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話說,中産的愛情故事

話說,中産的愛情故事

“所以,愛是會變的吧,姐姐。”

“變化也是愛的一部分。”

又是這片雪岸。

“下己。”

“嗯?”

“為什麽又回來了?”

“為什麽又沉迷了小說,無可救藥地沉迷浪漫小說,還是……”

“還是中産的愛情故事。”

“算豪門吧?”

“這裏沒有豪門。”

“也是。為什麽——可能是因為,我的愛情不如意。”

“我以為,你的‘中年’危機會是事業。”

“姐姐,三十多歲正年輕呢。我這是一時昏了頭。我知道,那時候我是一個滿口‘離開男人’的傲嬌少女……你笑什麽!”

“沒有。”

“少女不對嗎?”

“對。”

“其實,我很害怕。我是說關于三十多歲。盡管我認為這時候依然年輕,但我害怕皺紋和白頭發。我可以假裝不在意,但我……很惶恐。時間流逝過去,我卻不知道有什麽意義。姐姐,我還是成了個俗人。”

“沒關系的,下己。我只是覺得,你又回來了,真好。但,又不太好。”

“姐姐……”

“下己,十幾歲的你其實是迷失在了很多個‘別人’當中,你不認識自己,也無法提出需求,更談何做出選擇;現在,你又出現在這裏,不管什麽原因,不管你做過什麽樣的選擇,那都是你當時最好的選擇。沒關系的。”

“我也面臨着家庭和社會的double job,我還是落入了俗套……從二十多歲開始工作,我真的厭煩了指标、任務,我厭煩了溝通和協調。從前我只是膚淺地‘不喜歡男人’,但我知道的太少了。所以當我遇到困難,當我手邊有一個沒那麽辛苦的‘選擇’,我還是堕落了,反而進入了更加困難的模式。姐姐,我不能否認浪漫小說帶給我的快樂,我還很喜歡某些情節心口的刺痛。她們,某種程度上救了我。”

“當我們觀看一段奇觀式的愛情故事時,我們所經歷的瑣碎、紛争好像都沒那麽重要了。與其說是一種逃避,不如說是寄托。懷有希望,才能繼續走下去。

“不管這個希望是真實的,還是虛拟的。對吧?”

“嗯。據學者研究,霸總只是女性的想象。霸總文中複制了男權結構中的暴力,在看似女性的主場中,性別邏輯被再次加深,男權文化被再次守護。”

“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那不存在。”

“而且,故事裏的矛盾總是看起來那麽巨大。真正的文學,書寫的是真理。穿過塊塊浮石,識破障眼法,體現社會、文化、人性,重要的是世界萬物之間的聯系。一個物理公式極具典型性,但也有适用性;文學也有大約對應的性質,但還有更特殊的地方,它對你極具意義。”

“嗯。”

“不過,好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我沒能以她們為傲。”

“沒關系的,姐姐,‘不管什麽原因,不管你做過什麽樣的選擇,那都是你當時最好的選擇’。”

我們相視,一起笑。

“這次好奇怪,我直接進入了故事。而且這次我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和上次我要走的時候一樣,都是在觀看她們的故事,就像死前的幻燈片一樣——姐姐。”

“嗯?”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的任務是改變故事結局。”

“後來呢?”

“後來,我覺得就那樣吧,就讓它,那樣吧。這次還是這樣嗎?”

“沒有自己的意識嗎?”

“嗯,一個旁觀者。我可不可以坐在這裏和你一起……類似于觀影?”

“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不是你寫的,你看不到。”

“好氣哦。不過,我好像有一點能原諒林皓。”

“哦?”

“嗯。我覺得他很可憐。不是心疼男人的那種可憐,他就是,好可憐。所以,我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和那個已婚女人發生關系。”

“總有我們不能解決的東西。黑乎乎的,硬邦邦的,就立在那兒。”

“所以呢?”

“所以,有時候我們會有些令自己也不理解的舉動。”

“這算什麽?人生bug嗎?”

“姜英绮的自述裏有一段:我不知道林皓在國外的時候私生活很混亂,最麻煩的是有個已婚女人看上了他。林皓難過的時候是那個女人陪着的。雖然林皓心中已經有了計劃追鄭喬恩,我感覺他和鄭喬恩已經很難了,因為林皓對那個已婚女人是有感激的。性不是問題,問題是有了感情。”

“都是有原因的。”

“但人生不是簡單的因果關系,找不到原因也沒關系。”

“承擔後果就行,對吧?”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理解鄭喬恩喜歡林皓的原因。”

“因為什麽?”

因為——

我真的很喜歡散步。

聊到夕陽出現,是嗎?

嗯,不過上海的海不如青島好看。

喬恩,你會覺得像我這種“富二代”沒有真正的煩惱嗎?

(鄭喬恩看着他的側臉,這時候,他應該轉頭向她一笑,然後她會記住此時的夕陽被他擋住,還有冬天的江風;但林皓一直盯着江面,江水,大概是清澈的渾濁。如果目光有縱深感,如果視線可以和江水纏綿,上游的生活或許以某種方式被攜帶至此,然後流到他的眼睛裏。)

衣食無憂,大多欲望也可以滿足;不知人間疾苦,書都讀不好還搞頹廢、鬧別扭。喬恩,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阿林,你讀過某些語言似乎很優美的文字作品嗎?裏面總有環境描寫,你覺得,那些和人物好像沒有關系的描述,有用嗎?

既然都寫,還是有用吧。

環境,沒用,但沒用的東西才有用。你覺得你這樣的一代就沒有重量嗎?

也許下一代比想象得更可靠。

“姐姐,我突然發現我們在聊男人,我在關心一個男性角色哎。”

“你上次來就是因為沉迷男人和男人的——”

“不不不,那是女作者筆下的哥哥們,我知道他們不存在,跟現實中的‘他們’更不一樣。或者說,那是理想的女人們在戀愛。”

“不過在你眼裏,林皓是現實生活中的那種男人形象嗎?”

“不是,他好像……”

“只是一個人?”

“嗯。我好像不會注意到他的性別,除了他出軌這件事倒很符合……你懂吧。”

“嗯。所以你只是在可憐一個人,人。”

“是哎。不過,姐姐,鄭喬恩的原型是你自己吧,她是學文學的,也寫小說。”

“下己,你可能不知道:對女性作者來說,尤其是寫小說的,最怕的就是永遠不敢揭露自己的痛楚。女人的生活當然要寫,是獨特的,但不是少有的,我們不是特殊經驗,我們是人。你覺得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像一個小太陽,充沛飽滿,和可憐不搭邊。會照亮別人,好像也不會受傷害。不斷地經歷,給予愛,也被愛。”

“你覺得我是那麽陽光的人?”

“呃……”

“她的故事還沒完。”

“還有一系列嗎?”

“大概可以總結為:你想看的霸總我都有。括號,現實版。”

“書名就叫這個?”

“《新袍彙編》。”

“新袍?”

“皇帝的新衣,那種新袍。”

“?”

“好話我就說到這裏,自己想吧。”

“咦。”

“歡迎回來,楊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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