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明月皎十五

明月皎十五

“扶相放”眼瞳化為冰冷的墨綠色，豎瞳在月色下閃着冰冷的光。

“你到底是誰？”

“吾名，鬼方。”

鬼方輕輕一揮手，束縛在他手腕的細絲便被震飛出去，如淩亂蛛絲，向四人襲來。

墨雲側身閃過，鴛鴦短劍直直襲向蛇妖鬼方，鬼方不緊不慢伸出兩只手指，竟輕輕松松夾住了墨雲的鴛鴦短劍。

與此同時，身後一刀一劍已向他後心刺來，鬼方反身回手，以手中鴛鴦短劍擋住一刀一劍，莫念與謝拂衣騰空而起，手中着力，燕鳴刀與橫秋劍萦繞着灼灼光華，帶着萬鈞之力，向鬼方斬落。

而這萬鈞之勢，卻被一柄小小的短劍擋住，不能再進。

鬼方一揮袖，将二人擊得倒飛出去。

再一轉身，将手中短劍擲出去，恰擋住墨雲襲來的長劍，鴛鴦雙劍劍刃碰撞，劃出一道淺淺火光。

四人很快爬起來，刀光劍影紛紛，向鬼方襲去。

莫念手中擲出幾枚藤球狀的東西，鬼方沒放在眼裏，伸手一揮，這東西卻迅速生長出枝條，緊緊纏繞住鬼方四肢，将他鎖在其中，枝條上方，一朵花形似一張哭面，帶着一點妖氣森森。

正是先前在方諸閣，薊愛青所贈的法器亂纏枝。

“這是什麽？”鬼方饒有興致地打量一下這奇異的哭面花。

自然沒人回應他。

“九天八寶，生死蒙恩。飛鈴流金，萬鬼潛行！”莫念擲出八寶鈴，口中念咒，“八寶鈴，誅邪！”

八寶鈴泛出金色流光，灼灼流轉，直射向鬼方。

金色流光擊在他胸前，留下一大片灼燒般的痕跡。

莫念仗劍向前，劍光如雪，橫秋劍帶着森森冷意，直直沒入他的胸膛。

幾乎與此同時，謝拂衣的燕鳴刀與墨雲的鴛鴦劍，亦一前一後沒入鬼方胸口。

一縷鋒利無比的銀絲死死纏繞住鬼方的脖頸，沒入血肉。

鬼方微微一笑，注視着扶明月，“明月小姐，真是不孝啊，你父親已經死了，只留下這麽一具皮囊，你要親手毀了你父親的屍身嗎？”

扶明月眼中含淚，幾要泣血，但手中動作卻未停，銳利的銀絲劃過“扶相放”的脖頸，“你不配用我爹的身體。”

頂着父親的身體作惡，才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轉眼之間，扶相放的身體碎裂成數塊，傾倒在地上。

他的頭顱在地上滾了兩圈，終于不動了。

他的眼睛半睜半阖，注視着扶明月的方向，似乎還帶着一如十幾年前般那樣和善、關切的微笑。

我的女兒，我的月亮。是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最放心不下的人。

扶明月咚的一聲跪倒在地，眼淚順着臉龐滴落，“爹。”

忽然一陣尖銳古怪的笑聲自扶相放腹中傳來，一只墨綠色小蛇自男人腹中破腹而出，一股極其強大的靈力爆開，亂纏枝築就的小小牢籠，轉瞬之間，被碾為齑粉。

“八寶鈴。”莫念一伸手，八寶鈴化為一道流光，回到她手中。

扶相放破碎的屍身中間，立着一個墨綠色深衣的男人，眼睛是蛇一般深墨綠色的豎瞳，臉上攀爬着張揚詭谲的綠色妖紋，美麗、森冷、可怖。

這才是大妖鬼方原本的模樣。

鬼方注視着扶相放的屍身，“這樣看着這張臉，還真有些不慣。”

鬼方望着地上扶相放千瘡百孔的破碎屍身，啧啧道，“扶老爺真是好人沒好報呀，落得個如此這般。”

“我殺了你！”扶明月站起身來，雙目赤紅，雙腕所戴的銀镯上疾射出數道玄絲向他襲去，玄絲死死纏繞鬼方的身軀，卻不能割破他的肌膚。

扶明月雙手交錯，向後猛一用力，十指淋漓地滴落鮮血，染紅蛛絲般透明的玄絲，扶明月猶不肯放手，再度用力，十指幾乎可見白骨森森。

鬼方妖異的面龐被玄絲勒出幾道交錯的痕跡，在夜色中更顯詭谲，他周身爆出一陣靈力，竟将這強韌的玄絲盡皆震斷，繃落的玄絲如亂雨，在扶明月臉上，身上割出數道交錯傷痕，鮮血淋漓，染透素衣。

鬼方一擡手，便掐住了扶明月的脖頸。

扶明月被吊在半空，一雙美麗的眼睛恨恨地盯着鬼方。

“明月！”墨雲騰空而起，整個人盤腿挂在鬼方身後，雙膝死死扣住鬼方的肩，手中鴛鴦長短劍用盡全力紮向鬼方心口，他身上那件墨綠色衣袍，隐隐可見冰冷的墨綠光華流轉，竟不能穿透。

鬼方一擡手，将扶明月和墨雲都甩飛出去，二人跌落在地，口中嘔出一口鮮血。

莫念淩空而起，整個人如一支紅色的利箭，自上而下向鬼方頭頂襲去，與此同時，燕鳴刀纏繞着熊熊燃燒的烈火，向鬼方的心口斬去。

燕鳴刀的炙熱刀鋒與橫秋劍的冰冷劍意交彙于鬼方一身，鬼方一雙深墨綠色的瞳孔收縮為細細的一道，澎湃妖力自他周身蕩開，莫念和謝拂衣被震飛出去，撞在庭院的假山流水之上，重重跌落下來。

莫念随意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跡，再度舉起橫秋劍。

鬼方雙目為冰冷的豎瞳，墨綠色的妖紋已經攀爬至臉頰，更顯妖異，“既然你們想玩，就陪你們玩玩。”

鬼方墨綠色的豎瞳縮成一線，妖紋攀爬自眼尾，伸手一揮，似乎抛出一件什麽東西。

霎時間，月色被隔絕在外，就連風也似乎凝固了，鼻間有股若有似無的腥味，危險的感覺叫渾身的汗毛都根根豎立。

嘶嘶，嘶嘶。

陰冷黏膩的，鱗片在地面上摩擦爬行的聲音，蛇類吐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包裹着幾人。

昏暗的光線中，一雙雙冰冷的豎瞳閃着幽幽的光，隐隐可見，窺伺着幾人。

“火！”謝拂衣一揮燕鳴刀，一道細小的火龍沖天而起，環繞一圈，照亮周圍情景。

蛇，密密麻麻，全都是蛇。

無數的蛇仰着頭，嘶嘶地吐着蛇信，慢慢向幾人游走而來。

謝拂衣皺着眉，他第一個感覺不對，他體內經脈破碎，無法儲存靈力，只能依靠五行葫蘆源源不斷從外界吸引五行之力化為己用，但是在此處，五行葫蘆光華暗淡，汲取不到四周靈氣，“此處幾乎感覺不到靈氣。”

“是蛇蛻。”扶明月當即反應過來，“他剛剛扔出來的是蛇蛻，我們現在都在他的蛇蛻之中。”

“這蛇蛻似乎有鎖靈陣相似的功效。”謝拂衣皺眉道。

莫念仗劍一揮，橫秋劍果然劍光暗淡。

“小心！”一條赤色的小蛇擺動着蛇尾撲了上來，莫念橫劍将它斬落。

四人慢慢後退，圍成一圈，背靠着背。

無數大大小小的蛇一只接一只撲了上來，嘶嘶聲越來越大，響徹耳畔。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莫念手起劍落，斬落三條小蛇，臉畔濺上殷紅的血跡，“這些蛇源源不斷，或許是蛇蛻産生的幻象。”

莫念擡起頭，看着這龐大的，肉眼幾不可見的蛇蛻。

這蛇蛻如同有生命一般，緩緩流動，隐隐可以聞見蛇類獨有的冰冷的腥臭味。

墨雲忽而一轉身，化為渾身漆黑的傷魂鳥，振翅向上飛去。

尖利的喙劃向那堅韌的蛇蛻，将它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可這蛇蛻緩緩流動着，這一道口子竟然很快便随着流動愈合。

傷魂鳥振翅一鳴，再度将蛇蛻劃出幾道長長口子，卻都很快再度愈合。

傷魂鳥發出一聲低鳴，盤旋而下，化為黑衣的青年，背生雙翼，落在莫念身前。

莫念會意，站在他背上，青年揮動翅膀騰空而起，莫念在他背上借力一踏，淩空而起，同傷魂鳥一起，将蛇蛻劃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橫秋劍抵在其中，蛇蛻湧動的速度加快起來，這口子卻久久不能愈合。

月光灑落進來，黑暗中無數的蛇在月光照耀下，化為一陣飛塵。

漆黑的傷魂鳥率先飛出，如一只黑色利箭，射向蛇妖鬼方，鬼方痛呼一聲，一只眼中淌下鮮血，竟是生生被傷魂鳥啄去了一只眼珠。

鬼方一只眼淌血，卻緩緩笑起來，“終日打鳥，卻叫一只小雀兒啄傷了眼。”

他伸出一只手，洶湧的妖力湧出，傷魂鳥被這妖力死死纏縛住，要看就要被生生穿透了胸膛。

幾縷銀絲卻死死拉住鬼方的手掌，一縷銀絲自他眼前飄過，極輕極快，割傷了他的另一只眼。

鬼方兩只眼睛中都淌下淋漓鮮血，伸出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唇邊的血跡，“好，好的很。”

他整個人的身軀慢慢縮小，化為一條翠綠色的小蛇，轉瞬消失在幾人眼前。

他走了？

不，不可能。

蛇妖不可能就這樣離開。

況且，四周似乎還能聞得見一股若有似無的蛇獨有的腥味。

“明月小姐，你知道，蛇是怎麽捕獵的嗎？”

嘶嘶的聲音于黑暗中響起來，卻辨別不清，究竟是從何處傳來。四人皆謹慎地握緊武器，目光探尋着四周。

“蛇會埋伏在黑暗裏，一動不動，緊緊地盯着他的獵物。”

“在獵物心神松懈的時候，輕輕地，一口咬住她的喉嚨。”

“蛇毒一點一點淌進她的血液之中，她痛苦，掙紮，生不如死，美麗的肌膚被蛇毒一寸寸燒毀，七竅都流出血來，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在痛苦中一點一點死去。”

一道墨綠的影子自身後襲來，莫念尚未看見，卻已經本能提劍向後斬去，卻只斬落一片虛無。

一道強大的力量如一道鞭子甩在她身上，将她整個人擊飛出去，重重跌落在地。

謝拂衣當即橫刀一斬，卻也只擦着那道虛影而過，右肩被獠牙狀的靈力狠狠撕下一塊血肉，一時幾乎拿不住刀，勉強站立。

墨綠色的虛影如風一般，半虛半實，在幾人之間游走，片刻之間，幾人身上都多出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染透重衣。

墨綠的蛇影纏繞着攀上扶明月的身軀，兩顆尖銳的毒牙比在她脖頸上，蛇信發出嘶嘶的聲響，“明月小姐，你說，是一口咬斷你的脖子，還是将毒液注入你的血液中，讓你慢慢在痛苦中掙紮死去？”

扶明月雙臂交橫，兩只銀镯碰撞在一處，銀絲飛轉，纏縛住身上的蛇影，卻輕易陷入那虛影之中。

蛇影張大嘴，露出一對尖銳毒牙。

漆黑的傷魂鳥向着那蛇影直沖而去，蛇影高高揚起頭顱，一口咬中黑色的傷魂鳥，傷魂鳥渾身一僵，跌落下來，重新化為黑衣的青年，捂着肩膀跪倒在地。

蛇影再度高高揚起頭，帶血的獠牙刺向扶明月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