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一根紅線（九）

程漸軒遠遠地就看見了等候在吉祥飯店樓下的侍者，同時也看見了正在慢慢向吉祥飯店走過去的璃小草。

老天爺并不怎麽給面子，天空上壓着厚厚的雲層，天地之間綴連着細密的雨絲。璃小草穿着一身淺綠色的裙子，一把油紙傘将雨絲截斷，正在四處張望。

程漸軒壓低了帽檐，走了過去。

又想起出門之時，程景願的那一聲，“你終于開竅了。”

程漸軒的拳頭猛地握緊，直接走進了璃小草的傘下，一身的水都順着外套流下，滴滴答答落在了他的腳邊。

“诶，你誰啊？”璃小草被下了一跳，轉過頭，正好看見程漸軒将自己的帽子擡起來。他的眼底淌過一層光，璃小草還沒有反應過來，後腦勺就被他一手控住。

璃小草眼中的程漸軒逐漸變大，随後是兩唇相貼，四目相對。

璃小草眨了一下眼睛，猛地将程漸軒推開。程漸軒深吸了兩口氣，用手一抹嘴角，看見站在飯店的侍者跑着上了樓。

他突然笑了一聲，一把将璃小草勾住，“不是說要帶我吃香的喝辣的嗎？這次給你一個機會。”

璃小草捂着自己的嘴唇，又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再疑惑地問程漸軒，“你剛剛是在幹什麽？”為何自己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像是得了什麽病症一般？

程漸軒沉默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看着璃小草，“這是表達喜愛之情的意思啊。”

璃小草低頭想了想，飛快地在程漸軒的唇上啄了一下，笑着問，“是不是這樣？”她的手在程漸軒的手腕上抹了一下，一道紅線閃了一下，沒有呆夠一秒又回到了璃小草的手心。

這一回輪到程漸軒愣住了。

這一幕全部落在了秦夫人的眼中。秦夫人細長吊着眼尾的眼睛更加上揚了一點，輕輕撫了一下斑白的鬓角，“看來是今天沒有機會領會領會程老板的唱功了。”

她擡起寡淡纖細的彎眉，問身邊的人，“聽說，林家想和張大帥結為姻親？”

身邊的那人點點頭，秦夫人才慢悠悠笑了起來，“那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又深深看一眼程漸軒，吩咐道：“走罷。”

璃小草收起傘，走進了吉祥飯店的門內，問侍者，“可有景致好的位置呢？”

侍者笑着回答，“有的，不如坐在玻璃窗邊，正好可以看着外面細雨綿綿，又面對街心噴泉，還有幾分趣味。”

璃小草：“嗯……還有呢？”

侍者：“還有，還有……”另外一個侍者快步過來在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侍者連忙伸手彎腰相請，“兩位請和我上二樓吧，我們飯店的包廂裝潢最是精美，空間又私密，若是幽會，倒是個好地點了。”

聽見幽會二字，程漸軒目光一動，卻見璃小草皺眉嘀咕道：“聽許多同學都說幽會，此般終于輪到我了。”随後她仰起臉，笑着答：“那快帶我們去吧！”

侍者笑着點頭，“跟着我就好了。不過若不是秦夫人突然退了房，今天這房大約還空不出來。”

璃小草回頭看一眼程漸軒，只覺得秦夫人這三個字耳熟得緊了，似乎聽程漸軒提過。卻見程漸軒雖然笑着，但是眼神莫名冰冷的吓人。

璃小草立馬收回了視線，當作什麽也沒有看見。

侍者将房間的門打開，房間裏面的景象呈現在了兩個人的眼前。果如侍者所言，這個房間裝潢着實精致。雕花镂空的屏風後面是一個小桌，房間角落放着兩個香爐，渺渺升着煙，牆上嵌着的多寶閣中樣樣精品，也不懼被客人打砸。

“古意盎然。”璃小草點點頭，這樣評價道，又站在一副書法作品之前觀望。

程漸軒走到她的身旁，“你看得懂？”

璃小草坦然地搖搖頭，“不懂，裝裝樣子罷了。”

程漸軒：“……”

璃小草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啥來，最後還是選擇了自己能夠看懂的菜單研究起來。信手點了一堆菜品之後，她笑着将菜單送回了侍者的手中。

侍者接過菜單，“小姐對這房間可滿意？”

璃小草疊聲道：“滿意，滿意。飯店的審美情趣超乎我想象得好。”

侍者低下頭，“也不全是飯店的審美，這房間常年是秦夫人定下來的，裏面的東西……”

“再加一壺桂花釀！”程漸軒突然打斷了侍者的話。

璃小草連忙回頭，“不成，我前些日子被你騙得飲了酒，頭暈眼脹整整一日，實在不舒服。”

程漸軒溫聲解釋，“這桂花釀的度數比你那日喝的小上許多，你可以淺嘗。”

璃小草狐疑，“當真？”

程漸軒微微一笑，點頭，“不騙你。”

璃小草這才點點菜單，“那就按他說的做。”

“好嘞。”侍者被一茬開，竟也想不起自己剛剛要說些什麽了，轉身離開了房間。

璃小草走到多寶閣之前，突然停在了一個花瓶之前，這花瓶不似櫃子中其他物件那般精美，反而有些普通，其裏面放着一副畫卷。

璃小草想都沒有想就将畫卷抖開，根本不知這将會是将這日氣氛盡毀的元兇。這是一副美人圖，畫上是一個伶人，身着戲服，面容有些熟悉。

璃小草沒有認出來，程漸軒如何能認不出來。這畫中之人就是他，這一幕他更是熟悉，身上那件是他成角兒那日穿的不做他想。

“呵。”程漸軒冷笑了一聲，直接從璃小草的手中搶過畫卷，目光落在了落款“秦夫人”三字上。他手上青筋暴起，一用力就将畫攔腰撕毀。

璃小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想要搶奪畫卷，“你做什麽？”

程漸軒眯着眼回頭，“你想要維護她？”

璃小草自是聽不懂，只能見着程漸軒轉身離開。

房間被用力拉上的門震得顫了一下，還回蕩着程漸軒的聲音，“今日突然失了和林小姐小酌的興致，不若改日再約。”

璃小草丈二摸不着頭腦，攤開手掌，那根紅線安然無恙地躺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