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一根紅線（五）

璃小草擡頭看向了戲臺，程漸軒正好看過來，他臉上濃墨重彩，一雙眼睛含情似水般看過來。

璃小草噗地一聲将吃到嘴裏的東西噴了出來，小聲嘀咕了一句，“怎得比我還像女人。”

老太太看得認真，只知道是璃小草說了一句什麽，并未聽真切，遂轉頭來問道：“心雨說了些什麽？”

璃小草抹抹嘴，擺手，“沒什麽，好看着呢。”

幸好臺上的程漸軒不曾聽見璃小草的評價，不然得氣死。

眼見着這一出戲要唱完了，璃小草偷偷離了座位，跑到後臺去了。林錦言也看見了這一幕，他刷地一下打開了折扇，擋住嘴角看好戲的笑容，一下子跳下了椅子，也跟着去了。

後臺遠沒有臺前熱鬧。一道幕牆似乎将臺上所有的顏色隔絕了一般。程漸軒一從臺前走下，腳步就恢複了原本的沉穩，一副覆着手高視闊步的模樣。如果不是他還穿着戲服，頂着一臉濃重油彩，估計也沒有人會将他當作伶人看待。

但終究是，“伶人。”林錦言輕笑出了聲，雙手叉在胸前，眼睛半眯着。他本來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如今卻做出大人的模樣，卻沒有半分違和。

璃小草向程漸軒走過去的腳步一頓，猛地回過了頭，瞪林錦言，“你怎麽跟了過來！？”

林錦言擡擡眉毛，“看你怎麽和這些下九流的人厮混的。”

他慢悠悠地踱到了璃小草的面前，“聽說，二姐看上了這個伶人，弟弟我甚是好奇，”他又轉到程漸軒的面前，一副吊兒郎當又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奇這伶人生得什麽樣子，莫不是傾國傾城的美貌。”

哐啷！

程漸面無表情地蹲下身子，将落在地面上的水杯撿起，“不好意思，剛才脫了手。”地上的水漫開了一圈，潮濕攀附在了程漸軒的手指尖上，冰涼的感覺叫人清醒。

林錦言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收，就見到璃小草快程漸軒一步将水杯拿了起來，“不打緊。”璃小草一轉身子，叉腰護在程漸軒身前，竟然像一只護崽的母雞，“林錦言，把你那些不恭敬的話都收起來。”

林錦言陰沉着一張臉，“怎麽？一個伶人還說不得了？”他擡擡下巴，目光不陰不陽地向程漸軒投擲了過去，“就在這裏跟你說清楚了，不管你生得多好，最好把林心雨在你面前說過的話忘幹淨了。什麽吃香的喝辣的，咳，什麽香的辣的，都沒有你的份！”

璃小草一聽，瞪大了眼睛，一會就反應了過來，“你在我身邊安插探子？”

林錦言：“沒有！”

璃小草指着林錦言，“好啊，那就是在大哥身邊放了人，看我不告發你！”

說着，璃小草就要沖出去。林錦言臉上的沉穩這下子全都裂開了，他連忙攔住璃小草，“你去哪裏？”

璃小草：“我要告訴大哥去。”

林錦言的胸脯起伏兩下，“我沒有在大哥身邊放人，我發誓！”

璃小草作為一個剛有了仙籍的小草仙，很相信因果，當下，她就滿意地點點頭，一拍林錦言的肩膀，“姐姐相信你了。”

林錦言扭過頭，背着璃小草連“呸。”了幾聲，又飛快地看了璃小草一眼，壓低了聲音罵了一句，“傻子！”

這一番動作統統沒有落在璃小草的眼裏。程漸軒不理姐弟二人的機鋒，自顧自坐下來卸妝。等着油彩一層層褪下，他原本的面目就露了出來。

鏡子中的人，一雙鳳眼，垂下眼簾的時候眼底流淌着細碎的光芒，看着就賞心悅目。璃小草啧啧出聲，目光直白毫不掩飾。

倒是程漸軒自己先不自在了，微微偏頭，沉着聲音問璃小草，“你這是做什麽？”又心想：我知道自己長得英俊帥氣，但是你也別對着我流哈喇子，咦，髒得很。

璃小草平時沒有說什麽有營養的話，一鳴就是驚人。她一把抓住了程漸軒的手，無比認真地說，“我終于明白了嫁人的意思。”

程漸軒一僵，試圖抽出手，發現自己在璃小草的面前竟然顯得孱弱無比，他嘴角一抽，只好板着臉問，“什麽？”

璃小草：“我下凡來就是為了嫁給你的。”

程漸軒的表情變換，最終定格在了“你莫不是一個傻子”的地方。

“你說什麽？？”倒是不用程漸軒表示震驚，林錦言幾步上前，一把捂住了璃小草的手腕，“你說什麽？”

“嘶——“璃小草皺起眉，控訴地看着林錦言。

林錦言微微放松了一點力道，但是不願意松手，“你再将剛才的話講一遍。“

璃小草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說，我下凡？”

林錦言：“不是。”

璃小草幹笑兩聲，“我說我要嫁給他。”

林錦言冷冰冰地笑了一聲，“你也敢說出口？”

璃小草委屈，“不是你叫我說的嘛。”

林錦言又冷冷地看向了程漸軒，“不管你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你都應該清楚，這件事是不可能地。”

哐啷。

要是說，剛剛的水杯是因為程漸軒心緒不穩，故意而為，這一次發飾掉下來就是不小心的了。程漸軒嘴角抽了抽，受了這無妄之災。如果他說他才見過這林心雨兩次，會不會有人信？

林錦言冷哼一聲，“望你記住了。”他一手拖着林心雨，一邊往外面走，“我把你交給大哥去。”

璃小草沖程漸軒伸出爾康手，但是并不奏效，只好哀嚎，“別啊——”

“我竟然不知道，大哥私下裏帶心雨去見了伶人？”林錦言站在林青言的身後，陰陽怪氣地道。

林青言轉過身，淡淡地看了林錦言一眼，又溫聲和璃小草道：“過來。”

璃小草連忙掙脫林錦言的束縛，向自己的好大哥沖了過去，還不忘了轉頭和林錦言一吐舌頭，做一個鬼臉。

林錦言黑着臉，從舌尖咬出了兩個字，“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