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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時遇和桑夏開會都不喜歡拖泥帶水,接下來的工作也都完成得迅速,今天下班還算準時。時遇以為周容笙來不了這麽早,誰知剛到樓下,就遠遠看見他的車開進園區。

時遇站在原地等周容笙把車開過來停穩,臨時接了個電話的工夫,周容笙已經下車繞過來替她把門打開了。上車之後,他又伸手幫時遇系好安全帶。

道歉的話周容笙從來不說,但時遇也不難從他的“服務态度”上看出那個意思。

“去哪?”

“時遇——”

兩人同時開口。

周容笙還順勢把手搭在了時遇的手背上。

時遇一下子抽開,又立馬為自己這一條件反射而感到詫異。

周容笙微微蹙眉,卻裝作若無其事,“去竹鶴川。前些日子你不是說你想吃烤牛舌和鳗魚嗎。”

他喜歡挑安靜的餐廳吃飯。這方面的價錢他不太在乎,首先看中的是這些地方的環境,圖的就是方便說話。

偏偏今天他們各懷心事。本來是和好後的第一頓飯,沉默卻占了大多數。更多的時候,周容笙只是盯着對面發呆,吃也吃得心不在焉。

時遇碰巧也穿了白色長裙,是做工精細的面料,據說紡織的時候還加入了鑽石粉末。裙子在動作起落間反射出一道道柔和的光,宛如月華流淌。

再配上時遇精致的五官,是周容笙剛才見過的那個人站在旁邊都會黯然失色的程度。

周容笙卻滿腦子都是女人的哭訴。

“我當年不是真的想離開的。那時候我爸在重症病房,弟弟和我也快沒錢上學了,我實在沒有辦法才答應你家裏人給的條件,編了個謊話騙你……我以為這幾年過去我可以放下了,可是我在倫敦一聽到你要訂婚的消息,我還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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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帶雨,輕而易舉動了他的恻隐之心。

其實周容笙從來沒完全相信過她那個“和別人在一起了”的理由。周家長輩的門第觀念,他隐約知道一些。

但她消失得迅速且徹底,又是刻意隐瞞,周容笙想查卻無處着手,只能揣着那份疑心過接下來的日子。

挂念至今,應該是失而複得的心情,另一邊卻好像有什麽東西懸着,搖搖晃晃落不下去。

“你吃呀,想什麽呢,”時遇出聲提醒,“鳗魚涼了就不好吃了。”

周容笙這才回過神,略顯遲鈍地扯出一個笑,“沒什麽。”

時遇眨眨眼,“不是說給我帶了禮物嗎?”

“哦,對——”

周容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深紅色的絲絨盒子放到桌上,往時遇那邊推。

時遇不記得前兩天從誰那兒聽了一嘴,說周容笙的助理替他跑了趟北島的祥麟閣,拿下一個罕見的高檔品。

眼前的盒子卻印着個眼生的名字,看着像是從京洲的古文化街裏收來的。

時遇雖然有疑惑,但也不排除祥麟閣的東西是拿去送周母的可能性,于是笑着打開盒子。

一抹明豔的綠。

黃金有價玉無價。時遇接觸過的人裏,十個有九個都偏好翡翠。

時惟秉的藏品就不少,時遇也替他去過幾場拍賣會,看到這些東西不說能準确估價,心裏至少都有個底。

眼前的這塊梯形無事牌雖然不摻任何雜質,但造型精巧,用料不多,過不了七位數。

和周容笙送過的那些禮物相比,卻也難得。

“喜歡嗎?”周容笙仔細觀察着時遇的反應,“我看你最近好像愛穿淺色,剛好可以搭。”

項鏈這種飾品在做平面裁剪之類的工作時非常容易垂下來晃眼,所以時遇向來沒有在脖子上戴東西的習慣。對她而言,只有耳釘和戒指還算方便些。

她蓋上盒蓋,“喜歡。”

周容笙像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幾條消息從周容笙手機上彈出來。他看了有一會兒,卻遲疑着沒回複。擡頭對上時遇詢問的目光,他沉吟片刻,“秦松發來的,說晚點找我去喝酒。”

關于周容笙的行蹤,不知道這是時遇第幾次沒問出口。

但卻是他第一次主動報備。

以前時遇關心過,也僅僅是“去哪”和“什麽時候回來”,周容笙就沉了臉色,還她一句“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久而久之,時遇不再自讨沒趣。

今天這種情況,對時遇來說屬實有些意外。

她忍不住敲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日期。

離訂婚還有六天。

——也許他突然轉性了想好好過日子也不一定。

“那我等會先送你回去?”周容笙主動提出。

時遇自然不會幹涉他和朋友的自由,點頭答應了。

飯後,周容笙開車帶時遇回了栖雲山別墅。剛進院子,時遇那個新來的助理就正好打來電話。

“姐,我錯了,采訪的事情是我疏忽,忘了陪你一起去,你罵我吧,別開了我就行,下個月房租我還得交呢……”

時遇一臉迷茫,“什麽采訪?”

助理在那邊停頓了一下,接着比時遇還要茫然,“時尚雜志《Aurora》的專訪啊,我不記得有這個事兒了,你不是自己去了嗎?”

時遇滿頭霧水,直到進了房間從窗口看見周容笙的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助理才給她扯明白。

“你說這一期《Aurora》出了我的專訪?”時遇打開電腦,“你是不是在夢游,這個采訪我早就推掉了,你那邊當然不可能有行程——而且我怎麽可能推掉了還自己去?”

“可是,”助理猶猶豫豫,“那上面放的明明是你的照片。”

時遇皺着眉點進《Aurora》的官網,找到最新一期內容的網頁版。對設計師的采訪一向是這本雜志的重頭戲之一,那篇文章她很快翻到。

篇幅不長,時遇逐字逐句看完三遍卻花了兩個小時。

倒不是閱讀速度慢,而是不敢相信受訪人的設計風格跟她的撞了七成。

時遇第三次把網頁拖到最上面。

設計師在達到一定“境界”前和別人撞風格也不算稀罕事,但開頭那張照片裏的人除了風格以外,還和時遇撞了臉。

不夠熟悉的人拿不準眉眼間的區別,乍一看極其容易誤會,只當是同一個人換了不同風格的妝。

為圖簡潔,文章人名用了“Q”和“A”代替,僅在開頭提了一筆這位設計師的名字。

宋悠。

時遇還沒來得及整理紛亂的思緒,手機就再一次響起。

這次的備注是秦松。

挺稀奇。

“嫂子,周容笙喝多了,”對方開門見山,“你有空來接一下吧,定位我一會兒發你。”

自從去年連續兩個代駕刮壞了周容笙那輛法拉利的底盤之後,周容笙就對叫代駕這件事産生了一定的抵觸情緒。

秦松倒是不抵觸,只不過多半是下半場還約了什麽妹妹,所以沒空陪周容笙回來。

時遇心知肚明,很快應下了。

秦松一般不和她聯系,打電話從來都只為了周容笙的事情。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玩不到一塊去,見面能點頭打聲招呼已經不錯了。

時遇不像搶着讨好秦松的那些女人,她對處不來的關系并不強求。但偏偏秦松惦記着她大學時候“高嶺之花”的稱號,再拿來和她對周容笙順從的态度一對比,給她貼死了“假清高”的标簽。

對于看不太順眼的人,一聲“嫂子”都算秦松客氣。

在包間裏又聊了一會兒,秦松把話題繞回去,“那現在宋悠那邊你打算怎麽處理?”

周容笙低垂着頭,沒說話。

今晚這個雙人局還真不是秦松組的,而是本來準備去泡吧的秦松臨時被周容笙叫了出來。

“也是,誰能想到突然有這一出,”秦松晃着酒杯,看樣子很是替他的好兄弟頭疼,“沒幾天就訂婚了,她偏偏在這種時候回國,又偏偏投了簡歷到我們公司。”

“但我不能取消婚約,”周容笙喃喃道,“對吧?”

秦松一愣,“我覺得不能。可是光我覺得有什麽用,你又放不下。”

兩人默默碰了個杯。

“要不這樣,”在杯沿碰撞的“叮”一聲清響過後,秦松來了靈感,“你先把婚訂了——對了,那個翡翠镯子你今天送給時遇了吧?”

周容笙沒料到他突然這麽問,本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卻猶豫了半天。

“送了。”

“那行啊,你就這麽着,先穩住時遇這邊,然後私底下和那位多接觸接觸再看。畢竟分開了這麽多年,性格什麽的不一定合适。不過我覺得你也不用二選一那麽絕對,時遇其實……”

上一個服務員離開的時候沒把包間的門關全,兩人交談的後半段剛好落入路過的沈遲耳朵裏。

他剛回京洲,準備請客戶吃飯的時候一下子想不起來什麽地方合适,聽管家提了一句周家少爺常來這家餐館,就想着試試,說不定能見到想見的人。

誰知人沒見到,出來接個電話反而還替她聽了些不該聽的。

這件事沈遲心裏早已有底,并不打算在門外逗留。但還沒往前幾步,時遇就拐過走廊撞進他的視線。

前一刻還在席上談笑自如的沈遲忽然有些緊張,腳步也不由得頓住。

然而時遇的個子比他低了大半個頭,走得也匆忙,直接從旁邊繞了過去,甚至沒看清他的長相。

直到進了包間拉上門那一剎,時遇才覺得剛才和某人擦身而過時聞到的淺香有些熟悉。

還沒容她細想,秦松剩下那半句“挺适合當那種家裏不倒的紅旗”就讓她撿着了。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場面有些尴尬。

秦松賭時遇沒聽全,臉不紅心不跳地往下岔開,“嫂子總算來了,容笙喝多了可真是不得了,一直跟我念叨你呢。”

時遇抿嘴笑笑,目光轉向周容笙,“是嗎。”

周容笙扶着桌子站起來,拿過一邊的外套,“走吧。”

他酒量再好也架不住今晚喝得多,時遇眼見着不對,上前兩步搭了他一把,他的大半重心就壓到了時遇這邊。

秦松替他們開了包間門,外面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時遇攙着周容笙走到餐館外。夜風一吹,人也似乎清醒不少。

周容笙忽然嘆了口氣,叫了時遇的名字。

時遇停住,等着看他打算說點什麽。

接着就是一聲幾乎微不可察的“我愛你”。

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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