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落花谷五

落花谷五

靈力運轉一周，需要一個時辰以上的時間，謝拂衣已如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上下已被汗濕透。

莫念額間亦布滿細細汗珠，運轉靈力疏導經絡與她平時練劍不同，劍意講究靈巧迅捷，而疏導經絡需将靈力分成千絲萬縷，順着經絡一點一點行走，精細萬分，一點都不能差錯。

靈力順着經絡游走全身，回到謝拂衣眉心。

漣漣雙指點在謝拂衣眉心，數百支銀針嗡嗡而顫，如百川歸海，順着漣漣指尖彙聚而來。

漣漣臉上現出白色皮毛，烏黑的眼，雪白皮毛。

相傳，灰鼠成精，三百年則毛色雪白，可化為人形。

“好了，我明日這時候再來。”漣漣起身，臉部重新化為人形，一點淡淡的白色妖紋自臉頰邊慢慢消退。

“多謝。”謝拂衣深深一作揖。

謝拂衣将衣服披上，面上仍然是慘白的。

“好些了嗎？”莫念握住她的手，“還很疼嗎？”

謝拂衣雖然咬着牙，一聲不吭，但莫念亦能夠想象得到他有多痛。

“好多了。”謝拂衣搖搖頭，擡眼望見莫念擔憂神色，複又改口，“還是有些疼。”

謝拂衣張開雙臂，蒼白面上帶着一點笑意，“能抱一下嗎？”

莫念輕輕抱了他一下，眼睛微紅，卻露出笑容，“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拂衣笑。

“謝拂衣，快點好起來。”莫念輕輕将額頭抵在他肩上。

日頭升了又落，雲彩聚了又散，三十個日日夜夜。

漣漣于醫術一道，果然天賦卓絕。謝拂衣的經絡逐漸修複大半。

“今天是最後一次施針。”漣漣面色凝重，“也是最難的一次。”

這一次施針之後，如果成功，則經絡恢複通暢，但這最後一回施針，也是難度最高的。

數百支細如牛毛的銀針沒入謝拂衣肌膚之內，柔和的靈力如百川分流，分為極為精細的一縷縷細絲，沿着謝拂衣的經絡游走。

謝拂衣的經絡已基本修複了，原先破碎得已經看不出形狀的經絡已恢複其精巧的構造，溫和的靈力在銀針指引下沿着其間緩緩游走。

莫念雙掌抵在他後心，臉上卻浮出越來越吃力的神色，唇角亦開始溢出一絲鮮血。

她第一日為謝拂衣疏導靈力之時，謝拂衣經絡盡損，破碎的經絡之內沒有一絲屬于他自身的靈力。

而經過這一個月的治療，謝拂衣的經絡回複大半，經絡中，他自身的靈力開始凝結，這原是好事，然而，由于經絡尚未修補完全，屬于謝拂衣自身的靈力在經絡中橫沖直撞，沖擊着尚未修補完全的經絡。

莫念只得以自身靈力包裹着他的靈力，安撫引導，然而，到今日，她已壓制不住屬于謝拂衣自身的靈力。

甚至連她自身也受到反噬，靈力隐隐震蕩，鮮血自口鼻中溢出。

謝拂衣猛然睜開眼睛，“快停下。”

漣漣面色如雪，她是醫者，自然也覺察到，如今的狀況不佳。

如果停下，三十日的辛苦毀于一旦，而謝拂衣的經絡，從此再無恢複的可能。

但繼續下去，謝拂衣同莫念的性命都将陷入危險。

漣漣閉上眼睛，以指點在謝拂衣額間，柔和的靈力牽引着數百支銀針回流。

“等一等！”莫念強忍着痛楚，“讓我再試一試！”

漣漣和謝拂衣都沒同她提過，中途停止治療的後果，但她心知，絕不是明日再續那麽簡單，治療一旦停止，或許謝拂衣再沒有機會能夠治好這傷了。

“不行。”漣漣蒼白着臉色，輕輕搖搖頭。

莫說她答應過謝拂衣，便是沒有，她也不能為了救一人，而用另一人的生命冒險，這并非醫者之責。

漣漣指下動作不停，銀針開始向她指尖彙聚。

謝拂衣松了口氣，閉上眼睛。

罷了，或許他始終沒有這個機緣。

如今雖然沒有靈力，但他借五行之力，能夠重新握刀，已是萬幸。

無論如何，他絕不能用阿念的生命來涉險。

他感覺到随着這銀針退去，他體內已經基本修複完全的經絡又開始有潰散之勢，靈力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将經絡沖垮，猶如淩遲之痛。

謝拂衣臉上，身上的傷痕重新崩裂開，整個人鮮血淋漓。

莫念吐出一口鮮血，收回掌心。

咬着牙，複又擊出一掌。

這一掌，不複小心翼翼的精巧，而帶着摧枯拉朽的強勁，澎湃之力一下湧入謝拂衣體內，裹挾着謝拂衣潰散的靈力，重新回到經絡之中。

漣漣動作一頓，她感覺到，謝拂衣體內橫沖直撞的靈力暫時平靜下來。

漣漣立刻意識到，這是莫念拼死争取來的片刻良機。

漣漣指尖一動，數百道銀針迅速回到謝拂衣體內，用比尋常更快的速度，修複着最後一截搜索經絡。

漣漣臉上，手上，所有裸露出來的肌膚上都浮現出灰白色的毛皮，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幻化為一只灰白色小鼠。

小鼠毛尖灰色，根部卻顏色如雪。

爪交亮着一點瑩白靈力，與謝拂衣額間一點瑩光遙相輝映。

最後一截經絡終于修補完成，謝拂衣周身漾開一股極為強大的靈力，向四周湧去。

灰白色小鼠被吹得倒退幾步，重新化為人形，落在地上。

莫念亦口吐一口鮮血，脫力半伏在地上，面上卻露出喜色，成功了。

漣漣指尖牽動銀針紛紛自謝拂衣體內湧出，柔和的靈力過處，謝拂衣周身鮮血淋漓的傷口緩緩愈合。

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小一些的傷口已經恢複如初，大一些深一些的傷痕也肉眼可見地正在緩緩凝聚，猙獰可怖的傷痕愈合成為平滑的肌膚，眉飛入鬓，鳳眼高鼻。除了滿身血跡，已半點看不出曾經猙獰可怖的模樣。

“阿念。”謝拂衣一睜開眼睛，急急将莫念扶起。

“我沒事。”莫念輕輕搖頭，指尖搭在他腕間，一縷柔和靈力探入他體內經絡，原本洶湧肆虐的靈力已經完全平穩下來，如滔滔大河，平靜在經絡中游走，平靜的河面之下，隐藏着洶湧的力量。

“太好了。”莫念笑容燦爛。

謝拂衣望着她的眼睛，也不免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嗯，太好了。”

“漣漣姑娘。”二人轉身，朝着漣漣深深一拜，“多謝。”

“漣漣姑娘今後若有所需，謝拂衣定當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