說實話,我雖然回到豐海,對總裁的位置從過去到現在,我都毫無興趣,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麽,你現在總歸是慕白的總裁,對你來說,當初那些事情……讓它爛在肚裏不好嗎?”
“一個月前我還是這樣想的,但現在,你我都知道這裏面有隐情,上次樂園發生的事,你覺得我們還能置身事外嗎?”
陳翊的眼眸緊緊地攫住她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和忸怩。
“我想查清楚不僅是為你,也為了我自己,你以為,我這四年日子過得就風生水起嗎?”
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他此刻有着一種難以言語的沉醉的勇氣。
“阿音,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從來都不想你為難。”
他那雙深邃有神的眼眸,竟是格外引人動容。
對視片刻,白音忽然奪過他手裏的威士忌,仰起頭将剩下半杯一飲而盡,又嚯得站起身來,快步朝泳池走去——
那一刻,陳翊以為她要不管不顧地跳進泳池裏,他立刻跟上去,朝她大喊:
“阿音!回來!”
白音步伐踉跄地奔到池邊,狠狠将杯子甩進了池水裏!
許是剛剛猛然灌了半杯烈酒,突如其來的動作之後,她的身體在池邊搖搖欲墜……
陳翊将她整個人拽回的同時,還心有餘悸地将她牢牢鎖進懷裏——條件反射一般。
她的秀發上還帶着些微涼的觸感,身體如梅花鹿般,瘦而不柴。
除此之外,他還聞到了Johnie Walker那一慣烈性的酒精味……也許是他身上的,也許是白音身上的,總之已分不清楚。
雖然很貪戀這一瞬間的貼近,但很快陳翊還是放開了她,望着她因剛剛喝了的烈酒而微微泛紅的雙頰,緊張喘息着問:
“你在做什麽?!”
“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白音默默推開與他的距離,指着剛剛杯子沉底的方向,悠悠開口:
“透明的杯子和冰塊一起沉入水裏,沒有痕跡,一個會融化,一個不會,但你不會去找了,所以他們的存在于此刻而言,沒有意義,他們意義只在于,有酒的時候。”
她是在告訴自己,時過境遷,所有的辯駁和彌補錯過了正确的時機,都會變得沒有分量。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去找?一個東西有沒有意義,不在于它的狀态,而是它對一個人的價值。”
陳翊的眸子裏此時滿溢堅定與信任,讓她恍然一愣……
星夜逐漸深邃,晚上的涼風更大了些,白音烏黑的長發有些淩亂着浮動着……
二人神色交替間,她被衣兜裏的手機鈴聲打斷,她大夢初醒地回了對方:
“我這就下去,你等我五分鐘就好。”
她挂了電話,急匆匆地說了句“我得走了”。
“你喝了酒,坐出租不方便,我送你。”
陳翊剛準備随着她一起走,卻又被無情打醒——
“不是出租,是夏明徹,我跟他說我今天來麗行見渠道。”
“……哦。”
“而且,你也喝酒了,不能開車。”
白音的視線躲閃着,不由分說地背上包,轉身離開了,沒有任何挽留的餘地留給他。
晚風料峭吹酒醒,陳翊怔怔地回望着水面——冰球應該融化在泳池裏了。
***
自從那晚,被陳菁雲她們“擺了一道”後,陳翊就用忙工作為由,躲在了麗行酒店,而今天約白音來這裏,雖算不上心血來潮,但确實是一點私心……
望着與白音的聊天框,那天回給她的話仍然沒有得到回複,兩人的對話也就此歇在這裏了,他耿耿于懷……如果可以反客為主就好了。
問卷的問題都不在話下,三五分鐘就可以搞定發給她,可只是這樣,豈不是太順利?
發了以後,豈不是又沒有什麽理由繼續“聊”下去了?
正所謂實踐出真知,不如讓她親自去瞧瞧?反正他最近也住在麗行。
于是他果斷一本正經地回複白音——
“我這幾天有些忙,問卷我讓簡璐發給了麗行的人,他們會處理,周五之前會給你答複。”
“……這樣不好吧?我就是因為想跟麗行談合作才做的問卷,如果他們知道我是TR的人,不是很不妥?”
“他們替我做事,不是替TR做事。如果你真的想談成合作,大可以把這當成是一次資源引介,不吃虧。”
今天,撥開表面所有的掩飾和理由,哪怕白音不理會他的“苦心”,那他以此為由見她一面,也不虧。
“行啊哥們兒,你現在開竅了,都會出其不意了?”
陳翊洗漱完後,把今天的事大略地給Leon講了一下,對方一個激動,語音電話就打來了。
此時的陳翊剛剛換上睡衣,疲乏地落在床上。
“我沒想過會聊那麽多,喝了點酒有些微醺,不知道怎麽就聊到了過去。”
“嗐,我還不知道你?你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對她愛的深沉,有什麽心結,說開了不是更好嘛?”
陳翊并沒有給李君昂講他們家事情的原委,所以李君昂自始至終都只以為,白音是單純的“不滿後媽”原因才導致“心結”,殊不知這裏面盤根錯節的事情,擰巴了他們很多年。
“心結哪是說幾句話就能解開的?別瞎猜了。”
他嘆了口氣,“但至少,她現在沒有那麽排斥我了……”
“那怎麽能排斥呢?都肯跟您喝一杯酒了!”
李君昂抓住重點就是頓狠狠重擊!這話說得陳翊猝不及防,那會兒他完全都沒空去想這些細節。
“……你的重點能不能擺對?”
“你別裝孫子,我這重點擺得比四合院門前挂那燈籠都正,我要是你,現在就下水把杯子撈起來,以後就用那個杯子喝水!”
“……”
不愧是你,真是個狠人。
望着自己小圓桌上的那只剛剛被撈上來玻璃酒杯——我也是個狠人。
白音不是說自己不會去理會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嗎?可沒有酒的杯子他依舊會去“尋找”。
“唉,就是可惜了,被‘情敵’截胡了,不然的話你們聊嗨了多喝幾杯,說不定就在你套間住下了,這天時地利人和的,陳總又把局給玩沒了……”
那邊又傳來李君昂的誇誇其談……
“你胡說八道什麽李君昂?!”
“哈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你激動個什麽勁?我知道咱陳總是正人君子,沒人截胡也不做那事,但……哥們兒你這晚上請人姑娘到酒店豪華套間裏,吃飯喝酒還在泳池邊吹風就很暧昧啊,在我看來,不睡一覺收場真的說不過去,難道你就沒想過……”
“好好陪你女朋友吧,我明天還有事,先睡了。”
“哎你怎麽……”
沒等對方繼續口出狂言,陳翊毅然決然地挂斷了電話,世界終于清靜了。
他放下手機,閉上眼睛,今晚的那些信息沒來由地沖進了他的腦海——
至少他今天明白了,白音的确被“趕”了出去,盡管她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試問誰會真的甘心就這樣被“鸠占鵲巢”呢?
夏鴻的嫌疑依舊不減,陳翊幾乎更加篤定,他可能就是知道些內幕的始作俑者,他是當年那場風波的最大受益者,即使現在白音回來了,他依舊不曾提及股份事宜,仿佛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模樣。
會是他嗎?
他和俞南風有牽扯,會不會與宋氏也有牽扯?而他的母親在其中,又扮演着什麽角色呢?
不一會兒,他的思緒輾轉着就沉入夢鄉,而夢裏是威士忌凜冽濃郁的酒精味道,還有與白音發絲纏繞的冰涼溫柔的觸感。
他的心仿佛就是那塊與白音的唇齒短暫相撞的冰球,稍縱即逝的暧昧,意料之外的沉沒,随着她的決絕沒入深不可測的水底,徹底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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