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金希雅瞄了劉莉一眼，“可是我覺得你身上有很多優點。”

“金警官，您別開玩笑了，您今天才認識我就發覺我身上的優點了？您是在安慰我嗎？”劉莉并不覺得這是真話。

“我看了當年的案卷，你經歷了那麽多還能考上大學考上研究生，真的有一顆堅韌不拔的心。”金希雅并不想隐瞞自己看過與劉莉相關案件的事。

“堅韌不拔？”劉莉輕笑，“哪有那麽厲害。”她只不過是在裝作堅強而已。

2009年1月18日

初三第一學期期末成績出來後，劉莉一直都不敢把成績拿給唐明欣看，她真的很害怕母親會把她狠狠地罵一頓。她這三天吃完晚飯就早早上樓看書複習功課，她不敢在樓下等母親回來。

“莉莉啊，這次成績出來了吧？”唐明欣從谷悠悠家裏回來後就直接進了劉莉的房間，“怎麽沒拿給媽媽看呢？”

劉莉尴尬地笑着，“啊，這幾天我看媽媽都很忙所以就沒去拿給你看。”

“拿給媽媽看一下吧，今天倪阿姨還問我你考了多少分呢，如果不是她說，我還不知道所有的成績都出來了。”

“哦。”劉莉輕輕地應了一聲，她有些遲疑不敢将成績單遞過去，但見母親一直看着自己，她只好硬着頭皮将成績單拿了出來。

唐明欣接過成績單，迅速找到劉莉名字的那一行，果真如谷悠悠所說，這次劉莉的成績下滑的特別厲害，她氣得發抖，“悠悠說你和其他班的男生談戀愛了，所以心思不在學習上了，媽媽一直讓你好好學習，你當媽媽的話是耳邊風嗎？你膽大包天了，年紀那麽小就想着談戀愛了！”唐明欣說着拿起角落裏的掃帚就往劉莉身上打。

劉莉看到母親要打自己，立馬四處逃竄。

“我打你的時候你知道要逃了，那你和男孩子談戀愛的時候怎麽不想想後果呢？”唐明欣氣得火冒三丈，“如果我不來問你這次考了多少分，你是不是準備就這樣敷衍過去？是不是覺得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要媽媽管了？”

劉莉見母親一直誤解自己，于是解釋道：“我根本就沒有談戀愛！”

唐明欣不接受女兒的解釋，“沒有談戀愛，那你倒是說說你這次怎麽考的那麽差啊！”

劉莉站定回頭看向母親，她能理解母親為什麽會發火，但是可不可以友善地問過緣由後再來罵她呢？

唐明欣并沒想到劉莉會停下來，她手上的掃帚一下子打在了劉莉的背脊上。

劉莉瞬間覺得背上刺骨的疼痛，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背快要折了，“我知道媽媽一定是聽谷悠悠說我和男孩子談戀愛了，但是能不能請你回來以後好好問我這到底是不是真的？難道谷悠悠說的一定就是真的嗎？”劉莉擡起頭看向唐明欣，母親打得實在是太疼了，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即使谷悠悠說的不是真的，那也是你和那個男孩子走得太近了，要不然她怎麽會誤會你呢？”

劉莉沒想到母親會這麽想自己，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刀，比背上的還要疼還要痛，“是她們故意這麽說我的。”

“她們吃飽了撐着要說你為什麽和男孩子在一起嗎？”

劉莉坐在地上不想說話了，她即使再怎麽解釋又能解釋的通嗎？母親已經認定了谷悠悠的話是對的，她再解釋只會讓母親覺得她是在狡辯。

“你坐在地上幹什麽？耍無賴嗎？”唐明欣對女兒這樣的反應更加生氣了，“好的不學，到會學該怎麽談戀愛了，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考不上高中該怎麽辦？像媽媽一樣出去給人做保姆嗎？”

韓玉麥和丈夫很早就睡下了，聽到房間外兒媳的叫嚷聲兩位老人從睡夢中醒來，劉基聽不清兒媳在講些什麽，便讓老伴起來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于是韓玉麥披了件外套出來，當她看見孫女坐在地上吓了一跳，“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地坐地上了。”

唐明欣看見婆婆過來，就知道自己再想教育女兒也不可能了，“你自己問問她到底做了什麽事！這次考試考得一塌糊塗，如果不是我問她，她還想瞞着不告訴我了。”

劉莉見奶奶進了自己房間，立馬起身跑到奶奶身後躲着。

“你現在知道找奶奶當救星了？考試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考得好一點呢？”

韓玉麥知道兒媳這半年來的辛苦，于是勸說道：“你這麽晚回來也累了，你說了莉莉一頓她自己應該也知道錯了，就不要再生氣了，明天你還得一早起來工作呢。”

唐明欣見婆婆這麽和她說話，知道要給婆婆些許面子，便和女兒說道：“你自己清楚你自己幹了什麽荒唐事，之後再考這麽糟糕就別給我回來了！”

劉莉見母親回了自己房間松了一口氣，“奶奶，外面很冷的，你早點回被窩休息吧。”

韓玉麥便問緣由，“你媽媽這麽生氣也是為了你好，你下次考試一定要好好表現，知道了嗎？”

劉莉點頭，随後催韓玉麥早點回房間。

劉莉的房間總算安靜了下來，可她再次坐到書桌前，已經看不下去書上的任何字。她以為母親會聽她的解釋，原來都是自以為會這樣。

2009年3月5日

劉莉放學回到家後，将書包放在了底樓的一張方凳上，随後進了竈間去幫奶奶添柴燒火。

“莉莉啊，今天學的怎麽樣？老師講的有沒有不會的？”

這是韓玉麥時常會問劉莉的問題，劉莉為了不讓奶奶擔心，一般都不會告訴奶奶哪幾門課她還有哪些知識點還不明白，“還可以，等會兒吃完飯再整理下筆記。”

“莉莉要加油學習考上好的高中。”

劉莉有些驚訝，之前奶奶是不會說這句話的，不過為了不讓老人家憂心，她還是回道：“知道了。”

“他們說初三是關鍵時刻，不能掉以輕心，莉莉你要加油啊。”

劉莉蹙眉，也不知道奶奶是聽誰唠叨的，“奶奶，這些我都知道，就是這段時間你要多幫我照顧哥哥，要不然我真的沒時間安心學習。”

“知道了，知道了。”

先前劉茂還有特殊學校可以就讀，他讀完初中後就沒再升學，劉莉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照顧劉茂，自從劉茂頭腦更不清楚後，劉莉花在哥哥上的時間更多了。

劉莉端着一碗紅燒肉從竈間出來，發覺母親已經坐在八仙桌邊，“媽媽你回來了？”她走過去将手裏的菜放到八仙桌上，随後注意到母親正在看她的日記，她立刻将自己的日記抽了回來，“你怎麽可以沒有我的允許就翻看我的日記本？”

唐明欣指着劉莉的鼻子罵道：“還說你沒有喜歡男孩子？你裏面不是寫了哪個哪個男孩子長得很好看？”

劉莉蹙眉，她不知道為什麽母親會突然對自己嚴加管控，“我說哪個男孩子好看就代表我喜歡他了嗎？那我說學校裏很多男孩子很好看，是不是代表我喜歡很多男孩子？”

唐明欣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劉莉的臉上，“嘴巴硬了敢還嘴了是吧？媽媽的話不聽了是吧？”

“是不是谷悠悠又說了什麽你信以為真了？”劉莉捂住臉頰，她一直以為她的母親非常開明，其實是自己沒意識到母親對自己的管控而已，她的母親和其他同學的母親一樣，也是會偷看她日記本的家長，對孩子的喜歡愛慕也要嚴管的家長。

“谷悠悠确實沒說錯，你前腳喜歡周慎獨，現在又和一個叫成楠的走得很近，媽媽真的不知道你竟然是這樣的女孩子！”

“你既然願意聽谷悠悠的話，那為什麽不認她做你的女兒呢？”

“你再說一遍！”

韓玉麥聽見兒媳和孫女的争吵聲，立刻跑了過來，“這又是怎麽了？”她瞧見孫女正捂着臉猜想兒媳是出手打了孫女，“有事就好好說，別打孩子啊。”

“不打她能聽進去嗎？先前和她說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誰知道還在那裏偷偷地和男孩子談戀愛，班裏很多同學都知道她因為談戀愛成績下降了……”

劉莉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谷悠悠在學校裏造謠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和她母親說這些，“我跟你說過了我沒有談戀愛，我到底要說多少遍你才相信我？”

這天晚上，劉莉氣得沒吃晚飯。韓玉麥見孫女突然這樣，覺得是兒媳沒有好好和孫女溝通，“明欣啊，是不是你真的誤會莉莉了？莉莉平時都不會這樣子的。”

“誤會？怎麽可能誤會呢？這孩子就是覺得自己大了，不肯聽大人的話了，以為我們說的都是對他們不好的話，我可不想她以後再後悔。”

韓玉麥見自己無法說動唐明欣，也就不再多言。

2009年4月20日

學校的推優名單在宣傳欄中公布，大家都非常驚奇為什麽周慎獨和金妍會選擇惠城中學，明明他們倆可以和成楠一樣選擇市區更好的高中。

當然這份推優名單上不可能有劉莉的名字。

唐明欣知道自己的女兒沒能上推優名單很惱火，将劉莉狠狠地罵了一頓，“叫你去談戀愛，別人能上推優名單，你看看你上去了嗎啊？”

那一晚上劉家滿屋子都是唐明欣罵劉莉的聲音，甚至住劉家前頭的胖嬸也能聽到唐明欣的吼聲。

因為唐明欣給的壓力，劉莉整個人都非常的焦躁不安。

2009年4月23日

劉莉一早從床上爬起來就感覺非常不舒服，但一想到母親前幾日一直在她耳邊唠叨讓她将成績再提個幾十分，還有兩個月就中考了，母親是不可能給老師打電話替她請假的，她強撐着起來硬是吃了幾口白粥才拿起書包去了學校。

劉莉感覺自己是渾渾噩噩進地學校，一早上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後來下午數學課，劉莉上黑板做題目寫到一半時昏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已經在醫務室。

醫務室老師測了劉莉的體溫，看到體溫計上的水銀跳到了三十九度以上，直接要求班主任送學生去醫院以免耽誤救治。

金鑫立即打了劉莉母親的電話要她來學校。那時唐明欣正在廠子裏上班，從班主任那邊知道女兒發高燒後立刻和倪清芬請假騎着電瓶車來了學校。

金鑫簡單交代了學生的情況後就讓唐明欣快點帶劉莉去醫院，也讓家長多多關心一下學生，身體不舒服就不要逞強來學校。

唐明欣帶着劉莉出了教學樓，就和女兒說道：“自己生病了為什麽不和媽媽說，要老師來告訴我你生病了？前幾天為什麽不注意身體？你知道去醫院看病有多貴嗎？你爸爸顯得醫藥費都緊張着，你現在又要去醫院看病，就不能體諒一下媽媽好好照顧自己嗎？你知道帶你去一眼看病還得停掉半天，這半天的工錢又是好多錢。”

自從劉莉的成績下滑以後，唐明欣就開始變得暴躁不安，她不知道女兒如果考不上高中她應該怎麽辦，是讓她重讀一年再奮鬥一把考高中還是随便讀一個中專技校就好了，可重讀的費用如果她老公沒出事，她和老公咬咬牙也就能湊出來了，但現在問題是老公在醫院裏需要

劉莉默默地跟在唐明欣身後沒有說話，她即使反駁了又有什麽用呢？一定又會被唐明欣一頓罵吧。

唐明欣為了能同時照顧丈夫和女兒，帶女兒去了丈夫所在的醫院挂號，醫生診斷的結果無非就是讓劉莉吃些退燒藥以及挂幾瓶生理鹽水。

劉莉連挂了兩瓶生理鹽水，等出醫院時已将近九點。唐明欣要送劉莉回家就讓婆婆韓玉麥來照顧劉飛傑。等劉莉到家已經十點多了。

第二日，唐明欣原本想讓劉莉繼續去學校讀書，等下去再接她去醫院挂鹽水，可班主任怕其他學生被傳染，嚴厲要求劉莉呆在家裏別來學校。唐明欣便再三叮囑讓女兒留在家看書而自己則出門去工廠上班。

韓玉麥想着孫女挂鹽水又是一筆錢，既然孫女不能去學校，就讓她順便照顧下智力缺陷的劉茂，而自己就騎着三輪車把地裏剛挑起來的蔬菜拉到更遠的城鎮，能賣一點是一點，多少能賺點錢補貼家裏。

劉茂坐在劉莉旁邊并沒有很老實，雖然劉莉給他開了電視讓他看動畫片，但劉茂還是吵着要出去逛街，劉莉發着燒走不動路根本無法帶着他出去，就拿着遙控機不停地調換電視臺找他喜歡看的電視劇。

劉茂見妹妹脾氣好一整天都沒消停過，一會兒吵着要吃巧克力，一會兒吵着要吃果凍，完全不像他是劉莉的哥哥反倒是他像劉莉的妹妹。

下午唐明欣繼續在工廠上班，劉基從醫院回來帶着劉莉去醫院挂鹽水，又怕劉茂一個人出去玩，就讓劉茂也跟着去了醫院。

劉基本來想在急診室陪孫女挂鹽水，但劉茂又開始吵鬧，劉莉便讓爺爺帶着哥哥去醫院的花園裏走一圈。此時她才有些許時間翻開試卷看這幾天的錯題。

劉莉挂了四天的鹽水都沒有好轉，唐明欣覺得醫院是在騙錢又覺得女兒是不是在耍什麽小心思不想去學校。母女倆又僵持了三四天，唐明欣覺得女兒雖然在家裏有做學校的試卷但沒聽老師講評肯定會和坐在教室裏的學生差很多。唐明欣便在5月4日帶着女兒去了學校，也不管女兒願不願意去學校聽課就讓她坐在教室裏。

劉莉上課又沒幾天咳嗽發燒，班主任金鑫怕中考前重要的沖刺階段其他孩子被傳染，于是又打電話讓唐明欣接劉莉回去。

唐明欣覺得女兒是在和她作對，明明知道還有一個半月就要中考了竟然還讓自己生病，回到家後又将劉莉教育了一頓。

劉莉心裏非常委屈，其實她也不想生病，因為生病了母親肯定會罵自己，落了幾天課也肯定會有題目不會做。但她慶幸生病後就可以呆在家裏不用再去看谷悠悠的臉色，也不用管班級裏的同學喜不喜歡她。

2009年5月23日

唐明欣覺得女兒再這樣斷斷續續地生病不是辦法，還有一個月女兒就要中考了，雖然給孩子填志願的時候填了市重點區重點的高中，但劉莉再這樣下去按老師的說法連考個普高都是個問題。

“莉莉，你能不能告訴媽媽你為什麽不想去學校，是因為覺得學習進度跟不上嗎？”唐明欣很難想到女兒還會遇到其他什麽困難。

劉莉掙紮了很久要不要和唐明欣說出實情，但想着母親應該能理解自己，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同學們都不喜歡我，我覺得在學校裏很壓抑。”

唐明欣蹙眉，心裏琢磨着女兒是不是在說謊話，“同學們不喜歡你？怎麽可能呢？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讓他們厭惡了？你和谷悠悠不是關系很好的嗎？你是不是不想學習所以在騙媽媽？”

劉莉聽到母親的回答後，整個內心完全崩潰了，她原本以為母親會站在她的角度安慰她，但是沒想到母親脫口而出的竟然是她做了讓你別人讨厭的事。她好幾個月都在被谷悠悠欺負，母親卻說谷悠悠和她關系很好，她開始放聲痛哭。

“你哭什麽哭啊，我在問你話呢，你不去學校你知道問題有多嚴重嗎？老師說你可能連個普通高中都考不上，到時候谷悠悠考上高中了，你就只能去護理學校讀個護士！我就怕你連個護校都考不上！”唐明欣覺得是自己把女兒慣壞了，女兒竟然會覺得學校的生活壓抑，“你自己想想如果考不上高中該怎麽辦吧！”唐明欣說完摔門離開。

劉莉一個人坐在書桌邊哭了很久很久，讓她寒心的是以前的好友與自己反目成仇，現在更讓她寒心的是母親不願意相信她的話。

第二日，唐明欣直接拖着女兒去了理發店讓理發師給女兒剪了短發。劉莉心裏非常不願意，但聽到母親說她是因為戀愛失敗不想去學校後讓理發師給她剪了超級短的發型。

2009年6月1日

劉莉一早就起來洗漱完穿好了校服，她也不用母親催促就背着書包去了學校。

唐明欣見女兒一反常态心裏雖有些奇怪，但女兒既然想去學校了，那就是好事。一年前她還抱着女兒能考上市重點高中的希望，現在和老師溝通後，她只希望女兒至少能考上個普高，這樣周圍的鄰居也不會指指點點說女兒是因為父親倒下沒人管所以不學了。

劉莉進教室時，她的同桌錢多多正在交作業，她剛将書包放在座椅上，錢多多就将她自己那邊的課桌椅往另一個方向挪了挪。劉莉覺得奇怪，問她：“怎麽了？”她看了一眼腳下，根本沒有紙屑或者其他東西需要撿起來。

錢多多輕哼了一聲，“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愛打小報告。”

劉莉立刻辯解，“我沒有，我根本就沒做過這種事！”

孫圓傑坐在劉莉後頭咕哝了一句，“上個禮拜老師找了很多女同學到辦公室談話，所以大家都在猜是你打的小報告。”

劉莉對着莫須有的罪名覺得莫名其妙，“上個禮拜我一直在家裏，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孫圓傑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她們可能覺得是你媽媽和老師說的吧。”

“如果不是你打小報告，老師會一進辦公室就說我有沒有欺負你嗎？”錢多多白了劉莉一眼，“我根本就沒對你怎麽樣，你卻和老師說我欺負你，真是不要臉。”

“我根本沒和老師說過。”劉莉心裏有些着急，随後看向班裏其他的女生。其他女生與劉莉的目光彙聚後都迅速逃開了，劉莉暗想自己初三的最後半個月看來是被完全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