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時機

時機

吳有曾經有段,All Too Well的感情。

18歲高中畢業,吳有在馬爾凱做學徒。別人大學畢業,吳有申請了UAL繼續鞋類設計;在那時候,她和隔壁LSE的老師戀愛了。

年長,穩重,健康,充實,有品位。他的家人也很有趣,弟弟是個有名的演員。在她畢業的前一年,他們分手。說是因為距離。年齡的距離,還有以後地理的距離。

吳有想起她在他家的書房睡着的日子,空氣中彌漫着陽光,書架無言,她卻很幸福。因為他,他的家人愛屋及烏,在異國求學的日子,那份安慰足夠飽滿,在分別的時候也足夠割裂。

畢業後她回上海,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工作。

作為吳有的客戶,周肆曾在休息室落下一份文件。

後來,他助理取回文件,并要求她簽一份保密合同。

吳有把這件事告訴了公司,後者同意了這個要求,本着服務客戶的态度,吳有沒有異議。

踏進周肆的公司,吳有被晾了很久。後來項目經理趕到,讓她簽字。

她說她要仔細看完,等對方再回來,卻被吳有挑了一些問題。

将情況轉告給周肆,當時埋頭看文件的人擡起頭玩味地笑了。

看完吳有的“勘誤”,周肆帶着項目經理去跟吳有道了歉,當面調侃了手下的“不專業”。

一向狂拽的周肆感覺受到了質疑,也毫不客氣地反擊了吳有。吳有沒有錯,周肆也沒有錯。只是吳有旁聽的是倫敦的法,周肆執行的是此地的規則。

最後,吳有忍着氣簽了字。她沒辦法,因為周肆說得更對,“适用”。

緣分就在于,他們早已認識。

當然,還要有一次偶遇。

在吳有剛回來的時候,上海出了一件後來震驚全國的小紅樓事件,在得知這件事後,吳有的心情很沉重。好友在上海讀書,畢業後在自家的酒店工作,為了給吳有排憂,把她約了出去。

從進門那一刻,周肆就看到了一身灰色的吳有。素淨、無神,好像剛起床的樣子。周肆聽到她想為受害者們找一家靠譜的律所打官司,因為涉及保護傘,這會很難。好友勸她,不要插手。這種事情不新鮮,幾十年前就有過,當時發聲的人也失了語。

後來,周肆托人為受害者做了點保護。

再見吳有,是春節期間送姑姑去她的朋友家。

姑姑年輕的時候很潇灑,家庭富裕,結婚生女都很順利。後來患病行動不便,只能坐輪椅,丈夫覺得丢臉跟她離了婚,她就回到了小時候長大的宅子裏。

吳有的媽媽和姑姑是好朋友,在姑姑風光的那些年裏,吳有媽媽很少出現,但在姑姑遭遇不幸後,她們的聯系便頻繁了起來。

在吳有小時候,她曾跟着媽媽去過姑姑的宅子吃飯,遇到了長她一歲的周肆。那時候,周肆比吳有矮一頭。

對吳有印象深刻,是因為奶奶很照顧她。吳有和媽媽用餐是坐在這個家族最核心的一桌,受寵的吳有想吃啥奶奶都笑着說好,吳有媽媽只能抱歉地笑着說小朋友太嬌慣了。

周家在江南占有龐大的紡織産業,姑姑在隐瞞了身份去工坊實習的時候,認識了熱心的吳有媽媽。後來表明身份,姑姑拉着吳有媽媽跟周家認識,愛屋及烏,吳有媽媽連同吳有也被周家款待。

吳有的家庭很穩定,父親是個中學歷史老師,媽媽是個打版師。她被寵着長大,得到了很多愛。

看不慣吳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樣子,周肆曾試圖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孤立她。沒想到,她一點也不難堪,只是很單純地跟着他們一起玩,周肆滿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有愛的孩子。因為被愛,反而更包容且強大。

本來還覺得有些愧疚,但之後吳有光明正大地和他搶玩具,又讓周肆記恨上了吳有。她太放肆了。

周肆一直想欺負回去,可是那天之後再也沒見過吳有,就算是奶奶的葬禮,吳有媽媽出現了,她身後誰也沒有。

重逢那年的春節,周肆把車停在吳有家門口,把姑姑從車上抱到輪椅上。按了門鈴,打開門的是吳有。

随後吳有媽媽趕來,便看到吳有略微呆滞地看着周肆。

“小有都長這麽大了,出落得真漂亮啊,”姑姑把身體稍轉向背後的人,繼續說道:“這是小肆,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呢……”看到吳有媽媽走近,姑姑眯起了笑眼。

其實吳有,認得姑姑的模樣,小學時候姑姑還來過,而且家裏也有照片。當時的呆滞是因為,他不記得小時候周肆的臉,前幾個月還在怼她的人,竟然是姑姑的侄子。她只是在回憶。

跟姑姑打了招呼,吳有媽媽有些疑惑地看看吳有,虛指了周肆,脫口問:“你們認識?”

吳有剛想說不認識,便聽到周肆的聲音:“我在追她。”

被驚得睜大了眼睛,在場的其他三個人。

“事先不知道吳有是伯母的女兒,這次來沒有準備,下次一定好好拜訪。姑姑就麻煩您了。”

吳有一直看着媽媽,媽媽和姑姑都擡頭看着周肆。

吳有心裏一直默念我沒有,看着周肆把姑姑推進院子,便颔首離開了。

過了一會,吳有才反應過來,擺着雙手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我不認識他。”

而她只是看到兩位長輩的眼神由震驚轉向吃瓜,聽到,“這孩子,還不好意思呢”,兩人交談着日常把她留在了院子。

她們對這樁親事好像沒意見,反而還挺期待。

回到卧室的吳有,她努力回想關于小時候的周肆。結論就是,他好像有點讨厭自己,大概剛才是惡搞一下吧。一個大律所的老板,真有這麽幼稚嗎?不過也沒什麽不可能的,畢竟幾個月前這人的嘴毒得很。

新年過後,吳有在客廳又見到了那個她以為是在開玩笑的人。

這次,禮品堆滿了矮腳桌,對方說來提親。

吳有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快睡到中午了,沒醒也是可能的。直到遇上周肆的目光,她發覺這是真的。

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吳有說了句去換衣服就上樓癱在了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

吳有起身開門,以為是媽媽。

門外是周肆。

吳有帶上門走出卧室,走到窗邊。正思考着怎麽張口,身邊便響起了周肆的聲音。

“家裏讓我結婚。”

所以呢?

“你可以把這當成交朋友,我們不用履行任何責任和義務,我可以和你簽合同,”周肆遞過一份文件,“你可以仔細看看,對你沒壞處。”

吳有一臉難以置信。

“我的條件其實不錯的,你媽媽和我姑姑是好朋友,也算知根知底。”

這小子……

“如果你不想和周家有聯系,我可以保證你不用跟他們交涉。”

考慮的還挺長遠。

“你有什麽要問的嗎?也可以下次過來的時候詳談。”

吳有轉頭不看周肆,沉默了一會,“這太突然了,你跟我爸媽說了什麽?”

“這個你可以直接問他們。”

吳有接過文件低頭翻了翻,“給我點時間吧。”

“好。下次見。”

聽到樓下周肆跟父母告別,吳有松了口氣。回到卧室看了一遍文件,确實如他所說,對她沒壞處。

可是,這人在談生意嗎……

換好衣服下了樓,她看到父母坐在沙發上讨論着什麽。

看到吳有過來,吳有爸爸張口,“你知道他承諾了什麽嗎?”

吳有繼續等接下來的話,看到爸爸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聽到他說:“他這是想把所有身家都給你。”

原來周肆還給了爸媽一份合同。吳有心想,這算什麽?

“有呀,你跟媽媽說說你們怎麽認識的?沒聽你說過呀,你這回來才半年,這小周怎麽敢這麽做啊?”

“其實我們九月份才認識的,也沒談戀愛。他剛才跟我說他需要結婚,然後應該覺得我還是個不錯的選擇,就這樣了。”

“這剛認識怎麽會把身家交出來……”

吳有歪了歪頭,“可能大老板都是這樣追人的?”

“我問了你周姨,她說小周這孩子挺好的,在外面打拼有能力也靠得住,沒聽家裏人說過他交朋友,給他相親他還說不喜歡女人,就是有些張揚,不過我看是挺沉穩的。”

吳有爸爸扶了扶眼鏡,擔憂地說,“這孩子是不是現在流行的同志啊,跟吳有結婚是叫同妻?”

吳有忍不住笑了笑,這老吳還挺時髦。

是不是同志,日後吳有會比任何人都清楚。

吳有媽媽看着吳有的樣子,“咱家雖然不是富裕,但也不至于為了結婚讓吳有受委屈,就算找個年齡大的也不能找個不喜歡女人的,”轉向吳有,繼續說,“你不願意就打住,這也沒啥,你周姨還是很疼你的。”

放下嘴角的笑,吳有恢複認真的模樣,“讓我考慮一下吧。”

說完起身便上樓。

她剛才聽到,“就算找個年齡大的……”,她想起了倫敦的那個人。

春寒料峭的時候,很适合分手。

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她們散步、交談,他更像是一個長輩。

看到床尾的合同,吳有翻開又看了看。

盯着天花板,她想,這也沒什麽,就算是認識個朋友也行。

點亮手機,吳有找到和周肆助理的通話記錄,撥過去詢問了周肆的聯系方式。

之後,吳有正思考着怎麽跟他說,這時候手機響了。

“你想好了?”

手機裏的人似乎料到她會找他。

“嗯,合同可以不用,結婚也太過倉促,我們可以先相處一下。不過我是不會跟你注冊結婚的,因為我不會跟任何人進入婚姻體系。”

“下來一起吃個飯嗎?”

吳有推開院子的門發現周肆的車還在,他倚在一側。

周肆沒打算開車,跟吳有去了個附近的餐廳。吳有帶了合同,周肆說簽不簽都沒關系,沒再收回去。

吃飯期間,周肆的話很少,明明周姨說他很張揚,确實他之前怼人的時候是很拽。

快結束的時候,周肆掏出一個盒子放到吳有面前。

“這是訂婚戒指,你就當是個普通飾品戴着玩,如果你不喜歡,下次再給你換個。”

吳有掃了一眼戒指,擡頭看着周肆,“這太貴重了……”

“這是禮物。以後我會送你喜歡的。”

沒再推脫,吳有收起了盒子。

吳有總覺得兩人有些沉默,該說些什麽。過了一會,吳有開口:“假期結束我要去總公司那邊一趟,可能要幾個月。”

“好,我會去看你的。”

“啊?”吳有心想,我不是這個意思。

“剛戀愛就要異地,我還挺慘。”

“啊?”我們這是談戀愛了……

看到吳有有些扭曲的表情,周肆繃不住輕笑,“你要走的時候跟我講,送你。”

吳有覺得自己好像戀愛了。比如,兩人偶爾通個電話,有時周肆會帶她去吃飯。

吳有走那天,周肆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項鏈。

吳有說是媽媽送的,很久了。

周肆提議幫忙去修複一下,吳有有些遲疑地交給了他。

在和項鏈分離了一個月的時候,周肆出現了。

在米蘭的時候,吳有也想過周肆突然出現,但她又覺得不太可能。所以當周肆真得出現的時候,她的期待被滿足了。

遠遠地,周肆支在前臺,他什麽也沒帶。

看到吳有之後,周肆什麽也沒說,只是牽着她的手往房間走。

吳有本以為他會很開心,可他只是很平淡。這是他們時隔一個月牽手哎。

打開房門,插好房卡,關好房門。周肆轉身把吳有逼到牆上。

就着暗黃的燈光,吳有擡頭看見打在周肆臉上的陰影,然後越來越近。感覺到下巴被一只手扶着,腰上傳來溫熱,她聽到充滿誘惑的聲音。

午夜時分,埋在被子裏的吳有想起老吳說的“同妻”,這推測真是離了大譜。

周肆拎起外套,從口袋翻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面是吳有的項鏈。

他俯身給吳有戴上,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

“沒過問你的意見,項鏈上主鑽周圍的小鑽脫落了一些,我回家托伯母把訂婚鑽戒拿出來,找師傅把鑽戒打成碎鑽替換了原來的。”

“這上面原來的鑽都是假的,你賠大了。”

周肆笑,“我是賺大了。”

吳有撫摸着項鏈,仰頭對周肆說,“我很喜歡。”

周肆挑眉,“這麽喜歡嗎?”

吳有的經驗是,不要對男人說我很喜歡。

周肆在她進入夢鄉之前對她說,“以後我和媽媽一起陪着你。”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

回上海之後,吳有被周肆接到了新的住處。

之前的幾個月,周肆問過她對于房子的要求和想象,推門之後,她才意識到,周肆記住了她所有的話。

不過這份感動沒持續多久,周肆很快就玷污了她所有理想的角落。

“只有床的卧室,有大浴缸的衛生間,客廳、廚房,還要有單獨的衣帽間,有書房最好,花房也不錯,可以放一張大桌子……”

有一次,在陽臺上,吳有跟周肆說起她爸曾懷疑周肆的性取向。周肆認真考慮了一下。

“下次回家,我得證明一下。”

吳有羞得埋頭,踩了一下周肆的腳。

“還想再來一次?”

吳有只能放乖,身後的人低頭蹭了蹭,耳邊響起,“我随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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