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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車禍後警察一直沒找到肇事司機？”

“是，”劉莉蹙眉，“但這和你想采訪的內容有什麽關系嗎？”

裴婧放下手中的筆，直直地看向對面的劉莉，“我想知道你殺人的理由。”

劉莉轉移話題，“給我一杯水吧，我還沒吃晚飯。”

裴婧将自己包裏的礦泉水丢給劉莉，“只有這個！愛要不要！”

劉莉低頭看着礦泉水瓶滾落在腳邊，随即彎腰撿了起來。她知道裴婧這樣做是在攻擊她的尊嚴，但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氣的表情。

劉飛傑車禍住院後接踵而來的是一大筆手術費和醫療費，原本劉家就因為要治療劉茂的病花了很多錢，現在家中頂梁柱坍塌住院，對劉家來說簡直是個噩耗。

唐明欣四處借錢墊付丈夫的醫藥費，一邊還寄希望于警|察能早日找到肇事司機來擔負劉飛傑的醫藥費。

半年多過去，警|察那邊毫無線索，事發地附近沒找到監控攝像頭，來往的車子非常少也沒有目擊證人，根本找不到肇事司機。唐明欣和韓玉麥幾次找辦案的警|察，給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劉飛傑的醫藥費只能劉家自己全部吞下，即使有衆多委屈也只能往肚子裏咽。一家人只希望劉飛傑能早點醒來。

在劉飛傑住院後，劉茂的病比之前更差了，說話比之前不利索了很多，每天都需要人時時刻刻在旁邊看着，要不然他就會偷溜出去。

村裏人已經有很多次發現這孩子一直在十字路口來回折返跑來跑去，他也不管是紅燈還是綠燈就按着斑馬線來回跑。村裏人見這孩子可憐但更可憐這孩子的家裏人，每次見到劉茂在那裏跑就會把他帶回家。

家裏兩個病人的錢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唐明欣為了能湊夠醫藥費，除了在服裝廠上班外還去了老板家當幫傭。

劉基和韓玉麥下地更加勤快了，等地裏的蔬菜熟了就拉去菜市場賣。為了多賺點錢，劉基還會去依蘭河裏撒網捕魚摸螺蛳，能多賺幾塊錢就多賺幾塊錢。而劉莉的任務就是照顧有智力缺陷的哥哥，防止她出去惹事。

劉莉穿的衣服來去就那幾件，在父親住院前幾個月才會買一件新衣服，現在為了省錢，家裏不再給劉莉買衣服，她穿的衣服都是表姐或者鄰居家的姐姐穿不下後給她的。劉莉沒嫌棄這些衣服是別人不要的，對她來說能有好看的衣服穿她就很滿足了。

為了不問家裏要錢買文具，她就把自己的作業給班裏的同學抄，借抄一星期的作業同學就給她一塊橡皮或者一根水筆或者水筆芯作為回饋。那些同學們根本沒把橡皮水筆錢放在眼裏，一學期下來劉莉沒問家裏要過錢買過文具。

劉莉從沒帶同學來自家玩過，因為家裏根本沒好吃的好玩的招待同學，她也不敢跟同學出去玩，因為她沒錢在外面吃飯，更何況她出去玩的話，沒人照顧劉茂。

劉莉唯一去過的同學家是谷悠悠家。谷悠悠是她母親服裝廠老板的女兒。唐明欣感恩于老板娘倪清芬借錢給自己還不用那麽快還，她就讓女兒在班裏多多幫助谷悠悠，也讓女兒輔導谷悠悠的功課。

倪清芬知道唐明欣家裏缺錢，揮手就借給了唐明欣十萬，在她眼裏這十萬對她家來說是小錢，她老公谷鳴出去再接一個單子就能賺到了，她何不做個好人把這十萬借給唐明欣，這樣她能在廠子裏樹立個好老板娘的形象，廠子裏的員工會更加誇贊她，而且唐明欣也會更加賣命地給他們家幹活。

2009年1月3日

“下周就要期末考了，莉莉成績一直都是班裏第一，欣姐你都不用給她操心，你只要給她燒好三頓飯就可以了！哪像我家悠悠，成績一直在班裏中下游，我給她花了不少錢補語數英都沒見過成效，成績真是忽上忽下像坐過山車一樣沒個穩的。”倪清芬一想到女兒的成績心裏就不舒坦，她找到了區裏最好的老師給女兒補課成績還是那副德性，“這次可是一模考，這個分數可是關系到之後推優的啊。”倪清芬想到這裏就分焦慮。

“老板娘你這是太寵悠悠了，她要什麽你就給什麽，前幾天她不是要那條花裙子嘛，你今天就給她買回來了，一直寵着孩子不好，會沒有拼勁的。”

倪清芬無奈，“我就悠悠這麽一個女兒，你知道她吵起來隔壁的王阿姨都能聽見她大喊大叫的聲音，被鄰居聽見了對悠悠影響不好。我這個做媽的也被人家以為是苛待孩子，多沒面子啊！”

唐明欣點點頭，心裏想着自己教育女兒的方式在老板娘家不适用就沒再多嘴，自己不過是個打工的，老板娘也不需要她出什麽建議，“樓下還燒着冬瓜排骨湯，等悠悠回來我去盛給她喝。”

倪清芬點點頭，“辛苦你了，欣姐。”

“這是應該的，老板娘幫了我那麽多忙，我做這些根本沒什麽，而且老板娘又多給了我一筆工資，我就更應該多做一點事情。”唐明欣說完就立馬下樓進廚房繼續煲湯。

谷悠悠補完課回到家後将書包扔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就上了樓。唐明欣見狀立刻跑到玄關前将谷悠悠的那雙耐克跑鞋放好，又将谷悠悠的書包擺正。她生怕倪清芬下來看見谷悠悠東一只西一只的鞋會把谷悠悠說一頓。那之後遭殃的便是她，谷悠悠一定會把在母親那邊受的氣撒在她身上，說她沒做好保姆的責任。

谷悠悠再下來時已将外面的羽絨服脫掉了。

唐明欣怕她着涼，好心提醒道：“悠悠，你外套脫了等會兒會冷。”

“我現在熱的要命，穿什麽穿啊！”谷悠悠不想再聽唐明欣唠叨這個，“唐明欣你今天做了什麽好吃的啊，我今天在外面上課上得快累死了。”她說着坐到餐桌前，看見一大桌子菜，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還算入眼的糖醋排骨放進嘴裏，味道還不錯。

倪清芬下樓時見桌子上有幾塊骨頭，一看就是女兒等不急先開動了，“你爸爸還沒回來呢，吃什麽吃！”

“等谷鳴回來那得什麽時候啊，我餓了我就要吃飯！”谷悠悠随後對唐明欣說道：“給我盛碗飯來。”

唐明欣看向倪清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去盛還是不去。

倪清芬雖然氣憤但不忍心谷悠悠挨餓，便點點頭讓唐明欣去給女兒盛飯。

到了下午，唐明欣去廠子裏上夜班，臨走前她打電話讓劉莉來谷悠悠家。

劉莉到了谷悠悠家門口遲遲不肯進去，她打母親的電話抱怨道：“媽為什麽又叫我來這裏啊，我作業還沒做完呢。”

“前兩天放假你不是說做完了嗎？”唐明欣覺得女兒這是在找理由不想來，“老板娘說晚上的菜要全換新鮮的，我這中午才剛做的菜都扔垃圾桶怪可惜的，所以讓你來這拿一下。”

劉莉有些反感，“扔了就扔了啊，你拿回家做什麽啊，而且還讓我來拿啊，你沒不好意思，我可是會不好意思的啊！”

“你知道我晚上要上晚班，現在不能回家，”唐明欣察覺出女兒在發脾氣，軟言軟語地繼續說道：“而且現在你和小茂都在長身體，總吃素不好。”

劉莉嘆了一口氣，“知道了，我現在就在倪阿姨家門口，你出來吧。”

唐明欣沒多久就拿了兩個飯盒出來，劉莉透過玻璃看見裏面裝的是肉團子和糖醋排骨。她接過唐明欣遞過來的盒子，想起谷悠悠在學校裏說的不堪的話，“以後就別拿了，影響不好。”

唐明欣覺得自己這樣做沒什麽不對，“哪裏不好了，這是老板家不要的菜，我這是不想浪費。”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回家寫作業了，你也快點去上班吧。”劉莉說着又坐回了自行車的坐凳上。

唐明欣怕劉莉只想着寫作業，“回去之後好好看着你哥，別讓他亂跑。”

劉莉回頭看向唐明欣，餘光中看見站在二樓陽臺上的谷悠悠，她立刻逃也似騎着自行車快速離開。

唐明欣只以為女兒劉莉一心想着作業所以急着回家，她想到這裏拿起電瓶車上的安全帽準備去廠子裏上夜班。

劉莉回到家，劉茂正坐在電視前看動畫片，她趁劉茂沒看見直接将飯盒直接放進了冰箱裏。她剛想上樓就瞧見劉基和韓玉麥從村委會回來，她立刻回廚房給爺爺奶奶倒水。

韓玉麥接過劉莉遞來的水，向丈夫抱怨，“我們明明符合條件村裏就是不給我們辦呢？”

劉莉在旁邊默默聽着地同時也給劉基倒了一杯水。

劉基接過孫女遞過來的茶水，因為口渴咕咚咕咚連着喝了一大半，“林主任不是說了嘛，馮芹家比我們更需要這個困難戶的證明。”

馮芹家離劉家就隔了一條河，劉莉也知道一點。兩個月前，馮芹的丈夫季明住院後不到半個月就因為肝腹水去世，家裏的男壯力也同劉家一樣倒下了。只不過唯一慶幸的是劉莉的父親還沒死。

“馮芹的爹是小學老師，現在退休拿退休工資，怎麽可能比我們家困難呢。”韓玉麥想到這裏就氣得半死，“季明他幾個姐姐跟着周家做生意也做得很好，我們比他們更需要這個證明啊。”

劉基嘆了一口氣，“別去想了，能有什麽辦法呢，上面不給能怎麽辦？”

“馮芹家肯定是塞了錢所以才有了這個名額。”

“所以讓你別去想了，我們沒那個錢給他們買名額。”

随後就是兩個老人吵架的聲音。劉莉沒插嘴默默地上了樓。

原本她希望村裏能給她家裏一個困難戶的資格，這樣她媽媽就不用那麽辛苦打兩份工，爺爺奶奶也不用一天到晚幹活。

現實對他們一家是不是太殘忍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